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浮萍六
盛逢资历尚浅,他所使用的传送符传送距离较近,更何况这浓浓白雾之中并没有什么能使人记忆点强烈的建筑物,所以他本能地默念了句“教室”,传送符就带着他和沈晏掉进了裹尸阵其中的一间教室里。
平日里的沈晏都是穿金戴银,袍子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而这次他身上却穿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束袖衣,衣服是全黑的,有的地方已经被血浸湿了。
盛逢扶着他靠在教室最远离门的角落里:“你不是回希夷境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沈晏沉沉地闭上眼,极其虚弱:“勾楼央与我有些交情,听说他被囚禁在奴骨境的地牢,我就去打探,没想到误入荆桓设下的幻境,被他活捉了。”
这解释简直敷衍,以盛逢对沈晏的了解,断不会认为他会是那种肯为至交好友豁出性命的人,再者说,勾楼央是奴骨境的鬼王,只从这一层身份上来看,他也不可能与沈晏成为朋友。
沈晏平时对盛逢坦白的话也都真假掺半,盛逢此时也懒得再与他计较,可想着自己拼出命来救的人,仍对自己充满戒备,事到如今连句真话都不肯说,盛逢心中还是有些发寒。
盛逢默默站起身,向窗外张望了半晌,荆桓没有跟来,他微微松了口气。
沈晏靠在墙边,有气无力地笑道:“盛逢,我以前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还有像你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你把红线解了,在裹尸阵里你我都会迷失方向,我们走不出去了。”
盛逢早在解开红线的前一秒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应该能再次找到那道裂缝。
盛逢也不看他,背过身去望着窗外的迷雾:“我不要你豁出命来救我,要背负着你的命活过后半生,太累了。”
沈晏也不知是被盛逢这一番话气的,还是撕扯到了刚才打斗时留下的伤口,一口口鲜血从他喉咙里咳出来,盛逢赶紧蹲下身把他扶正,给他顺了顺气。
没想到沈晏一把将他推开:“那你就要把你的命赔给我?!你的命老子不稀罕要!”
紧接着,他咳出来一口又一口鲜血,伤情似乎比盛逢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
但盛逢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还未等他开口接话,沈晏的身体就软趴趴地往另一边的墙面倒去,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盛逢赶紧扯住他的袖子,生怕他再磕着头把脑子磕坏了,而这只炸毛的大猫这时候却和刚才判若两人,乖顺地靠在盛逢怀里。
这时,窗外的白雾开始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溜进教室内,教室里的雾气更浓了些。
盛逢想去探路,可又不敢将昏迷的沈晏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他下定决心,抬起沈晏的一只胳膊将他整个人过到自己背上。
沈晏看上去骨架很大,可实际背起来并不是很重,他的头毫无生气地垂在盛逢的脸侧,微乎及微的呼吸让盛逢有些焦虑。
盛逢背着他打开了教室的门,他决定先往右边摸索过去看看,以目前的教室为中心轴向两边移动。
谢必安说过,裹尸阵并不大,那么大一条裂缝,总能找到的。
盛逢一路靠着墙壁往前走,周身的雾气好像比刚才更浓了一些,他如今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了,只能凭着感觉往前缓慢地挪动。
突然,他觉得肩膀上沈晏的胳膊好像动了动,背上的人似乎也有转醒的迹象,沈晏没有睁开眼,只是微微抬起手,捂住了盛逢的口鼻。
盛逢:“你干什么?”
沈晏仍旧垂着头:“这些雾气是裹尸阵里聚集的怨气……你吸入的太多了……会……死……”
这些盛逢并不知道,他刚才走了多久就吸了多久,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迷雾,是一种误导,他完全没想到区区雾气会有如此大的伤害力。
盛逢停了停,在墙壁上贴了道符纸,做个简单的记号,再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过来,他已经贴了五张符纸了,每隔五十步就贴一个,生怕走了回头路。
……
谢必安一行人在外面已经是等的焦头烂额,他们接二连三想了无数个计划,可全被客观因素所推翻。
巫文彦:“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入阵找,地毯式搜索,我就不信了,统共就这么大点地儿,再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纸嫁娘:“你省省吧,你真当十方目独创的裹尸阵是吃素的呀?还地毯式搜索,你没把自己给找丢了就不错了!”
