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狱友
从禁闭室出来那天, 宸燃的眼睛接触到久违的日光,险些被刺激得掉下眼泪。旁边的夏子珩一把捂住脸:“我去,太亮了。”
他刚遮住眼睛, 最后一间禁闭室传来了动静。
徐以年出来了。
大概是前几天餐厅闹事的余威犹在, 押送他的狱警来了两个。徐以年双目泛红、眼泪汪汪,偏偏表情比谁都臭,夏子珩看着他的模样笑出了声, 惹得徐以年泪眼朦胧地瞪了他一眼。
看见押送自己的其中一名狱警, 徐以年脚步一顿, 同他四目相对。
狱警容貌平凡, 丢进人堆就再难找出来。但前几天晚上,他才在禁闭室见过这张脸。
郁槐假扮的狱警公事公办拿出手铐, 徐以年伸出手,表现得很配合。
“哟,变化真大。”另一位狱警颇为满意, “要我说, 这些新人就该送到禁闭室关一个月,不然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啊, ”郁槐咔哒一声锁上手铐, 话里有话,“现在这样就挺好。”
徐以年被一路押回牢房, 另一位狱警先行离去,郁槐替他开了牢房门。徐以年刚进去便看见一个陌生囚犯嘴里骂骂咧咧,将他的狱友从床上粗鲁地拖了下来。
几日不见, 那名容貌漂亮的青年看起来更狼狈了, 不仅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掐痕, 脸上甚至有被掌掴后的痕迹。囚犯本打算就地办事, 手都放在了裤腰上,见徐以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他凶神恶煞转过头:“看什么看?少管闲事!”
青年也朝徐以年望了过来,他的眼神异常疲惫,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即使被撕扯囚服也毫不反抗。
徐以年忽然问:“你自愿的?”
“有区别吗?”青年自嘲道。
“有。”徐以年话音落下,从后攥住囚犯的衣领,猛地将他从青年身上拽了起来,囚犯一个踉跄反应不及,徐以年砰一声把人按上了墙。
郁槐挑了下眉,反手将牢门虚掩。
囚犯大半张脸挤在墙上,看见郁槐身上的制服如同见到了救星,急忙口齿不清道:“……狱警!快阻止他!”
郁槐事不关己,闲闲地看了他一眼。囚犯见他无动于衷,以为他不认识自己:“银哥你总认识吧?我是跟着他——呃!!”
徐以年将他又往墙里按了些,大有把他镶嵌进牢房的架势:“我松手,少在这儿逼逼赖赖,赶紧滚蛋。”
囚犯不可置信,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你疯了吧?臭小子!你让谁滚呢!”
“吵死了。”徐以年恶声恶气,比他还无赖,“再骂一句试试?”
按在脖子上的手指似有千金重,明明这家伙看着清瘦,也不知道哪来这么恐怖的力量。囚犯心里发憷,稍微放缓了语气:“你刚来是吧?你可能还不清楚,他就是个万人骑的婊-子,大半个黑塔的囚犯都睡过他,你犯不着为他得罪其他人!”
跪坐在地的青年咬紧了牙,沉默地闭上眼睛。
“是吗?”徐以年忽然松开了按在他脖子上的手,囚犯心中一喜,后脑却突然被人抓住,徐以年将他的头往墙上狠狠一磕,“那他现在归我了。”
囚犯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他妈…神经病!你完蛋了!……”
徐以年懒得理他,直接抓住囚犯的头发逼他仰起头,又是一撞。
“去你妈的!……别撞了!停!我叫你停下!……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囚犯被撞得头破血流,拼命挣扎也无法从他手下挣脱,最后只能连连道歉。徐以年松开手,重获自由的囚犯扭头看向室内,饶是满腔仇恨也不敢再和这疯子对视,只能将怨气发泄在从头到尾看戏的狱警身上:“我都说了我是银哥的人!你他妈是听不懂吗?”
“别找事。”郁槐撩起眼。
他的嗓音又冷又平,明明没什么情绪,却令囚犯浑身一悚。
囚犯咽了口口水,只觉得面前这狱警令人瘆得慌,到了喉咙口的谩骂被生生压了回去。郁槐踢开了半掩的牢房门,冲囚犯道:“滚回你自己的牢房去。”
“……”囚犯憋屈不已,捂着流血的脑袋边骂边出了门。郁槐本来要押他回牢房,临走前想起了什么,回头扫了眼满身狼藉的青年,再将目光转向揍了人的徐以年——男生甩了甩染上手的鲜血,就差把爽字写在脸上。
“不要太招摇了。”郁槐对他说。
既像警告,又像提醒。
徐以年同他对望一眼,最后小幅度地点点头,难得听话地哦了一声。
等他们走后,青年走到徐以年身边,主动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裴苏。”
“徐以年。”
“谢了。”比起先前了无生机的模样,裴苏眼里重新有了光亮,“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有人帮我是什么时候了。”
徐以年看着他微微肿起的脸颊和未散的淤血,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裴苏注意到他的视线,坦然道:“刚才那家伙说的都是真话。”
徐以年呃了一声,欲言又止。他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见惯了人性丑恶的裴苏颇为新奇,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慢慢弯起。
“你帮了我,我也没什么能谢谢你的。”他故意在徐以年耳边吹了口气,语气暧昧,“要不咱们睡一觉吧?”
徐以年满脸震惊:“不了,不用谢。”
裴苏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到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不行,你也太好骗了。”
等笑够了,裴苏正了正脸色,认真开口道:“你刚才动了手,他们也会来找你的麻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徐以年想了想:“你在黑塔待了很久吗?”
“三四年了吧。”裴苏算算时间,想到自己的变化心生感慨,“我的刑期本来只有两年,有些囚犯不愿意让我出去,黑塔直接给我加了刑。刚进来那会儿被摸一下都能起鸡皮疙瘩,现在……只要别弄死我就行。”
徐以年诧异至极:“擅自加刑??”
“这地方归妖怪管,他们可没那么在乎审判台的宣判。”裴苏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厌恶。
沉重的话题令逼仄的牢房内寂静无声,半晌后,徐以年忽然道:“你想出去吗?”
裴苏原本懒懒地撑着床,听到这里正要说什么,对上徐以年望过来的眼神,到嘴边的玩笑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他收敛起散漫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我当然想。”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徐以年说,“我帮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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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里的囚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普通囚犯和受到优待的特殊囚犯。”徐以年面朝宸燃和夏子珩,将从裴苏那得到的信息一一道来。
趁着晚饭时间,分进不同牢房的三个人终于聚在了一起。他们躲在餐厅的角落处,宸燃点了点头:“江骁那一类是特殊囚犯,这些人习惯了拉帮结派、横行霸道。狱警对他们照顾有加,不管发生什么事黑塔都站在他们那边。”
夏子珩:“的确,一个个活得跟大爷似的。前几天路过隔壁牢房,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床垫!我都怀疑这帮人究竟是不是来坐牢的。”
徐以年:“裴苏不知道黑塔为什么关照他们,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囚犯一直享有特权。”
“说不定他们已经‘死’了。”面对同时望过来的两双眼睛,宸燃推测道,“夏砚哥说黑塔将一部分囚犯假死后收为己用,江骁他们有可能就是假死的囚犯。”
“!”徐以年眼睛一亮,“有道理啊。”
夏子珩恍然大悟,一下子拍上宸燃的背:“聪明啊宸燃!”
宸燃沉吟道:“不过具体用他们做什么还是个问题……”
“还能干什么?杀人越货,估计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白鹿公馆里的杀手不就是这样么。”
“还有一件事,”说到这个,徐以年放慢了语速,“裴苏让我尽量不要和特殊囚犯起冲突。”
听说他就是前几天100层闹事的新人,裴苏竖起拇指肃然起敬,一声发自肺腑的牛逼之后,裴苏收敛起玩笑的神色:“下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不过分的你尽量忍忍。你刚来还不清楚,每年黑塔都会有囚犯失踪,这些失踪的囚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重要的是……”
“——失踪的都是普通囚犯。”徐以年指了指自己,“像我这样得罪过特殊囚犯的,就更容易失踪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哪怕那些享有特权的囚犯再过分,裴苏都一一忍了下来。
他永远记得和他同期进来的几个人毫无预兆消失在了黑塔的夜色中,像是被潜藏在深渊的怪物吞噬,存在过的痕迹磨灭得干干净净。
“失踪?”夏子珩重复着这两个字,忍不住伸手在脖子上一划拉,“确定不是死了吗,比如偷偷处理掉。”
徐以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宸燃喃喃:“没有死……实验室,那些人被送去了实验室。”
徐以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实验室的研究内容非常特殊,恐怕有不少人抢着资助。向实验室提供几个活体对黑塔来说易如反掌,或许实验室就藏在我们脚下,哪怕不在黑塔,他们也一定能把失踪的囚犯送进去。”理清楚前因后果,宸燃的眉头渐渐蹙起,“要想在黑塔找到实验室的线索,可能得费一番功夫。”
“我有个办法。”徐以年在这时开了口。
他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打算,听完整个计划,宸燃表情奇怪:“可行是可行,只是……你不会想公报私仇吧?”
“我是那种人?这叫合情合理。”眼见宸燃面露了然,徐以年有些恼怒,“你就说你干不干。”
“虽然冒险了些,但也是目前最可能奏效的办法。”宸燃看向小组里的最后一个人,“我没意见,夏子珩呢?”
