第九十一章 和好
“你知道南琦为什么会离开家里吗？”
温灵玉心道，难道不是因为他母亲的死吗？
可细想竟也觉出不对，若只是因为愧疚，又怎么能做出离家出走这样的事？
“为什么？”
李爸爸点燃一根烟，寥寥的烟雾下面容有些不真切，声音沙哑：“他那时候被他妈发现了，他妈让他改，他不肯，后来闹起来了，他妈气急了让他滚，那小崽子脾气倔，跟他妈一个样，真的就出去了，他走了没多久他妈就急了，出去找他，等终于找到了，两人却也谁都不低头，在大马路上吵了起来，他妈甩了他一巴掌让他滚，等他真的走了他妈又在后面追。没想到……却被迎来的车……咳咳咳……”
李爸爸咳嗽了两声才缓慢道：“南琦因为这件事很自责，那天……”
李爸爸赶到的时候，手术室还亮着，南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白色的T恤被血染红了，惨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血迹，他看见李爸爸之后颤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像是一个丢失了重要东西的孩子除了惊恐绝望自责几乎不能自已。
李爸爸那时候悲痛与自己的妻子，无法管辖他的情绪，他谩骂南琦让他滚，他伤了他们一家人的心。
他只是一时气极说出的话，却没想到南琦当真了，等到葬礼办完之后南琦真的离开了家。
他那时只觉的愤怒，妻子的离去让他无心任何事，只是后来他才在漫长的时间里才去仔细回想，那时候南琦面临着什么，他阅读了同性恋相关的资料，去看过心理医生，去了解了这个群体，他才明白南琦那时候应该也是无助而恐惧的，他希望家人能给与支持，可是他们却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李爸爸说完后温灵玉问道：“既然你希望他回来，为什么不说呢？”
李爸爸闻言神情一滞，被他的直白的质问而感到不知所措。
他说南琦性子倔，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他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可是他依旧不能原谅南琦离开了家庭。
他希望南琦先对自己低头，他希望南琦给他一个台阶，可是两人都太倔，他因为面子开不了口，南琦因为愧疚开不了口。
温灵玉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李爸爸的面容笼在一片灰暗里，寥寥的烟灰吹动白色的烟雾，星点的火光在他指尖泯泯灭灭，温灵玉看见他弯了弯腰长叹一口气，像是对自己的这么多年的固执骄傲弯了弯腰。
这世间最伟大的多是父母对子女的感情，它能够超越一切时间，包容所有过错。
……
“你在做什么？”
凌晨一点钟，肖羽家的厨房传来细碎的声响，肖爸爸起夜独步过去看着门缝里微弱的灯光下，站在灶台前的人。
季珩吓的手中的一大把面条掉在水中，扭头见到人后平息了一下急速的心跳，笑道：
“肖羽晚上没吃饱，我下点面条。”
肖爸爸若有深意的看了看锅里的面条，刚才那一吓导致下的有些多，淡淡道：“这么晚吃饭对身体不好。”
“是。”季珩笑：“我知道，只是偶尔吃一下，毕竟太饿了也睡不着。”
季珩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和火腿歉意道：“吵醒您了吗？”
肖爸爸摇摇头：“不是，我看你做的有些多了，等会盛我一份吧。”
季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才呐呐道：“哦，好的，您稍等一会……”
肖爸爸闻言也没多说出去坐在沙发上，季珩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
面条煮的很快，他先给肖爸爸盛了一碗，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叔叔，我把面条给肖羽端去。”
肖爸爸拿着筷子夹了一大口：“没事，你们弄你们的。”
“行，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季珩讪讪笑了笑，端着面条进了屋子：“肖羽，吃饭了。”
肖羽迷迷糊糊的从床上摩挲着坐起身，肚子配合都叫了两声：“我怎么听见你和我爸说话。”
季珩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肖羽嗤了一声：“看来，你公公快认同你了。”
季珩也不反驳，从旁边抽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端过碗坐在床头：“这碗太烫了，我先喂你，免得烫撒床上了。”
肖羽张嘴：“啊！”
季珩亲昵的抽出一只手捏他的鼻子：“我这么鞍前马后的伺候，你倒也不客气。”
肖羽道：“哎，就乎着这几天享享福呗，真等你这么伺候，两天估计你就得烦了。”
季珩却又道：“其实我伺候你一辈子我都不会烦的。”
