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幺幺,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谢识衣也没有怀疑。
可是颠沛流离的那些年,处处都是危机,他们早养成了随时随地入睡补充精力的能力。
睡不着……无非是那天扮得是新娘子,突然想到人间成亲总是有那么一个环节,丈夫要把妻子背上花轿。虽然他不想当新娘,不想上花轿。但因为背着他的人是谢识衣,联想到这种最亲密暧昧的关系,就忍不住微微出神,在黑暗的隧道里任由心思如藤蔓般幽幽生长。
言卿低声失笑,又觉得自己可能也是魔怔了。他连身体都没,所有的喜怒哀乐只能由声音传递。和谢识衣之间的肌肤接触,都只能借风借雨借花借草。
这得是怎样的冰雪通彻,才能够发现不对劲?想清楚后,他心里一时间暗舒口气。
不过他对谢识衣的情感,或许不如谢识衣对他情感的万分之一复杂。在谢识衣眼中他是魇,这个世道最无望的诅咒。谢识衣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么能忍受被人强占身体、被人控制行为。
他应该是恨他的,厌恶他的,想杀了他的。
可这些年恩义难清,最后谢识衣对他竟然还是举不起剑。甚至救他护他,费尽千辛万苦到神陨之地,为他重塑身体……
言卿自嘲一笑。
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谁都看不清。但这里,真是一切的终点了。
他突然想起,在神宫废墟那条路上,谢识衣埋头在他的脖颈处颤抖,呵出的水汽像是眼泪。谢识衣问他现在是多少年。
到现在,言卿也有些恍惚。多少年?惊鸿三十五年。
原来也过了那么多年。
言卿收回思绪,伸出手,想去触碰谢识衣的脸把他从蜃梦中唤醒。但手指停在空中,又往下缠绕着谢识衣垂下的一缕青丝,轻轻拉了下:“谢识衣,醒醒。”
蜃龙擅长织梦,引诱出人的心魔。当然这个修真界并没有心魔的概念。
不过能让谢识衣那么痛苦,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幻境吧。
“谢识衣,醒醒。”言卿见他浑身颤抖,一下子愣住。
谢识衣的嘴角缓缓流下鲜血,在苍白的脸上更加鲜明,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谢识衣!”言卿脸色严肃起来,他心提起来。突然想到,蜃龙的幻境是可以进去的。
只要他们之间气息相通。言卿咬了咬唇,不做犹豫,在神陨之地捧着谢识衣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言卿心里忽然涌现出浓浓的难过来,又是好笑又是无望。
现在,在这里,九天神明都知道了。
谢识衣的吐息就跟霜雪一样,带着惊人的冷意。言卿和他鼻梁相触,闭上眼,感觉自己在缓缓下沉,莲花台散开纯白的光,风雪呼号,带着他前往谢识衣的蜃楼幻境里。
可是他还没沉到底,忽然一道剧烈强大的灵力直击他的胸腔,冰冷浩瀚,逼着他回到现实中。
“!”言卿受到重创,喉间鲜血翻涌,可是睁开眼醒来的第一件事做的,是先直起身,跟谢识衣保持一定距离。
或许是外人的强行闯入,让谢识衣在蜃楼中有了些理智。他本就是冷静到了极点的人,借着这一丝清醒,也从幻境中苏醒。睁开眼,瞳孔深处流转冰蓝的光,眼白处却全是血雾。
看到眼前的人是言卿后,谢识衣眼中的疯狂痛苦慢慢淡了下来,是了然也是麻木。他忽然脸色又一变,闷哼一声往前倒。
言卿吓了一跳,伸出手下意识抱住他。谢识衣这次可能也真的是神智不清,没有厌恶地推开他,相反用手指紧紧抓住了言卿的手臂。
靠近的瞬间,言卿最先感觉到的是血的腥味。
谢识衣的下巴轻轻地落在言卿肩膀上,沉默了很久很久,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平静问道:“言卿,其实你并不想杀我的对吗?”
魔神做不到的事,谢识衣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言卿整个人一动不动,僵直如雕像。
谢识衣像是刚出蜃楼还不清醒,眼神迷茫,又像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固执地等一个答案,极轻极轻地问:“言卿,其实你对我也并不单纯是恨,对吗?”
不单纯是恨对吗?
言卿血液都因这一句话凝固。身躯在风雪中冰冻,一道雷自天空劈下,劈在他的大脑上、只剩焦土。可他真希望它劈开一条缝,让一切天崩地裂,统统下坠,让他不至于面临那么难堪的局面。
不单纯是恨……是啊,不单纯是恨。可是他怎么敢,又怎么能说出来……
四十一步,每一步踩在鲜血上。他已经废尽全部理智去接受自己那么多年被人厌恶的事实,再没有一点精力再去接受,自己荒唐不被人察觉的情愫被谢识衣知道。哪怕它们还未生根也还为发芽,连主人都理不清。可是太绝望也太难堪。
言卿闭了下眼,庆幸谢识衣看不到自己的脸,控制呼吸、紧绷着身体,调动一切精力,让说话的声音正常。他用几十年里惯常的语气:“不单是恨吗?”他安静问道:“可谢识衣,你我之间,还能有什么呢?”
他说完之后,就什么都在意不到了。大脑空茫茫,心脏空茫茫,如同被剥夺七情六欲的孤魂。
谢识衣的呼吸轻轻缓缓,也好像从一场旧梦中慢慢清醒。
不再说话,谢识衣直起身体,用手指擦去剑上的血。
言卿看着他穿行风雪,一步一步走向蜃龙,不悔剑入蜃龙眉心的一刻。蜃龙没有反抗,明黄的眼眸恭敬又乖顺地看着谢识衣。自愿将最后一丝龙息交由主人。
龙息汇于不悔剑尖,又涌向言卿体内。
神龙陨落的一瞬间,天塌地陷,即便是谢识衣也遭到了反噬、吐出鲜血。
可真正的恶战在后面,龙宫倾塌,一直觊觎此处的骨鸟如黑云齐聚,浩浩荡荡朝他们攻击过来——
言卿获得身体的瞬间,什么都没来得及顾上已经先与那些骨鸟陷入了战斗。毕竟谢识衣那时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无力招架。
言卿捡起地上的白骨为剑,护在他身前。
等将一切危险诛灭,他脸上、身上全是伤全是血。
蜃龙死去,魔神又重新从黑雾中走了出来,她颇为诧异说:“居然还真叫他得到龙息,给你重塑了身体。”
言卿没说话。一直骨鸟不知从何处飞来,骨翼上带着一条很长很长的红线。言卿弯下身,拿起那条线,缠在手上,举手将黑色的长发束起。
魔神幸灾乐祸说:“言卿,谢识衣现在受了重伤,你还不杀了他吗?错过了这次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他现在帮你就是头脑不清醒,顾念以前的事。等冷静过来,想杀你时,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言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