“你俩都同意,我当然得跟上节奏了。”夏子珩吊儿郎当应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不过黑塔的牢饭可真难吃啊,搞得我特别怀念市中心那家烤鱼。”
宸燃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想起那场因意外被迫结束的聚餐,对夏子珩道:“想吃就把叶悄带回来。”
“出狱第一餐吃鱼。”徐以年语气轻快,“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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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底层,实验室。
叶悄顺着雪白的走廊一路向前。他是唯一被允许自由出入的实验体,拥有和高级研究员一样的权限。四面八方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叶悄视而不见,神情冷漠。
走廊尽头,守在门口的研究员对他说:“博士叫你进去。”
叶悄一句话也不说。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令研究员皱了皱眉,偏偏博士对这个实验体偏爱有加……研究员心中不满,仍是替他拉开了门。
“你来了。”博士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示意自己旁边的位置,“来这边坐。”
雪妖正在看翻看桌上的资料,桌旁放置着几碟精致的糕点,红茶冒着热气。他合上资料:“又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多出来走走,别憋坏了。”
白鹿公馆一事后,叶悄心灰意冷,虽然对他提出的要求言听计从,却也表现得异常冷淡。博士当他受的刺激太大,怕叶悄闷出毛病,特意允许他自由出入实验室。
叶悄不说话,倒是依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博士见状笑了笑,语气透着亲昵:“陪我吃点东西。”
叶悄低垂着眼,藏起情绪:“不是说实验不顺么。”
半小时前,博士称实验不顺让他过来。尽管这些天叶悄逐渐习惯了博士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他叫来身边,仍然无法抑制地感到厌恶,
“是不太顺,不过……或许很快就有转机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雪妖的笑容更深了些。他的手指像蛇一样冰冷滑腻,顺着叶悄的手腕下移,最终紧握住他的手:“而且你回来了,遇上些小麻烦也可以忍忍。”
叶悄强忍着不适,没有立即甩开他。
还没到时候。
冷静下来后,叶悄总感觉白鹿公馆内发生的事情有些蹊跷,只给他看一段监控录像实在不像博士的作风,如果一切确如对方所言,博士应该恨不得将徐以年的尸首摆在他面前。
说不定徐以年根本没有死。
等到确认了徐以年的情况、弄清楚博士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要在合适的时机彻底做个了结。
41、闪烁
黑塔的夜晚光线暗淡, 隔壁牢房鼾声大作。徐以年睡得迷迷糊糊,或许因为最近总是碰见郁槐,往事一幕幕浮上脑海, 盛大的日光拨开云层坠入梦中。
他梦到了五年前。
那次他和同学在任务中途意外遇上了十几只夜行魅, 同组的学生吓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便是逃跑, 但夜行魅对声音十分敏感, 稍有动作就会立刻被发现。只有徐以年认为不如出其不意抢先攻击,成功的几率还大些。
他最后的确冒险杀死了妖怪, 自己却也受了重伤。从医务室出来,同学扶着他一路夸赞,他视线一偏, 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是郁槐。
徐以年眼睛一亮,刚想叫他,注意到郁槐面前还站了个人,本欲出口的叫喊卡在了喉咙里。
郁槐面前的女生言笑晏晏, 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爱慕。她应该是宸家人, 徐以年记不清楚她的名字, 但知道她和郁槐同级、成绩优异,最重要的是, 她一直非常喜欢郁槐。
和郁槐相处得越久, 徐以年越清楚对方有多受欢迎,他头一次觉得有人像是耀眼的星辰。出生显赫、血统强大、外貌出众……不说人类, 这些条件对妖族也格外有吸引力。
郁槐背对着他, 徐以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犹豫的这几秒,同学也看见了郁槐。当时徐以年和郁槐假扮情侣大半年, 全校皆知他俩是一对,同学大声喊着学长。郁槐朝他们快步走来,从同学手中接过了受伤的徐以年。
回宿舍的路上,徐以年忍不住跟郁槐分享这次的任务,他莫名其妙心情不好,就希望郁槐夸他两句,郁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两人最终爆发了争执。徐以年脑中闪过刚才的女生写满爱慕的眼睛,冲动之下想也不想:“我考虑你干什么!你谁?真把自己当我男朋友了?”
说完他甩开郁槐的手,转身离去。
回宿舍之后,徐以年不断回想刚才的画面,后悔的情绪逐渐攀升,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还一股脑地丢给了郁槐。他拿出手机,想给郁槐发消息,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从小到大,徐以年从来没找人主动求和过。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清早便浑浑噩噩惊醒,徐以年烦躁得想放电,最终忍无可忍翻身下床。
受不了了,找郁槐说话去。
还没想好说什么……管他的,见面再说。
当时正值冬末春初,徐以年的宿舍在枫湖边,下楼时湖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清晨灰蒙蒙的薄雾中,他看见熟悉的人影站在他们宿舍楼下,那人肩宽腿长,身形挺拔,一小半侧脸锋利又俊美。徐以年立即认出了那是谁。
听见下楼的声音,郁槐转过身。徐以年一看见他,立即把什么求和不求和、面子不面子抛到了大脑后,两三步跑到郁槐面前。
“你也醒这么早?”
郁槐的视线停在他微微泛青的眼下,应了一声。徐以年丝毫没意识到这个小细节暴露了自己一夜没睡好:“昨天……”
郁槐:“我有话跟你说。”
徐以年哦了声:“你说,什么事?”
“我和副校长商量过了,以后你的任务也会同时通知我。”郁槐凝视着他,像在观察他的反应,“必要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声音很轻,他的态度却很强势,说出来的也是已经不会更改的决定。
徐以年惊讶地看着他。郁槐见他不说话,心渐渐沉了下来:“就算你嫌我烦,这件事也没商量,你太容易弄得自己一身伤了,我不放心。”
徐以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郁槐昨天在关心他。
他以为郁槐是不想听他说任务、对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单纯的不认同……原来郁槐语气不善、冷着脸说教都是因为担心。
搞了半天,郁槐这么在乎我?
徐以年一下子身心舒畅,困扰了他一晚上的不高兴都烟消云散了。
郁槐看他笑起来,桃花眼弯着,本就明艳的容貌愈发鲜活动人。还没想清楚徐以年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面前的少年说:“我爸妈不这样管我,我师傅也不,他们都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管。”
果然不乐意。
郁槐不怎么意外,正要开口,徐以年上前一步,靠近了他。
天越来越亮,薄雾也消散了。明亮的光线拨开云层,照得结冰的湖面晶莹剔透,日光落上郁槐的脸庞,那双暗紫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好看得不可思议。
徐以年头脑一热,不顾自己越来越烫的脸颊,大着胆子脱口而出:“你要是当我的男朋友,我就让你管。”
怕郁槐误会,徐以年快速补充:“真正的男朋友,不是假扮情侣。”
他看见郁槐微微睁大眼睛,而后唇角慢慢扬起。
没由来地,徐以年心里掠过一个念头。
这一定是多年以后,自己仍然会记忆犹新的一瞬间。
湖畔红枫沙沙作响,风从树林中一路吹来,沾染了初春的香气。
直到现在,目及之处的所有画面都不曾褪色。
……
……
哐哐哐!哐哐哐!
警棍敲打铁门的声音打破了睡梦的平静,狱警在外面大喊大叫命令囚犯们起床劳动。
接连不断的催促夹杂着谩骂令徐以年从梦中惊醒,色彩斑斓的画面猝然变成牢房漆黑的四壁,徐以年实在没忍住,骂了句:“靠,这衰人。”
裴苏早在狱警敲第一声时下了床,见徐以年还赖着不动,好笑道:“快起来吧,今天可是星期日,干完活下午还能有点儿空闲。”
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徐以年应了一声,翻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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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日下午是黑塔固定的放风时间。20层的大操场视野开阔,囚犯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徐以年避开人堆,将结好的通讯符握在手中,指尖涌出的雷电滋啦一下破坏了符咒。
通讯符要想结成必须经过双方同意,在禁闭室那晚,郁槐和他结了符方便联系。他这只符咒被破坏,郁槐手里的符咒便能传出他的声音,徐以年不敢搞出太大动静,只对着符咒轻轻喂了一声。
肩膀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他抬头,陌生的囚犯正面带笑容注视他。囚犯银发蓝眼、眉目深邃,在他旁边还站着好几个人,徐以年发现江骁也在其中,正恶狠狠地朝他看来。
这群囚犯身上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场,其他放风的犯人都刻意避开了这边。蓝眼的囚犯捏了捏徐以年的肩膀:“聊聊?”
“他可不好聊。”江骁阴阳怪气。
其他囚犯明白过来,有几个憋着笑:“就是他啊?看不出来这么暴躁……银,你好好考虑下,这小子脾气烂得要命,上了床估计跟打仗似的。”
“打仗?这不挺刺激。”说话的囚犯笑得贱贱的,“我们银哥就喜欢打胜仗。”
“哈哈哈哈我操,那得先把他打服气了,不然随时可能被反咬一口。”
一群妖怪围着他评头论足,徐以年默不作声磨了磨牙。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先把搭在自己肩上这只爪子大卸八块,倏忽看见了蓝眼囚犯指尖一闪而过的符咒。
“……”靠,这是郁槐。
合着这次不当狱警,当囚犯了,还真是有一百张脸。
一瞬间,搭在肩膀上那只手好像不讨厌了。徐以年垂下了准备攻击的手,用看傻逼的目光看向同伴换了人都一无所知的妖怪们,视线最后落在江骁身上,眼里带上了些许嫌弃:“我看脸的。”
“跟骁哥这种的……”徐以年挑剔地打量他,像在挑瓜捡菜,“确实不好聊。”
江骁脸色一变:“你他妈什么意思?”
徐以年看也不看他,主动拉了拉蓝眼睛的囚犯,举止间自然流露出几分亲近。
“走吧。”
郁槐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两人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近。徐以年正想说你是不是演过了,郁槐在他耳边问:“有线索?”
徐以年嗯了声。
“走了,单独聊聊。”他对剩下那几名囚犯说。除了江骁黑着一张脸,另外几个都在笑,有一个还冲他竖起了拇指。
午后阳光炽热,将操场上各类运动器材拉出斜长的影子,狱警们眯着眼监视囚犯的一举一动。看见两名囚犯进了阴影处,有人低声问:“他们是不是要在这儿……?”
“是银,”老资历的狱警只瞥了一眼,见怪不怪,“不用管。”
徐以年被这么一路揽着带进拐角,郁槐松开手。徐以年正想开口,对方忽然将他一把推上墙,妖怪小山般的身躯压了上来,膝盖将他牢牢抵住。
“你搞什么……!”徐以年动弹不得,下意识挣扎。
“有人在看。”郁槐抓着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制住了他的抵抗。妖族宽阔的后背遮挡住窥探的视线,反而催促他,“抓紧时间。”
属于雄性的侵略气息铺天盖地笼罩着他,徐以年脊背一麻,忍不住微微侧过脸。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他尽量自然地讲了一遍宸燃的推测,然后道:“我们打算假装越狱,走之前装作寻仇揍一顿起过冲突的特殊囚犯,彻底得罪他们……才进来就闹了两次事,在黑塔眼中还挺不服管教吧?应该也会让我们‘消失’。”
末了,他对郁槐说:“你可以趁机进入实验室。”
如果宸燃在这儿,看见他这副眼神闪烁、迫不及待把团队计划全盘托出的样子,肯定会大骂他不争气。
郁槐思索片刻:“黑塔的结构很复杂,上下楼梯和电梯都有狱警看守。特殊囚犯基本聚集在一起,如果闹出太大的动静,不仅狱警,这些囚犯也会联手对付你们。”
“虽然危险,但这是目前最快的办法。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我们打算自爆身份,让除妖局来收拾烂摊子。”
不过这样一来,任务就算彻底失败了。真到那步,也不知道夏子珩会被夏砚打断几条腿……
徐以年十分缺乏同伴爱地想。
“实验室就在黑塔的最底层。”郁槐微微倾身,跟徐以年交换新得到的情报,“为了防止实验体暴动,整个实验室都覆盖着一层结界,结界内几乎无法使用能力。研究员全部佩戴了特制的手环用以抵消结界的影响。”
徐以年没料到还有这茬,他不自觉地皱起眉,郁槐却在这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手环的事我来解决。等你们被制住后,我会想办法让黑塔送你们进实验室,我也会混进押送的队伍里。你们想多久行动?”