肖羽一脸被酸到的神情，神情依旧是困倦的：“我可不信，而且真这样我自己也受不了，这几天也就够本了。”
两人黏黏糊糊的说了几句情话，肖羽眼皮就有些睁不开了，好一会才把面吃完了，季珩见他实在困极了便收拾道碗筷道：
“这么晚了，你别刷牙了，先睡吧。”
肖羽含糊的嗯了一声，钻进被子里，埋头便睡着了。
季珩出门时发现肖爸爸还坐在客厅，见他出来喝了口汤道：“手艺还不错。”
季珩道：“您不嫌弃就成。”
肖爸爸问道：“以前就学过？”
季珩摇了摇头：“不是，去年的时候学的。”
他没遮遮掩掩，肖爸爸闻言就随口说了几句刷牙进屋了，季珩收拾着碗筷清洗，流动的水侵湿了了他的双手，他仔细的擦干净，仰头长出一口气，胜利即将在眼前了。
季珩这边有条不紊的慢慢攻略着家人的软化，南琦却迎来一个意外的电话。
他爸打的。
接电话的时候南琦手都在抖，心跳快的在嗓眼上，他既担心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他爸才会给他打电话，可又卑微的渴求着，是来自一个父亲的慰问。
“喂？”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
对方也沉默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呼吸声随着话筒传递着时间的距离，又将彼此的固执和骄傲一点点泯灭。
南琦没忍住先开了口：“爸。”
他清晰的听见他爸哽咽了一声。
“有空回来看看。”
“嗯，好。”
南琦挂断电话，就飞快的请了假，当天就赶了回去，打开门的那一霎那，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灵魂，对视一眼，竟然全部都哭了。
当天晚上，两人一起喝了很多酒，醉后紧紧的抱在一起，相互忏悔和道歉。
他们错失了太多，在这个家庭受到重创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抱紧对方，给与力量和支持，试图的守护着这个家。
反而各自给对方划下重重的伤痕，才会让它支离破碎，让这对父子一个困在原地，一个流落他乡。
而如今，他们终于对自己和解。
“爸，对不起。”
李爸爸看着他已经成熟长大的孩子，眼含热泪，抚摸着他的头发：“我也对不起你，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这些年我也了解了你们……这类人的事情，爸爸已经理解了，这是正常的，爸爸以后不会在逼你了。”
南琦闻言更加无地自容，他哭着摇头：“爸……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事情太多了。
身为人子，他没有好好的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反而让长辈为他落泪，因他失望，而他甚至连最基础的尽孝都再也没有办法做到。
母亲的去世或许是一个意外，但也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天他明明知道母亲可能会在那时候回来，还是没有让杜晨星离开，并和他热情拥吻。
这是他从不敢回想的一件事，他那时候因为压抑性向的不同快要疯了，所以才会报复似的吻上去，他不能确定那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看见了就好了，省的我在装下去。
这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的过错，就是他连出柜都不真诚，他因为畏惧甚至不愿自己坦然性向，只是想逼着父母正式自己，逼着他们接受自己。
李爸爸明白他的内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接受了他的道歉，这或许能让他的心好受一些。
他们在断断续续的歉疚中谈论了很多，彼此的生活和工作，平时的乐趣和环境，最后李爸爸突然问：
“那姓温的孩子呢？”
李爸爸这么问，是因为他没有从南琦的话语中听到温灵玉的消息，他以为是南琦怕他们不能接受，所以没有说。
可南琦却脸色一变：“爸……你说什么？”
李爸爸此刻情绪已经平稳下来，闻言笑道：“不必瞒着我了，我说温灵玉。”
“爸？你怎么会知道？”
李爸爸道：“我自然知道了，这一个月我们经常联系，虽然他说是你的朋友，但是为了你的事整天往我家里跑，和我一个能当爸的人整天待在一起，我还能看不出来你和他的关系。”
“不是，我和他不是你想的……”
说到这他的语气也开始不确定起来，李爸爸看见他的脸色也意识到恐怕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语重心长的道：
“他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也没有那么快想得开，其实在你回来前我就在想如果是他的话，爸爸并没有什么意见，当然如果真的不是，你也要和人家说清楚，不要耽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