巫文彦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国安的一名小辈,他气急败坏地瞪了纸嫁娘好几眼,心中只觉得这女人碍眼得很。
范无救难得赞同:“不错,十方目的裹尸阵是天下一绝,里面积攒了百年亡魂怨气,地形总能在人察觉不到的时候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它的变故更像是你们现代人口中的移动迷宫,人在不知不觉中便已走了错误的路。”
遇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天南地北更加手足无措,他情急之下只好拨通了黄戎辛的电话,向前任国安七组组长求援。
黄戎辛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天南地北的电话喊醒,一脸苦大仇深地准备臭骂他一通,可一听是盛逢出了事情,赶紧换了衣服拿上家伙,以最快的速度就冲去了现场。
等黄戎辛哼哧哼哧地爬上教学楼天台,此时距离盛逢失联已过去了三个小时,他一上去就看到那合拢紧闭的裂缝,裂痕周边布满着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他惊道:“十方目的裹尸阵?!”
谢必安与黄戎辛早有交情,他简单扼要地向黄戎辛说明了当今的困境。
谢必安:“盛组长将我给他的红线解开了,他自己还留在阵中,这下是真的麻烦了。”
黄戎辛招盛逢进国安时便知道他胆大包天,还以为他这几年历练变得沉稳了,结果做事还是一味凭感觉。
黄戎辛叹了口气,他摆出来自己的家伙什,准备请求谢必安与自己一同入阵,口中的话还没说出去就生生噎住,转而向范无救拱手道:“还是请八爷随我再入阵找一找吧。”
……
沈晏趴在盛逢背上,气息若有似无,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凉彻骨,盛逢被他身上冒出的寒气冰的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
人身上越冷就会不由自主地越想要靠近暖和的东西,鬼也不例外,像沈晏这种快要成精的鬼,修炼得已经能感觉到周身环境的冷热,所以浑浑噩噩的他开始抱着盛逢不撒手。
盛逢试着挣脱了几次,未果,他抱着马上就要找到那条裂缝的心思,一直用意志力撑着自己不要垮掉。
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除了眼前漫无边际的白雾,还是漫无边际的白雾,盛逢身上的热量被沈晏消耗的已经所剩无几,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将背上的沈晏放下来,摸着墙缓缓坐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
这样一直走下去不是办法,他已经走了多久了?
盛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有些许的模糊了,从刚才不经意间他就开始被那些雾气呛到,直到现在,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
这条路不对,可他不能停,他要一直往前走,只要找到其他教室或者能够躲避的室内,就还有得救。
盛逢再一次将沈晏背起来,摸索着墙壁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他现在几乎是走两步就要咳一声。
昏迷的沈晏听到了盛逢咳嗽时的颤抖,眼睛慢慢睁开来,他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了不少,垂在盛逢颈肩的头缓缓抬起,登时就看见地上的几滴血迹,血迹还很新鲜,像是刚刚才滴落的。
沈晏忙抬起头:“你怎么了?”
盛逢没有回答他,摸着墙自顾自地往前走,像是没看到地上的血迹一样,可他嘴角上明明有没来得及抹掉的血迹。
沈晏心里很清楚,这是待在怨气深重的地方时间太久,裹尸阵的毒吸入过多,伤了内里所导致的咳血。
如果刚才盛逢不选择背着他这个累赘,以盛逢的体质,再在裹尸阵里待个一天完全不会到咳血的程度,可盛逢偏要背着他继续往前走,而且丝毫没有扔下他一走了之的想法。
这个人,是真疯了吗?
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总算看见了一间突兀的教室,这间似乎是医务室。
盛逢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医务室里的空气还算清新,没有太多雾气弥漫,然而盛逢一进入到这里咳嗽得反倒更猛烈了,他扶着铁架床咳出来好几口血。
沈晏意识已经清醒了一半,他一边给盛逢顺着气,一边去铁架床旁边的柜子里翻找着药品。
沈晏只恨荆桓的裹尸阵练得还不到家,他只是一比一复制出了医务室大概的样子,里面的细节完全不存在,每个药瓶子里都是空的。
沈晏扒了半天,只找到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他拧开盖子,喂到盛逢嘴边。
刚开始盛逢还有些喝不进去,喉咙疼的要冒出火来,沈晏就将水倒进瓶盖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去,这东西有总比没有的强。
盛逢眼前更加模糊了,沈晏给他喂完最后半口水,他就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沈晏。
看了半晌,眼圈微微有些变红,他苦笑了一声:
“沈晏,我好像……有点……看不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七夕的夺笋刀子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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