“越快越好,就今晚吧。”
郁槐点了点头。
谈完正事,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体温愈发难以忽略,徐以年耳根泛着热,不禁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走出去吗?”
郁槐没有回答,放开了他被捏红的手腕,轻轻拉住他的手。
不等徐以年反应,郁槐拉着他一路往外走去。徐以年有些慌乱:“郁槐?”
什么意思?直接走出去吗?是不是该表现得再亲密些……
像是没听见他无措的声音,郁槐拉着他径直朝外走。眼见周围路过的囚犯纷纷投来视线,甚至连狱警都看了过来,徐以年狠了狠心,正要抱住他的手臂配合——
郁槐停下脚,凝眸注视他。
幻术完完整整改变了郁槐的样貌,这样垂眸凝望的神情倒是和原来有零星相似了。妖族蓝色的眼睛深邃而明净,会让人想到天空和海洋。
没有本来的颜色好看。
徐以年脑中猝然划过这个念头。下一秒,郁槐单手托起他的下巴,在他脸颊边落下了一个吻。
“今晚来找我。”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所有人都能听见。
徐以年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似乎有人笑着说了些话,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郁槐收回手,走回了那群囚犯当中。徐以年也转过身,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通红的脸颊,尽可能稳住脚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可他的指尖不自在地蜷缩着,时不时有电光一闪一闪,像是掩藏不住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光明正大占便宜
*这章的回忆杀接的19章
42、演技
裴苏牢房时, 徐以年正窝床上发呆。
他位脾气暴躁的狱友不知撞了什么邪,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男生的脸庞稠艳像是春日桃花,而密的睫毛微微垂着, 表魂不守舍。
“听说跟了银?”
徐以年抬头看他。
“都传遍了,下午放风那会儿他亲了一下。”裴苏看着徐以年忽然泛红的脸颊, 惊讶的同时, 不禁坏笑着忆,“银不错,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几把还很大。不过就是的计划吗?靠盛世美颜搞殊囚犯, 从内部扰乱黑塔……”
眼裴苏越说越离谱,徐以年冲他比了个停的手势,裴苏犹未尽:“好像还挺有可行性。”
徐以年:“……小说看多了吧。”
裴苏好就收,正了正脸色:“银很强,应该能护住。”
徐以年来了兴趣:“他很强吗?”
郁槐能不动声色处理掉银, 假扮对方也没人怀疑, 郁槐现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我看其他囚犯都对他很客气。像江骁那种,一般不会和他起冲突。”
听江骁被拿来当参照物, 徐以年露嫌弃:“骁哥那种菜逼,我一手能打三个。”
裴苏哈哈笑起来。
黑塔上窄下宽, 越是往上,整层空间越小, 居住条件也舒适。181层的监狱内, 银发蓝眼的囚犯走出卫浴间,他裸着上身擦拭滴水的发丝,随口叫住自己的狱友:“手环借我用用。”
“怎么?”
“新找了个小朋友,带他下去玩一圈。”
狱友摘下手环扔给他, 银稳稳接住。狱友好奇道:“以前没对谁么有耐心,那个什么苏的……不是睡完就让人家滚吗?”
“个不一样,脾气倔。”银慢条斯理戴上手环,“要是把他一个人扔下,等他哭哭啼啼求我救他,应该很有思。”
狱友听他打的是么损的主,边笑边提醒:“悠着点儿,别把人玩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100层餐厅人头攒动。晚饭时间,江骁同几名囚犯朝着楼梯口走去,走廊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走最前的男生高高瘦瘦,肤色皙,他后两个人同他差不多年纪。看江骁,徐以年唇角上翘:“骁哥,么巧啊?”
他脸上的神似笑非笑,透着股没事找事的气质。想到银下午和他举止亲昵,江骁忍了忍,不准备搭理他。
江骁闷头朝前走,两人即擦肩而过,徐以年腿一迈,拦了江骁的必经之路上。
“前几天不还找我一起吃饭吗,”徐以年神色挑衅,“现知道装孙子了?”
他身后,宸燃不易察觉地抽了抽唇角。夏子珩注视着徐以年吊儿郎当的背影,心道不愧是小徐哥,够恶霸。
江骁憋着火气,眼神恨恨地盯着他。徐以年寸进尺:“怎么,犯病了说不出话?赶紧找个地方看看,顺便再治治脑瘫,大病小病都拖挺久了吧。”
“我呸。”江骁忍无可忍,“别以为抱上银的大腿就有底气了,就是个躺着让人操的——”
徐以年一拳砸了他脸上。
江骁愣了一愣,不敢相信疯子居然又动手。直到鼻血滴落地,江骁抹了把脸,双眼血红:“……臭小子!我他妈宰了!!”
徐以年双手电光乍现,朝着江骁的门攻去。他后,宸燃和夏子珩也对上了其他囚犯,一时间各色能力齐飞,整个走廊乱成了一锅粥。
“停手!停——!”狱警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他边跑边高声警告。囚犯们多多少少露迟疑,徐以年反而愈发肆无忌惮,刹那间蓝紫色光芒大盛,就么电倒了一大片囚犯。
“4988号,立即停手!”
徐以年十分嚣张:“少碍事,不然连一起揍。”
饶是殊囚犯向来横行霸道,也没有对狱警动手的。不少人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向徐以年,那名狱警也迟疑了一瞬。徐以年正想着要不把他打晕过去算了,狱警提着警棍朝他冲来,徐以年下识用手臂挡脸前。警棍来势汹汹敲上他的手背,却没什么力道。
砰!
身畔血液喷溅,其中几滴溅上了徐以年的脸。他扭过头,江骁的身躯重重撞上墙,头盖骨连同脑花全炸了个粉碎,爆炸般的动静便是由此而来。没了脑袋的肢体倚墙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一幕发生太快太突然,徐以年从余光中瞥狱警唇角微微一勾,神色诡异。
——要想避开他杀死江骁,动手的可能是名狱警!么刁钻的杀人角度,整个黑塔内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刹那之间,徐以年想起自己曾禁闭室顺口道:“要是真想报答我,有机会帮我揍江骁一顿。”
他前,容貌俊美的妖族轻声答:“等着吧。”
徐以年猛然识到了什么,直勾勾朝狱警看去,后者脸色一变,大喊大叫:“岂有此理!竟然敢黑塔动手杀人!”
徐以年:“?”
他妈??明明是杀的!郁槐到底有多少个马甲????
不等徐以年反应,狱警口吐鲜血,重重倒了他前。外人看来徐以年不仅杀死了江骁,还来了个二连击破袭击狱警,一时间惯了大风大浪的囚犯们都被他的凶残震慑,纷纷后退一步,徐以年简直想喊一声冤枉。
狱警倒下后仍然坚守着自己的职责,颤抖着手指抓住徐以年的脚踝:“别…别想跑。”
徐以年:“……”
狱警手背青筋一寸寸突起,状似用尽力气,实则不动声色推了他一下:“不许走!”
“走!”徐以年明过来,冲宸燃和夏子珩道,“快走!出大事了!”
宸燃一掌拍上墙,炽热的烈焰强行囚犯们逼退。徐以年拔腿就跑,夏子珩跟着他冲了出去。倒原地的狱警才颤颤巍巍掏出通讯工具,状似费尽力气,实则慢慢悠悠:“100层发生外,有囚犯杀人后向西逃跑了!看样子很可能打算越狱……况紧急,快派人来增援!”
夏子珩边跑边道:“我靠,跟宸燃商量好的吗!多久决杀江骁的?下被逮住铁进实验室了!”
“不是我,”徐以年跑过拐角,冲下楼梯,“狱警是郁槐,他动的手。”
“……什么?!”夏子珩目瞪口呆,“他也太神出鬼没了。”
从100层餐厅到最底层,每层楼梯口都有狱警把守。随着骤然响起的警报声,三人黑塔内东躲西藏,狭小的铁窗外风声大作,伴随劈开天地的色闪电,一场暴风雨即到来。
冲过逼仄的拐角,宸燃猛地停下脚步。
楼梯口外全是紧急集结的狱警,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狱警们听动静齐刷刷抬起头,气氛一触即发。
“来真快。”徐以年以极细微的音量道。
“抓住他们!”领头的狱警一声令下,从地刺出无数藤蔓,呈现牢笼之势三人团团困住。徐以年放出雷电一跃而起,宸燃看他气势汹汹还以为他准备来一场持久战,想不到一声巨响过后,徐以年直接被藤蔓拍进了地。
宸燃:“……”
夏子珩看不下去了:“他是不是…有点假?”
徐以年地上滚了一圈:“们快走,我断后!”
夏子珩立刻明了徐以年打什么主,心道我靠好奸诈,我也不想继续跑了啊!比起表欠缺的徐以年,夏子珩的表演堪称兄弟深:“不行!要走一起走!”
宸燃心道们两个是不是有病?势所迫,他能配合:“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一起离开黑塔!”
狱警闻言狞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谁都别想走!”
徐以年没料到大家都想就地杀青,他瞪了眼搞破坏的夏子珩,释放出雷电一头扎进了狱警堆中。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乱斗之后,徐以年终于偿所愿倒地上,数名狱警扑上来按住他。为了以防万一,狱警们不仅给他上了手铐,还徐以年绑了个结结实实,骂骂咧咧推攘着他往黑塔底层走去。
一生二熟,看禁闭室的大门,徐以年竟生出了些许亲切。押送的狱警一把他推进了禁闭室里,徐以年一个踉跄,厚重的铁门他身后重重关上。
接下来几天,禁闭室外没有一丝一毫动静,除了送来少量的水和勉强维持能量的食物,黑塔仿佛彻底遗忘了他们。
次的禁闭室堪堪够容纳一人,过于逼仄的空间于心理而言是种极大的折磨。伸手不五指的黑暗中,徐以年能默默估算时间,他忍不住开始怀疑一次的惩罚也跟上半斤八两,或者次的行动失败了,黑塔并不打算“处理”他们……
饥饿和寒冷不断摧残着志力,徐以年闭着眼,尽量不挪动,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即便如此,焦虑的绪却越来越止不住。就他快被关受不了时,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徐以年几乎是立即清醒了过来,稍作犹豫,假装沉睡保持不动,有人他前站。他状似被惊醒微微睁开眼,柔软而潮湿的布料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口鼻,徐以年挣扎了几下,同时死死屏住呼吸。
他眼皮合拢,像是药物作用下陷入了昏迷,捂住他的狱警道:“可以了。”
是……郁槐的声音。
仿佛到了安抚,徐以年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他觉自己被放上了一辆担架车。旁边两间禁闭室内传来了类似的动静。他不敢睁眼,听车轮地上滚动,负责运送的狱警们一反常态沉默不语。
看样子,应该是要去实验室了。
电梯一路下行,进入实验室所处的结界内,徐以年一瞬间觉全身的异能都被压制了。本能令他指尖一动,幸好光线昏暗,无人注到他的小动作。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声,房门大开后,有狱警嘟囔了几句,似乎对室内的环境到不适。徐以年被推着向前走,直到空旷处停下,有人把他从担架车上抱起,他放上床时俯身耳语:“行事小心。”
伴随微不可闻的叮嘱,郁槐呼吸时的气息落他的耳廓。徐以年浑身一炸,险些没绷住,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迅速扣了他的手腕上。被压制的异能重新到了体内,徐以年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半眯着眼偷看郁槐离去的身影。
等到狱警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夏子珩小声嘀咕:“是什么鬼地方?”
徐以年心说真敬业,人都走了还演呢,也随之光明正大睁开眼。
房间内没有光源,徐以年适应了会儿才看清楚周围景象,惊讶程度与夏子珩不相上下:“什么鬼地方?”
宸燃平静的声音响起:“大惊小怪……我操。”
他们所处的房间异常宽阔,足以比上百层楼的操场大小,几百张色小床上固着数不清的囚犯,宛如巨大的停尸间。
徐以年扭头,看清楚了睡自己旁边的囚犯的脸。
准确说来,名囚犯剩下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覆盖着鱼类的鳞片,随着囚犯的呼噜声无数鳞片上下翕动,仿佛有生命的活物。
“完了,”看着四周奇形怪状的囚犯,徐以年眼前一黑,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叶悄没被整容吧?”
“没事,”夏子珩艰难道,“就算整容了,大不了……带他去医院整来。”
“能行吗?”徐以年十分怀疑。
宸燃啪一声破坏了手脚上的拷链,轻声打断他们:“先找到人再说。”
徐以年和夏子珩同样轻手轻脚开了拷链。周围的囚犯都睡很沉,徐以年从小床上下来。房间的门从外锁住了,宸燃描了个爆破符,捣鼓半天后那符咒被他精准地塞进了锁芯里,一声轻微的爆炸响动,门锁应声而开,夏子珩没想到爆破符还能么用:“来要是改行,可以考虑一下开锁。”
三人做贼一样出了门。走廊上的灯光亮刺目,门外的分叉口通往一左一右两个方向,无论往哪一边都曲折不尽头。
“地方给人觉不怎么舒服啊。”夏子珩嘀咕。
“分开行动吧。”宸燃决很快,“我去左边,们两个走右边。找到叶悄再联系。”
“我懂我懂,平衡实力。”夏子珩很有自知之明,一把勾住徐以年,“小徐哥,我们边靠了。”
徐以年漫不经心答应:“躺好就行。”
宸燃看他俩副不着调的样子,出言提醒:“等会儿我会把实验室和黑塔的信息反馈给除妖局,现的况应该足以让总局进来搜查。们注安全,要不了多久除妖局就会到了。”
徐以年同他对视一眼:“知道了。”
等宸燃走后,夏子珩笑眯眯地问:“小徐哥,什么时候么听宸燃话了?”
放以前,宸燃要是对他发号施令,徐以年说不能和人家打起来。
“他说有道理,为什么不听?”徐以年奇怪道。
夏子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徐以年有些受不了:“笑个屁,不也很听话吗?”
不熟悉的时候,夏子珩一度对宸燃没什么好,觉家伙眼睛天灵盖上。夏子珩搭着徐以年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要是朋友说的话,我都很听的。”
徐以年哦了一声:“那我让叫我爹,也会叫吗?”
“……”
43、恶鬼
右侧走廊寂静声, 徐以年和夏子珩小心翼翼前进。后方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徐以年快速扫了一圈四周,发现空空荡荡毫遮蔽物。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看见两个陌人, 开口叫住他们:“喂,你们两个……?”
两人对视一眼, 徐以年不慌不忙问:“有事?”
研究员怀疑地看着他陌的脸:“你们是黑塔的新囚犯?多少层的?”
“189层, ”徐以年见他像是不信,晃了晃自的手环, “记住了,以后还会常见, 叫声年哥就行。”
夏子珩差点喷出来,勉强绷住了表情,也装模作样把自的手环露出来:“没事就别挡道,忙着运人呢。”
研究员稍作犹豫,点了点, 徐以年见状松了口气, 却注意到他指缝间藏着的通讯器和悄悄移动的手指。
徐以年眸光微动,动作快惊人, 研究员还来不及按下警报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徐以年顺势接住了昏迷的研究员,正打算把人放下, 随着研究员失去意识,他的耳钉竟毫征兆亮起了红光!
徐以年反应过来:“居然还有一个??”
四八方遽然响起警报声, 埋在墙里的红灯一闪一闪。罗地网般的暗红色射线眨眼间封死了前行的道路, 徐以年用指腹试探性碰了一下——滋!他的手指立即被割出了一条细小的伤口,听见隔壁走廊传来的脚步声,情急之下,徐以年滴血的指尖绽放出耀眼的雷电。
轰隆一声巨响, 走廊上的射线被破坏彻彻底底。同一时间冰从夏子珩脚下飞速延伸,追赶来的巡逻员被齐齐冻住。徐以年正想夸他反应还挺快,从夏子珩后重新冒出数条暗红的射线,眼看着就要割破夏子珩的脑袋!
徐以年猛地将夏子珩推到一旁,他半个肩膀覆盖上雷电,一拳砸向密密麻麻的射线——
“小徐哥!”夏子珩瞳孔缩聚。
不知时,走廊尽赶来了数巡逻员,领那人双手合拢、飞快念动咒语,徐以年脚下同时出现了花纹繁复的阵法,因为推走了夏子珩,他来不及反应,被阵法在了原地。
是个传送阵!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浮现,徐以年眼前画一跳,转瞬便被传送到了一间大厅。地、墙全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与此截然相反的是脚下诡异而庞大的红色阵法,仿佛雪地中蜿蜒的鲜血,不偏不倚,他就处在阵法的中央!
“离开那里!”听见熟悉的声音,徐以年下意识朝声源看去。郁槐在楼下死死盯着他脚下的阵法,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来不及思考郁槐为什么刚好在这儿,徐以年正想照做,鲜红的符文全部涌入了他的体内,剧烈的疼痛令他一下子睁大眼睛,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晚了。”最后一刹,他听见了一道轻柔的嗓音。
隐隐约约的,徐以年看见了纯白的、雪一样的妖怪。那妖怪长了一张使似的脸,正笑意盈盈地向他走来。
最后一组符文钻入了徐以年体内,血契结成。鲜红的纹路在他上逐渐浮现,诡谲的纹路攀上手腕、覆盖脖颈,被白皙的肌肤衬异常刺目。男跪倒在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浑颤抖,挣扎抽搐,显然是痛苦到了极致。
“这副模样顺眼多了。”博士在徐以年前站,悠悠评价他的惨状。雪妖纯白的眼瞳剔透仿若琉璃,刻薄的话语却与外表完全不符,他拍了拍手,一楼大厅紧闭的四扇房门接连大开,被改造过的实验体和特殊囚犯涌入室内,将郁槐团团包围。
“五年前我到了鬼族,用他们完成了大部分实验,但现在研究陷入了瓶颈,那几个废物没我想象中耐用……”博士走到二楼的栏杆边,低眸注视郁槐,“幸好你来了。看样子你比他们厉害,应该帮我完成最后的实验。”
郁槐神色不变:“眼睛还没闭上,就开始做梦了?”
“如果你不想救他,算我说了胡话。”博士以目示意苦苦挣扎的徐以年,眼里流露出残忍的恶意,“没有契主的血液,他可是会死的。”
血契以血为引,结缔血契后,受契方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获契主的鲜血,否则将神志失常、备受折磨,最后在难以承受的剧痛中死亡。
鲜红的符文愈发明亮,徐以年痛蜷缩起来,大量冷汗浸透了他的脊背,理性的泪水沿着脸庞滴落。一时之间,大厅内剩下了男凄厉的惨叫。
修长的手指紧攥成拳,手背青筋寸寸突起,郁槐眉目间的阴郁与暴戾几乎掩藏不住,他强迫自不去看徐以年痛苦挣扎的模样,转而冷冷地望向博士。
强烈的杀意犹如汹涌翻腾的海潮,压包围他的实验体喘不过气。如果有机会,博士毫不怀疑自会被他碎尸万段。
这倒不难理解,谁要敢乱动他的东西,他也会砍掉对方的手脚。在那恐怖的杀意下,博士唇边的笑容反而越来越盛:“可怕。不过你找错人了,血契的契主可不是我。”
博士说着,将一透明的小瓶从楼上抛下:“你要是吃下里那颗药,我会救他。放心,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会让你在亮前法使用力。”
药瓶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停在郁槐脚边。
血契初次结下时必须到契主的血液,最多还有半小时,徐以年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血契失去性命。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楼上的雪妖像是拿捏准了他会为此让步,不慌不忙等待他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内人敢发出任声响,唯恐打破此刻微妙的局势。郁槐没看脚边的小药瓶,视线投向了严阵以待的实验体和囚犯。
“我动手的话,这堆玩意儿拦不住我。”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博士脸上,言语中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我保证你今没法活着走出去。”
博士笑容不减:“你是不打算救他了?他可撑不到你杀了所有人。”
半透明的灵体浮现在空中,郁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博士脸色微变,心里不由出犹疑。
难道郁槐的放弃徐以年了?
毕竟再重要的人也未必比上自的性命,距离亮少说还有六七个小时,一旦失去力,郁槐的处境将会格外艰难。
捧着秤的灵体围绕着主人打转。包围圈中数人举起了武器,有的甚至因为紧张到极点泄露了力。
巨大的秤出现在郁槐背后,他单手放上秤的一端:“这灵体的力是签订契约,双方同意契约便会效。我吃下药以后,徐以年如果因为血契出了一点岔子,你会立即死亡。”
郁槐语气冰冷,对博士道:“和我签订契约,否则我立刻杀了在场所有人。”
徐以年猝然睁开眼睛。
四肢百骸残存着阵阵疼痛,他手脚被缚,整个人被固在解剖台上。昏迷之前的场景相继涌进脑海,他记自掉进了一座血红的阵法,郁槐让他离开,不等他行动剧烈的疼痛便席卷了全……郁槐呢?
“别费力气了。”见他挣扎不停,有声音凉凉道,“你现在跟废人没什么两样。”
徐以年扭,这发现旁边的阴影处坐了个人。那人手肘抵着膝盖,撑着脑袋打量他。纯白的睫毛像是积了一层雪,同色的眼眸中蕴着丝丝缕缕的讥讽。
“郁槐在哪?”徐以年问。
“在等死呢。”博士微笑道,“我该好好谢谢你,不然我可对付不了他——”
被绑住的男眼神一厉,声音骤然冰冷:“你说什么?”
“我说,多亏你这个拖后腿的掉进了血契阵,为了救你,他自愿我的实验品。”见他表情越来越恐怖,博士嘴角不断上扬,仿佛被他此刻的模样取悦了,“感人啊,鬼族竟然为了人类牺牲。郁槐是不是没长脑子?初你把他一脚踹了,难道他被解剖成一片片的,你就会替他掉眼泪吗?”
博士走到徐以年旁,微微弯下腰,像是在说悄悄话:“说实话吧,他没法再缠着你了,摆脱了这么个麻烦,你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我要杀了你。”徐以年被激双眼发红,“你敢动他,我杀了你!”
“看看你这副窝囊的样子,你以为自苟延残喘活着是因为什么?”博士笑眉眼都弯起来,“因为郁槐替你死了啊。”
他说完起了,不再看色僵硬的徐以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站住!!”徐以年气到极点,冲着博士的背影大声吼道,“别走!不准走!!你他妈给我滚回来!!”
论他再怎么怒骂雪妖都不曾回,金属门在他前紧紧合上。徐以年这发现用来屏蔽结界的手环不见了,异都法使用。不仅如此,他全上下因为血契隐隐作痛,四肢也没什么力气。
一想到郁槐极可因为自处险境,徐以年都快疯了。他不断尝试调动异、被束缚的手脚疯狂挣扎,快就磨出了血,即便如此他依然被死死固在解剖台上。正他逐渐感到绝望时,金属门忽然发出了响动。
徐以年以为博士去而复返,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随着来人走近,徐以年神情怔然:“……叶悄?”
确是他,徐以年欣喜道:“叶悄!”
那人低低地答应。
多日不见,叶悄似乎瘦了些,脸颊也没什么血色,他目不转睛看着徐以年,苍白的唇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
注意到他皮破血流的手腕,叶悄皱眉:“你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
他边说边破坏了束缚徐以年的枷锁,徐以年连忙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实验室的警报响了,我猜可和除妖局有关。看见博士带着人从大仓出来,我偷偷跟在了后。”叶悄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然不是,宸燃和夏子珩都来了。”徐以年没想到这么快找到叶悄,问题接二连,“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还记白鹿公馆发了什么吗,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叶悄打断他,“他们在哪?我先带你们出去。”
“不行,我还不走。”徐以年咬牙,双眼因为愤怒亮像在灼烧,“郁槐可有危险,我必须去找他。”
说话间徐以年翻下了解剖台,手脚却倏忽一软,险些就这么摔倒在地,幸亏叶悄眼疾手快扶住他。
“怎么回事……”徐以年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血契的后遗症,想起博士离开前那通嘲弄更是怒气飙升,“靠,老子一要宰了他!”
叶悄从徐以年口中知了大致的情况,出言安慰道:“你先别急,他可是想激怒你。况且鬼族对他而言是非常宝贵的研究素材,就算为了实验,他也不会直接要了郁槐的命。”
徐以年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冷静下来。就在叶悄以为他控制好情绪的时候,徐以年问:“你知道哪里有混血吗?”
叶悄一愣。
服用混血后,不仅在药效期间随机获一种妖族的力,同时服药者的各项体机将大幅度上升。徐以年现在浑力,若是大量服用混血倒是可以恢复到平时的水准,说不还有所提升。
但这样做不仅损害体,也有不小的风险……
徐以年见叶悄犹豫,抓住他的手腕:“帮帮我。”
叶悄神色复杂,半晌后叹了口气:“等我一会儿。”
叶悄似乎对实验室的构造非常熟悉,没过多久,他就带着混血回来了。徐以年拧开瓶盖,紫色的药片散发着危险的光泽。叶悄提醒道:“这些药片都没过稀释,一次不服用太多……徐以年!”
他数都不数一口气吞下大把混血,叶悄疼地抢过药瓶:“你绝对不再吃了。”
徐以年嘴里塞满了药片,对上叶悄严厉的视线,点。
叶悄将不知从哪顺来的手环递给他:“手环里都有位器,不过博士应该暂时没工夫管这个。”
混血的药效非常快,没过一会儿,徐以年重新感觉体充满了力量,他竖起手指,颇为新奇地用新获的力制造出了一小朵云。在叶悄的操纵下,金属门锁的齿轮自发转动,房门打开,叶悄嘱咐道:“跟着我走,路上别说话。”
徐以年看他像是有了数:“你知道郁槐在哪吗?”
“这座实验室的结构和云瑶郊外那座基本一模一样。照你的描述,应该是在大仓。”叶悄见他不解,解释道,“那是用来筛选实验体的地方。每制造出一批新的实验体,博士都会让实验体自相残杀,最后留下一个,其余没死的回炉重造。”
想起夏砚曾说叶悄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实验室,徐以年握紧了拳。
“除妖局快到了。”他突然说,“再等一等,我们一起拆了这个破地方。”
叶悄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而后笑了笑,轻轻点。
叶悄带着他轻车熟路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上,徐以年本以为路上必然受到阻拦,不料遇见的研究员和巡逻员瞥见叶悄便自顾自地做自的事了,甚至没人上前询问。徐以年心里不由出疑惑。
一路过来,他没碰见一在外游荡的实验体。这么一对比,叶悄和其他的实验体好像不太一样?
但快的,徐以年便暇考虑这个问题了。
混血极大程度提高了他的五感,远方嘈杂的声音灌入耳内。不用叶悄带路,徐以年也通过血腥味辨别出大仓的位置,他脸色一变,加快速度跑了起来。数念在胸中翻涌,眼前映入半开的巨大房门,有那么一刹那,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纯白的墙体溅满了红色,实验体和囚犯的尸体堆积成小山,还活着的紧紧围成一圈,丝毫不敢懈怠地望向包围圈的中心。
他们原本都认为鬼族失去力后不足为惧,没想到这鬼族凭一把抢来的匕首硬杀死了在场大半人。即便对方浑染血、形貌狼狈,一看便是在强撑,也有不少人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强悍的恢复力、出手干脆利落,连险些刺入心脏的伤口都不管不顾,就像没有痛觉……简直就是个怪物!
这家伙一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拥有这么恐怖的实力。
徐以年见郁槐半边体皮开肉绽,几乎贯穿肩膀的伤痕透出森白的骨,埋骨场中郁槐血肉模糊、孤立援的模样与眼前的画逐渐重合。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不幸的事情,统统发在郁槐上?!
他僵立在原地,浑止不住颤抖,铺盖地的愤怒混杂着心疼彻底淹没了理智,徐以年指尖雷光一闪,巨大的石门发出龟裂的声响,顷刻间四分五裂。
“徐少主,你的命相是彻彻尾的凶。从我会看命相起,就没见过比这更邪恶的命了。”对年仅十岁满脸茫然的小男孩,岚苦口婆心劝导,“所以你要克制啊,万一不小心走火入魔,大家都会难做的。”
——不好意思,老子克制不住了。
所有人朝着爆炸的声源望去,巨响过后,男踩着破碎的石块和烟尘一步步走来,他表情,桃花般的眼瞳里光华流转,浸染着杀欲与盛怒的姿态如同恶鬼。
44、精神控制
实验室内警报不停, 宸燃和夏子珩东躲西藏,尽可能避开一批批巡逻员。即便如此,们一路也没遇上追击, 两人气喘吁吁,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夏子珩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啧了声:“这些家伙怎么跟鬣狗似的, 甩都甩不掉?”
“……”宸燃靠着墙缓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手环里可能有定位。”
徐以年被传送阵转移后, 夏子珩一人对重重包围,就在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宸燃及时赶,和一起杀出了重围。
“这地不太对,们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那小徐哥也是被……?”夏子珩一愣, 想起将徐以年转移的传送阵, 不可思议道,“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
们的身份都是除妖局伪造的, 连黑塔都没觉察到任何不妥,按理, 实验室不可能越过黑塔得到消息。
宸燃皱眉:“不管怎么样,先去监控室看看情况, 想办法找到徐以年再。”
“定位地图应该也在监控附近, 走之前把它们都破坏掉?”夏子珩提议,“手环没法不用,破坏掉定位地图这些巡逻的就找不过了。”
宸燃应了一声。身后又一次传了脚步声,大批巡逻员正在逼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前冲去。
叶悄顺着旋转楼梯一路朝上。大仓的二层入口并不在大厅,同记忆中一样,楼梯尽头是二层的平台。雪一样的妖怪正饶有兴致看着楼下激烈的战斗。
像是心有所感,博士忽然回过头,看清楚人脸上绽放出笑容。笑起唇角边有个小的梨涡:“你怎么了,你不是不喜欢出门吗。”
叶悄没有话,博士习惯了的沉默,自顾自地转移话题:“今天实验室了几个你的老朋友,要不要?”
叶悄断:“我有事想问你。”
这还是叶悄回以后第一次主和交流,博士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这么认真而专注地看过倒是有欺骗性。因为纯洁无害的外貌,即使经过了一轮又一轮惨无人道的改造,仍然有实验体难以将博士跟实验室的领导者划上号,长期被困在这样压抑而封闭的地,不实验体甚至对生出了依赖。
曾经叶悄也喜欢,多年前初时,还是小男孩的看着微笑的、纯的妖怪,就像到了天使。
但在这么一副具有迷惑性的皮囊下,藏着的却是扭曲得彻彻底底、疯狂而病态的灵魂。
叶悄对上剔透的眼睛:“五年前,你为什么愿意放我离开?”
永远忘不了那间黄昏时的仓库,脚步声逐渐逼近,心跳如擂鼓,恐惧得几乎喘不过气,以为自己会像其实验体一样被拖出木箱,博士在藏身的箱子前停下,透过缝隙同目相对。
“最后一个箱子是空的。”博士轻描淡写,“没有活口了,离开这。”
那一句话,成为了困住叶悄多年的梦魇。
博士怔了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叶悄眼中寒光乍现。头顶上的吸顶灯在此时无声无息迅速融化,液态的金属凝结成锐刺,眼看着就要自上而下贯穿博士的脑袋——!
空气忽然扭曲变形,透明的手臂在最后一刻凝结成实体,突然出现的影灵结结实实挡下了险些致命的袭击。影灵眼都不眨地拔出了贯穿手臂的锐刺,鲜血从皮肉模糊的窟窿里喷涌而出。
轰!
与此同时,楼下传巨大的响。石门应声而裂,一片烟尘之中徐以年踏着碎石块走,乌墨般的黑眸变成浓郁的紫色,那副神挡杀神的模样气势惊人。叶悄眸光微沉,有些惊讶于手的速度。
本想尽可能牵制住博士替徐以年争取时间,能趁机杀死博士最好不过。麻烦的是,博士身边竟然还藏着一名隐形的护卫,若不是对被逼现身,自始至终都没发现二层楼上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这只影灵实力不俗,整座实验室不知还藏了多个这样的角色,刺杀不成,们的处境会越越麻烦,必须先解决掉博士。
杀了,杀不了就拖住!
叶悄身上覆盖起一层颜色诡异的黑焰;影灵压低身体,握紧了凭空出现的漆黑长刀。博士却伸手拦在前。
下大厅内徐以年闹出的静轰隆作响。博士盯着叶悄,眼神阴翳:“是你把那小子放了出……你为了要杀我?!”
叶悄冷冷道:“和无关,是为了我自己。”
博士目不转睛望着,声音竟是带了一丝乞求:“在你心里,我就这样该死么。”
雪妖颜色浅淡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模样看起格外脆弱。叶悄懒得和废话,黑焰爆炸时带起的气流直直朝着对涌去,影灵奋力阻挡,博士叶悄冲过反而不闪不避,纯的眼眸中似有漫天风雪。
“好啊,”博士轻言细语,“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帮帮你吧。”
罢,唇角逐渐浮现诡异的笑容。
“这么不像话的想法,不帮你纠正过可不行。”
叶悄心里一跳,察觉到危险时经不及了。头脑一片空,理智被飞速蚕食。雪妖一族的能力大都与精神类有关,按理有了心理准备、博士本身又并非妖力强大的妖怪,应该没这么容易再次得手才对。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能轻而易举操纵!
叶悄身上的黑焰陆续熄灭,博士长开双臂抱住,慢慢抚摸的后脑。
“我要你亲手杀了徐以年。”在叶悄耳边下达了指令,同轻缓的语气不同,雪妖眉宇间充斥着冰冷与嫉妒。
叶悄双眼无神,茫然而空洞地望了博士一眼,从二楼一跃而下。
徐以年周身电光缭绕,径直杀入了层层叠叠的包围圈。身上的气息狂躁不安,仿佛脱笼而出的野兽。被右手碰触到的妖怪接连变成了形状各异的布娃娃,一只只布娃娃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惊恐叫声,无法使用能力,眨眼便被雷光洞穿。几秒钟后,破烂的棉布恢复成皮肤、棉花变回了器脏,重新变为人形的妖怪死状凄惨,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支离破碎。
“吃了混血!”妖怪堆中有人大声道,“小心,肯定还有别的能力!”
徐以年头疼得厉害,混血的后劲令神志恍惚,妖怪们的叫嚷如同成百上千只嗡嗡作响的蜜蜂。
“唧唧歪歪的烦死了。”徐以年心烦意乱,嗜血的杀欲不断攀升。潜藏在暗处的风魁从死角向袭击,徐以年敏锐地伸出右手,朝着风魁的脑袋用力一拍!
……嗯?徐以年一愣。
没有变化。
获得的是绮罗的能力,在比强大或同水平的对手身上不起作用。徐以年当机立断,手中爆开耀眼的电光,下一秒便将风魁重重甩至墙上!
余光里,瞥了身后趁乱袭的犬妖,正欲回头。
咔哒——
偷袭的犬妖双眼上翻,顷刻便失去了呼吸。郁槐甩开被拧断脖子的尸体,因为这个作,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指鲜血淋漓。
徐以年注意到指尖流淌的血色,这才发现郁槐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一时间暴怒裹挟了理智,徐以年双眼泛红,庞大的妖力从身上溢出,那恐怖的力量犹如阴影般盘踞在所有人头顶。
“冷静点!”郁槐提高声音,朝靠近,“你到底吃了多混血?”
“……”徐以年闻到了郁槐身上的血腥味,整个人暴躁到了极点。刺目的电光轰然下落,周围一圈妖怪都不及反应,人头接二连三落地。
“徐以年!”郁槐神色一厉。被叫到名字的人蓦然回头,眼里凶光乍现。
混血能赋予使用者妖族的能力,同时也会将妖族好战易怒、偏激残暴的本性一并赋予。徐以年的精神状态一看就不怎么正常,本能令郁槐绷紧了身体。
下一瞬间,徐以年身形一闪掠至郁槐身后,指尖触碰上了准备偷袭的妖怪,那妖怪距离们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徐以年冲过不禁一愣,就这么成了一只满脸诧异的布娃娃。
郁槐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徐以年反应过激到这地步。
布娃娃惊声尖叫,对眼前这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对的逆鳞。
“找死。”
挣扎不停的布娃娃被徐以年硬生生撕成两半,内里填充的棉花乱飞,待恢复人形后,冒热气的内脏撒了一地。徐以年对满地血腥视而不,感觉到周遭一道道戒备的视线,心生厌恶,下意识挡在了郁槐身前。
男生高挑清瘦、脊背挺直,因为刚才的一场场厮杀身上沾染了不血迹。在郁槐的印象里,自从长大以后还从没有谁挡在前过。忍不住伸出手,扣住了徐以年的手指。
徐以年反应过,立即紧紧回握住。也是在这时,视野所及之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叶悄穿过包围低头走,神色看不真切。徐以年目光一顿,在叶悄驻足抬头时看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45、盛夏
叶悄上前, 郁槐猛地将徐以年拽至自己身后。巨的力量猝不及防袭,徐以年甚至不及动作郁槐便被重重拍进了墙里,剧烈的冲力令墙体四分五裂, 郁槐半边身体遭到重创,嘴角溢出鲜血。他垂下头, 像是失去了意识。
“你干什么!!”
徐以年又惊又怒, 叶悄已经攻了上,黑色火焰不断发出爆裂声响。徐以年不敢贸然出手, 只能一边躲闪一边接近叶悄、试图用绮罗的能力控制他。
“叶悄!”徐以年避开黑焰,提高声音道, “你清醒点!!”
叶悄充耳不闻,火焰变本加厉四面八方袭。徐以年堪堪闪避过炽热的黑焰,却无法避免被爆炸波及,刹时皮开肉绽,高温剧痛令他眯起眼睛。叶俏的速度快得惊人, 转瞬间逼至徐以年身前, 一拳攻向他的面门!
徐以年躲避不及,脸上传火辣辣的疼痛,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 徐以年抓准时机积攒起绮罗的能力,对着他重重一拍!
……没作用!
叶悄他水平相当, 或者比他更强。
徐以年立即放弃了这个能力, 他浑身电光闪烁,迎面撞上了叶悄周围爆炸不停的黑焰。手的雷电只差毫厘便能贯穿叶悄的脖颈,徐以年在后一刻放弃了攻击害,转而攻向叶悄的腹部。
叶悄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在他挥拳时矮身一避,同时单手触碰地面,地板内的金属元素被提取重组,叶悄指尖缠绕上极细的金属丝,伴随他手指扳动,一条条金属丝冲破地面,离弦之箭般袭向了徐以年!
徐以年被迫跳跃躲避,这些肉眼难以捕捉的细线切割地面像切豆腐,他原先所处的位置转瞬出现了一片蜂巢般的孔洞。徐以年心余悸,耳畔突然传凌厉的破空之声,花板上竟也冒出了无数金属丝!徐以年不得不双手交叉护住害,手心放出量雷电勉力抵挡。
同一时间,叶悄抬手在金属丝上一弹,几近透明的细线很快爬满了颜色不详的黑色火焰,黑焰的传导速度快得惊人,徐以年这才发现自己四周竟布满了熊熊燃烧的金属丝,宛如罗地网将他困在其,无处可逃!
嘣!嘣!嘣!……
细线收拢、黑焰炸裂!火星四下飞舞,一连串恐怖的声音过后徐以年半空摔落在地,浑身遍布爆炸与切割留下的伤痕。金属丝穿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固定在地上,像被困在蛛网里的蝴蝶。
叶悄地上抽出了一造型古怪的匕首,一步步走到徐以年面前。黑焰炸裂后残存的高温令徐以年疼痛难耐、四肢抽搐,爆炸伤到了他的眼睛,他只能模模糊糊叶悄举起了匕首——
“徐以年!”
“小徐哥!”
耳边传宸燃夏子珩焦急的呼声,火焰寒冰门口急速涌,但都不及阻止叶悄。未过的恐惧感犹如潮水漫过头顶,徐以年眼睁睁着那匕首刺向自己,刀刃泛着森冷的寒光——
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脸上,徐以年呆了片秒,才意识到这是叶悄的血。
那匕首在后一刻调转了方向,叶悄将它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他无力地松开手,匕首哐当落地,它的人也一并摔倒在徐以年面前。
叶悄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清明,他望着徐以年身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抱歉…我控制不住……”
博士的指令完全操纵了他的理智,哪怕他疯狂反抗,精神也只能被困在白茫茫的雪里。或许是因为宸燃夏子珩的呼声、又或许是被眼前的画面刺激,他在后一刻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毫不犹豫将刀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穿透四肢的金属丝消失不,徐以年地上颤抖着爬起,顾不上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腕:“叶悄,叶悄?!”
血泊里的人似乎应了一声,又似乎没。
“没事……”叶悄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我……”
我没关系。
——“这孩子是没出生好了。”
——“我不该他生下,你没注意到那双眼睛,居然是金色的!跟蛇一样!人类怎么可能这么奇怪的眼睛?”
——“他那倒霉鬼简直长得一模一样,我一这孩子的脸做噩梦,真是作孽……”
年幼的叶悄听着母亲别人打电话,他蜷缩在角落里,舔了舔自己受伤的手臂。肚子很饿,但他不敢去麻烦母亲。今他在学校里惹事了,同龄的孩子们撕掉了他的作业本,在他的课桌上倒满了胶水,当他好不容易垃圾桶里翻出书包,课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
你真恶心,怪物!
快滚吧,我才不想你待在一个室!
……
这些欺负对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叶悄默默擦干净了课桌,拍掉了书包上的灰尘,室门口传了指指点点的议论,这个年纪的小孩声音都些尖锐,比声音更尖锐的是他们的话语:
“你们,这样子他死赖着不走,真不脸。”
“跟他妈一样,都是厚脸皮,喂,听说你妈被你爸抛弃了?活该!居然给妖怪生孩子!我听说她以前经常挨打呢……”
他转过头,议论不减反增。叶悄的忍耐到了极限。
他打了那些小孩。
他是人类妖怪结合生下的混血,母亲没提过父亲的种族,叶悄也不清楚自己身体里另一半的血自何处,他猜测应该是与蛇类关的妖怪。他的恢复能力十分强悍,力气、反应也很敏锐,对付几个人类小孩对他说易如反掌。
他被请了家长。母亲的脸色很难,尽管在老师面前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道歉,但回家以后,她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你真让我丢脸。”她嫌弃道,“跟你爸一个德行,只会动手。”
因为他们骂了你,我才动手的。
叶悄想辩解,母亲已经拿着手机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叶悄抱着膝盖,这才发现窗户面开始落雪了。
他忽然觉得很冷。
他不喜欢冬,十岁那年的隆冬,他被带进了云瑶的验室,到了仿佛寒冬雪夜里诞生的妖怪。博士听说他不喜欢自己蛇类特征明显的眼睛,微笑着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给你换一双眼睛。”
是男孩的叶悄懵懂地问:“人类的眼睛吗?”
“不,我给你的是世界上强的眼睛。鬼族的眼睛。”
博士是个追求完美的偏执狂,所成功的验体都会被换上人造的紫色虹膜,只叶悄的虹膜自于一只真正的鬼族。尽管验过程血腥又残忍,博士却是个举世无双的才,隔年他成功制造出了混血,在正式命时,博士叶悄单独叫,给他了玻璃瓶价值千金的紫色药片。
“我决定用你的编号替它命,199号。”博士说着,将日后引起轩然波的药物随手放在一旁,“对了,你叫什么字?”
“叶悄。”他回答。
“我叫江乘雪。”博士低头,望着男孩暗紫色的眼睛,“牢牢记住,除了你之,再也没人知道我的字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悄都很喜欢他。不仅因为他们交换了字,也因为江乘雪对他很耐心,他会在验结束时给他不同口味的糖果,也会在闲暇时他聊。由于长期受到排挤,叶悄敏感地察觉到江乘雪对待他对待别的验体是不一样的。即使每一次验都令叶悄痛不欲生,冲着这份没体会过的温柔,他也愿意一直留在对方身边。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下一年的隆冬,叶悄第一次清博士与表截然相反的本性。
江乘雪将他带到了母亲的家门,在叶悄失踪后,他的母亲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再婚了、普通人生下了孩子。雪妖望着窗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洁白纤细的手指指向怀抱幼儿的女人。
“杀了她。”博士对他说,“她打你、骂你,心底觉得你是怪物,她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你权利了结她的性命。”
叶悄拒绝了他的求,两人争执不下,后是江乘雪耸了耸肩。
“好吧。”他对叶悄道,“总一,你会理解我的想法。等那到了我们再这里。”
“……”叶悄没说话,但他真正的想法与博士千差万别。
江乘雪又带他前往下一家,叶悄不知道他怎么能准确找到这些人的住所,三年过去,当年欺负他的小孩都长了,隔着一家又一家温暖的玻璃窗,叶悄同样拒绝杀死他们,这次出行终不了了之。
尽管博士让了步,这件事却在叶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他逐渐明白江乘雪远没自己想象温柔,真的性格反而十分扭曲,偶尔表现得蔼可亲只是为了让验体放松警惕。他开始下意识疏远对方,但不知道怎么,江乘雪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时候甚至会用强硬的手段将他拉回身边,这样的僵局一直持续到云瑶的验室被搜查处理。
除妖局姗姗迟,同伴相继死去,只他独自活了下。他被一位善良的除妖师收养,即使对方意让他重新融入正常社会,碍于工作繁忙,除妖师也并没多少时间陪伴他。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除妖师将他送入了枫桥学院。
当他提着行李箱,心情忐忑地拉开宿舍门,走廊里盛夏的阳光热烈地泼洒下,扑面而的冷气令叶悄略感不适。
“新室友?”男生被子里抬起头,脸庞艳丽得让叶悄几乎误以为这是一只妖怪。但他的嗓音很干净,带着点儿没睡醒的倦意,“我叫徐以年,你呢?”
“叶悄。”他回答。
“哦,挺好听的。”男生嘟嘟嚷嚷,耷拉着眼皮重复了一遍他的字,竟然这么重新倒了下去。叶悄犹豫了下,轻轻关上门进入室内。宿舍里只住了徐以年一个人,叶悄随便选了个位置,正开始整理床铺,宿舍门传砰一声巨响。
“徐以年!”隔着一扇门,秦任气势汹汹咆哮,“给我滚出!星期一早上你翘课,反了了!再这么下去你小子别想毕业,谁帮你说话都没用!”
徐以年在床上痛苦地翻滚一圈,他昨晚熬夜打游戏,脑子在不清醒,这会儿连叶悄的字都没记住。他床上伸出一只手求救:“那什么,新室友,帮我个忙?”
“什么?”叶悄疑惑地问。
秦任喊了半没人答应,索性动用异能暴力破门,徐以年盯着摇摇欲坠的宿舍门,忍不住喃喃:“这都多少次了,您再几次,这扇破门早晚完蛋。”
秦任对他的嘀咕置若罔闻,冷哼一声:“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徐以年了叶悄一眼,厚颜无耻道:“我怕新室友一个人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决定陪陪他。”
叶悄没想到他说的帮忙是指这个,一时呆若木鸡。
明显扯淡的理由并没糊弄住秦任,徐以年被狠狠骂了一顿,终秦任他拎去了学楼上理论课。这么一个小插曲后,徐以年意识到自己的新室友面冷心软,顺势爬杆而上,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不懂客气。
叶悄也知道了徐以年身上背着两界忌惮的命相,按理说,徐以年应该没少过旁人的冷眼,可他却一点儿都不自卑。
因为虹膜手术,叶悄的眼睛永远是暗紫色,他不摘下隐形眼镜,在践课上习惯性藏拙、不敢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徐以年顶着那么招摇的命相,遇议论他的学生却会毫不避讳过去,直到说话人或是脸色发白面露惊恐或是脸色发红羞愧难当落荒而逃,才会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当叶悄问到他怎么待自己的命相时,徐以年的回答触及到了叶悄心上那层厚厚的茧。
“个人对我说,”徐以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非常柔软,“我不奇怪,他觉得我很特殊。”
那个人一定给了他很多的爱。
不仅如此,徐以年身边所人都给了他足够的关心体贴,他身上那种理所当然、无拘无束的特质令叶悄十分羡慕。他希望徐以年能一直保持这副模样,对他的一切行为都很纵容。
他前十几年的人生像走在无边无际风雪里。徐以年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没恶意、没算计,只一下子,那只手他雪拉入了盛夏。
……
……
所以没事的。
能遇你,我很开心。
46、白色森林
话语未尽, 叶悄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
徐以年浑身脱力跪在地,剧烈的冲击加爆炸带来的损伤,他的眼睛几乎看了, 眼前的世界成了模糊的色块。远处夏子珩和他一样跌坐在地,宸燃难以置信, 呆愣地注视叶悄的尸体。
巨大的愤怒在心中肆虐咆哮, 徐以年看向周围一目模糊的妖怪,声音里满是憎恶:“你们全得死。”
庞大而幽暗的旋涡骤然浮现在徐以年身侧, 大仓内的妖怪纷纷变了脸色。
风暴涡是雨族标志性的能力之一,这一族拥有的能力十分殊, 即使强大的妖怪也会轻易招惹。一旦旋涡成形,仅在场所有人会被吞噬,雨族自身也很可能因为控制住旋涡跟着完蛋。
这小子疯了吧?!要命了?
“杀了他,快杀了他!”妖怪堆中传来激烈的叫喊,冲前的妖怪被磅礴的气流掀飞。旋涡里翻涌白色的风暴, 排山倒海的风流仿佛能劈开天地!
雪妖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脸色苍白、跌跌撞撞从大仓楼跑来,目光死死注视着叶悄胸口的血洞:“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博士!”影灵焦急地拦住他, “太危险了,您能靠近了!”
“滚开!滚!!”江乘雪的音量倏忽拔高, 影灵咬牙动,坚持拦在他前。
眼旋涡越积越大, 宸燃色发白, 拽住了失魂落魄的夏子珩:“快来!徐以年好像失去理智了!”
“……”夏子珩过神,视线触及到那恐怖的旋涡也是一震,急忙站身,“必须让他停!”然徐以年很可能因为反噬丢掉性命!
细碎的阳光倾泻而, 落在积雨云般的旋涡顶部。夏子珩和宸燃顶着狂暴的风流拼命向前,断呼喊着徐以年的名字,处在风暴中心那人却纹丝动,仿佛外界所有声音听了。
刀割般的狂风中,夏子珩好容易看清楚了徐以年的脸,嗓子顿时像被石头堵住,也喊出一句话。
漫天狂风裹挟沙砾刮过徐以年满是血痕的脸颊,他跪在叶悄的尸体旁,眼泪从眼眶断滴落。明明周身的妖力强横得足以毁灭整座大仓,他的模样却格外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夏子珩忍心看,带着哭腔嘶吼道:“小徐哥!你醒醒啊!!”
宸燃急得大吼:“徐以年!!”
阳光穿过大仓破损的四壁,照向龟裂的墙。被药物抑制的妖力一瞬间新涌入郁槐伤痕累累的身体,鬼族天生的自愈能力因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郁槐指尖动了动,单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将错位的骨头咔哒一声掰正。随着召唤出的灵体,他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快速愈合,仿佛药物带来的影响从来曾存在。郁槐活动了一酸涩的手臂,最后慢慢站身,向风暴中心去。
伴随初生的朝阳,一道身影从后轻轻拥抱住徐以年。
“好了,没事了。”修长的手臂环了徐以年的肩膀,将他温柔地揽进怀里,“你做得很好。”
“无论你想杀了谁,我帮你。”郁槐轻言细语,用堪称荒谬的方式哄着他,“停来,你会受伤的。”
徐以年听着耳畔柔和的安抚,隐隐约约看了漂浮在空中的灵体,他呆呆地望向它们,一动动。
郁槐手指向,从肩背摸到光滑的后颈,最后轻捏了捏,像在抚摸一坏脾气的猫。
“乖,别让我担心。”
徐以年迟钝地反应过来,郁槐已经恢复能力了。
背后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环抱他的身躯结有力,熟悉的气息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令他情自禁心生依赖。
好累。
一旦放松来,紧绷的神经仿佛被拉进了沼泽,徐以年慢慢闭眼睛,在郁槐的怀抱里陷入了昏迷。
室内咆哮的风声戛然而止,弥漫着详气息的旋涡也随之消散。郁槐单手抱着徐以年,另一手缠绕数条傀儡线,他手指拉扯,蛛丝般的细线接连刺入妖怪们的脖颈,大厅内的妖怪转眼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影灵为了护住博士得竭尽全力杀死突袭的妖怪,混乱之中,雪妖竟是管顾,径直跑向了叶悄所在的方向。
“博士!”影灵一刀斩断数妖怪的头颅,急忙跟了来。
“给我,把他给我……!”叶悄的尸体近在咫尺,江乘雪断复,清丽的庞浮现出病态的执着。倏忽间妖力从身侧擦肩而过,雪妖停脚,身后的影灵被看的力量拦腰斩断,他死前神色惊讶,仿佛没料到自己会被如轻易地夺去性命。
本能令江乘雪僵立在原地,迟来的恐惧漫心头,他难以扼制地颤抖着,对了一双暗紫色的眼睛。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鬼族是世界最强大的妖怪。
雪妖一族擅长精神控制,真正将能力运用到极致的雪妖本就万里挑一,相比其他同族,他的能力更是鸡肋。那时候他极度厌恶自己的弱小,连带着恨了自己平庸的血统,对鬼族既崇拜嫉妒,复杂而矛盾的感情令他萌生出亲手创造鬼族的念头。
多年来,他的验即将趋于完美,鬼族在五年前几近覆灭,他以为自己造出了更为强大的验体,将鬼族踩在了脚。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前这双眼睛还是同过去一样遥可及。
四肢百骸猛然传来猛烈的疼痛,江乘雪双目欲裂,整个人摔倒在地。摘胆剜心的痛苦令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勉强仰头,恍惚中看了郁槐眼里毫掩饰的恶意。
这是报复。
江乘雪倏地反应过来。
他用血契伤害了徐以年,所以现在轮到他了。
贯穿全身的疼痛减反增,江乘雪觉得自己像被活活剥皮抽筋、钻心刮骨,他疼得在地打滚,一时间喉咙里断爆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夏子珩和宸燃冲了过来,夏子珩抱住叶悄冰冷的身体,愤恨地看向远处撕心裂肺叫喊的雪妖。饶是对他憎恶至极,宸燃也免迟疑了一瞬:“这样去……没题吗?”
“死了。”郁槐睇了眼涕泗横流的雪妖,神色冷漠得像在看没生命的死物。大仓内腥风血雨弥漫,最后一杀死了同伴的妖怪在傀儡线的操纵提刀自刎,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汇入尸山血海,四周景象犹如地狱。
郁槐垂眸,看向徐以年颈侧鲜艳的血色符文。
那一小块符文烙印在白皙的肌肤,细看难以察觉,但血契发作时,符文会从脖颈蔓延至全身,令徐以年痛苦堪。
冰凉的手指缓慢摩挲血色的纹路,郁槐眼中一片晦暗。
轰!
剧烈的冲击从头顶传来,脚的地随之颤动。夏子珩愣了愣:“什么声音?”
郁槐:“打来了。”
宸燃诧异道:“怎么事,除妖局是到了吗?”
按理来说,从传出信息到现在过去了一整夜,除妖局早该控制了场,可目前的情形似乎并非如。明明验体基本在大仓,难道说……!
“黑塔一直满条例。”郁槐冷冷道,“曾经他们囿于形势得服从管理。这些年倒是野心小,那些被抹消身份的殊囚犯就是黑塔秘密培养的军队。”
如一来,黑塔对殊囚犯异常的纵容有了解释。
两界分权以后,黑塔归于妖界。和平共处条例对黑塔了极大的约束作用。宣檀的死亡令两界关系一度降至冰点,这些年来时时有大大小小的摩擦,黑塔自然愈发甘于受制条例,就连宣檀在世时,这座监狱也没那么服管教。
郁槐说完,看向震惊已的两名除妖师:“帮我照顾好徐以年。”
宸燃心有所感:“你……”
话音未落,从郁槐背后延展出庞大的黑色羽翼,他布结界,小心将昏迷的徐以年放入其中。羽翼扇动时卷的风流带动一地尘埃,烟尘散尽,他原先所处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
“夏队,情况比我们预想中更糟糕,黑塔基本将百层以的囚犯全放了出来!大多数囚犯似乎经过改造,拥有止一种能力。”说话的除妖师浑身染血,咬牙切齿道,“黑塔跟验室勾结已久,根本没把条例放在眼里……这群混账!”
夏砚难得在任务中如狼狈,他的异能将四周温度降至冰点,直连天花板的冰墙暂时阻挡了攻击,但外断有囚犯大喊大叫尝试破坏冰墙,躲藏在角落中并非长久之计。
夏砚冷笑:“蓄养私兵,还真是早就想反了。”
这次任务是为了搜查验室,饶是夏砚为防止意外意多调了人,也没能料到黑塔多年来竟然一直密谋撕毁条例,一到总局的搜查令说翻脸就翻脸,他们寡敌众,被打得节节败退。
通讯阵中接连传来噩耗,除妖师心里渐渐涌现出绝望:“其他几队的兄弟们快撑去了!我们人手够,这样去……”
夏砚沉声道:“坚持住!总局很快就会赶来!”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将孤岛的黑塔与外界隔绝开来。除妖师没有说话,哪怕总局在接到求救信号后第一时间出发,要想在暴风雨中抵达黑塔也要耗费少时间。
除了夏砚亲自带队的一队,其他几个小队出现了牺牲者。除妖师狠了狠心:“夏队,解除异能吧,你一个人还有可能活去。”
“是啊!”同一队的除妖师相继应和,“拖去谁活了!”
更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夏队,你得对我们有信心啊,我们也没弱到需要队长分出精力保护吧?”
“行。”夏砚想也想拒绝,他还想说什么,脸色却骤然一变。
强大的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潮,需要看本人,单凭这股遮天盖地的侵略性,来的一定是力超凡的妖怪。
一秒还在说话的除妖师们严阵以待,纷纷积攒了异能。白色的草地在黑砖铺就的地板飞速蔓延,无数纯白的树木拔地而,眨眼之间,整层楼仿佛成了积满雪的森林。
“什么玩意儿?”有囚犯好奇地伸手触碰树木,他轻一戳,那一丛树叶随即湮灭为无数白色粉末。
少人莫名其妙:“这是谁的能力?放一片植物干什么?”
“对,这些东西……”最开始触碰树木的囚犯反应过来,仔细嗅了嗅手指,“这是骨灰。”
尖锐的鸟鸣从树林中传来,形状怪异的骨鸟密密麻麻、犹如箭矢冲向了囚犯们!许多囚犯没有防备,被鸟类锋利的翅膀剐蹭出一道道伤痕,伤口很快感染般泛大积的白色、并朝着全身断扩散。意识到全部化为白色的手臂僵硬能动弹,有囚犯惊恐道:“怎么事……!这是什么东西!?”
骨化扩散到了他的喉咙,囚犯也发出任何声音,若是看形状,他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囚犯全身雪白、石化般一动动,旁边人意识伸手触碰,囚犯整条手臂霎时湮灭为雪白的粉尘。
“……他死了?”说话的囚犯可思议,“是被那些怪鸟抓一,他就石化了,死了?!”
了年纪的囚犯认出了这是什么:“别碰他们!他们是被骨化了!要是现在让他们缺胳膊少腿,解除骨化后,这个人就会缺少那一部分!”
囚犯们脸色发白,立即明白了这一能力的可怕之处:缺胳膊少腿还算好的,若是砍脑袋、刺穿心脏,解除骨化的一瞬间便会立即毙命。
而被骨化的妖怪脆弱得就像砂砾做的雕像,容易破坏过。
纯白的草木恰好停在冰墙外,鸟类始终在森林里穿梭徘徊,饶是妖怪们千方百计杀死骨鸟,仍然有骨鸟源源断树冠中涌出来,简直像是无穷无尽!先前将除妖师们逼至死角的妖怪接连三被骨化,整层楼没过多久剩余冰墙内仍有呼吸。
“这似乎是……”看出了骨鸟对他们无害,有除妖师露迟疑。
“埋骨场西区头领的能力,白色森林。”夏砚肯定了他的猜测,“这是那活了快千年的老怪物有的能力,他将骨妖的力量开发到了极致。”
埋骨场与世隔绝、自成体系,外界对里的情况了解甚少,就连除妖局也是对其中几位头领的能力略知一。
西区的头领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
夏砚敏锐地察觉到妖力浮动,他扭过头,在窗沿看了一大块白色的苔藓。
胆子大的除妖师从窗口朝望,这块苔藓顺着窗沿一路延伸,大半座黑塔竟覆盖着一层白色草木,宛如风雪呼啸而来。在黑塔顶端,高高在的鬼族身后延伸出漆黑庞大的羽翼,从他指尖落的白色光点化为无边无际的森林,奇迹一般逆转了黑塔内的形势。
……这是奇迹。
而是强悍的、碾压一切的力量。
“我操,”那除妖师咽了口口水,也搞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激动,“夏队,除妖总局请得动郁槐啊!”
旁边人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这么说来,他离开埋骨场之前杀了西区的头领?”
“你没听说吗?郁槐出来的方式好像寻常,有人猜测他杀光了四区的头领。”
“怎么可能?编故事呢!吹牛逼也带这么吹的!……过凭他现在的势头,说定有一天真能超过宣夫人。”
意外获救,除妖师们兴奋地讨论意料之外的救星。郁槐的行事作风一向肆无忌惮、难以预测,仅是妖界,除妖局内感兴趣的也在少数。
唯有夏砚注视着那道身影,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