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是好友，这位世伯也算是看着高学礼长大的, 只是十六年过去，物是非, 意气风发的杨首辅如今不过半百, 却仿若垂暮老, 令高学礼惊讶, 但也仅此而已。

“杨大。”

“学礼路辛苦，多年未见，幸好还在。”杨慎行面高学礼然样情不能平静。

他高学礼是愧疚的，高修之死, 他无能为，可是在他平反之后，却只是免了高学礼流放之罪，没有将这个世侄同召回京, 随他推行新政。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曾经如尚瑾凌所言, 世所认的新政之表率乃是高修, 而非他杨慎行。然而他想将新政之功归为己有，流放千古的美独占席，可惜事与愿违, 兜兜转转间，最终挽回新政的还是高家。

高学礼道：“学礼只为新政，不愿家父毕生血就此白费，杨大尽可请放。”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也是高学礼中难掩的怨怼。杨慎行听此，只得轻声叹，“老夫惭愧。”

高学礼没再说多什么，与虞山书院的众位夫子见礼之后，便看向了尚瑾凌，忍不住叹道：“考个院试都能解决这样件大事，凌凌，姐夫想问，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

不用说他，身后的新法办事更是难掩敬佩。

“那多了去了。”尚瑾凌眨了眨眼睛，取道，“二姐夫，不会连跟二姐都没道别，连夜就来吧？”

高学礼抬手本想轻轻弹他下脑门，但是看己满身灰尘的样子就算了，说：“稀云晚步过来，倒是有很想道来。”

这是谁，尚瑾凌想都不需要想，“那怎么没来？”凭刘珂那上天入地谁也别拦老子的『性』子，就算不能堂而皇之出来，也能钻个行李瞒天过海。想这里他弯了弯唇，然后伸出手，“信呢？”

高学礼无奈地递过来，“要我准备的东西，新法办都不缺，并带来了，接下来如何安排？”

尚瑾凌拿了信，情就变得很好，看杨慎行那张老脸都顺眼许多，道：“那就看咱们的杨大什么时候将召集了。”

杨慎行说：“已经将告示都贴了出去，也请了云州府中各村村正，以及那些虽然□□却已安抚下来的民众，只是他们的请愿书在虞山居士手里，不信我，所以这部分乃是虞山书院出面。”

华夫子道：“高司长尚公子请放，他们愿意来听听这新法详解。”

“那就再好不过了，吧。”

*

新法办有高学礼在这里，尚瑾凌无需『操』任何，他靠在软榻上，抽出刘珂的信，龙飞凤舞的字迹显现张牙舞爪的虚势，满篇都是深深的无奈，差点能酝酿杯相思陈醋的酸。

都是些废话，然而尚瑾凌却个字个字地看过去，脸上带着开的，可见情愉悦。

“傻子。”

声嗤之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仅仅几行的正经事上，三言两语，头重脚轻，尽显简约。

“皇帝居然派了使者来雍凉。”尚瑾凌看了刘珂不能来云州的原因，有些惊讶，然后算了算时间，觉得有点意思，“按理，应该雍凉了，怎么姐夫都没有提及？”他忽然想那日在茶楼中碰的书生，福临至道，“也有可能还在云州。”

使臣般为天子近臣，不是御史大夫，便是内侍大监，按照皇帝多疑，朝中大臣纷纷站队的现状，贴身太监出来的可能『性』就比较高了。

然而尚瑾凌想竺元风那清秀腼腆的容貌，以及愤世嫉俗之言，又道了声“罪孽”。

试问顺帝都能王家大公子动手，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书生怎么能够逃过魔掌，真是该死。

*

高学礼的望虽然不及高修，然而声跟杨慎行相比，却是好了太多，又有虞山书院作保，这才能顺利地接受云州新法事务。

梁成业已死，杨慎行已经上报朝廷，另派知府等官吏上任，只是这些职位与端王却再无关系，当然景王也『插』不上手。

顺帝就是再昏庸，再欺欺，也知道云州之地不能再有闪失，是以就算等杨慎行回朝，这上任的官员就算无能了些，也大抵出不了错。

新法释解的当日，云州城将最大的集市给关闭了，清出片空大，搭上台子，设置圈圈石凳围绕，犹如法师开坛讲道般，尽可能让更多的听。

当然百姓之中，除了从各地召集而来的各村里正，还有附近的居民，便是最关新政的云州书生，那日，所有的石凳都坐满了，后面挤挤攘攘地又里外围了三圈。

尚瑾凌双胞胎，以及雍凉的考生们坐在处，然而他的目光却在整个会场上寻找。

“凌凌，在找谁？”尚小霜问。

“个书生。”

尚小雾闻言看了圈，然后抽嘴角：“这处都是书生。”

“他很年轻，长相清秀。”

“年轻的书生，没有千也有八百。”

尚瑾凌想着若他时竺元风，然不会错过今日，而且坐在离高学礼近些，却不太会引注意的地。想这里，他就往高学礼的两侧后看去，仔细找，果然看了那。

“真是他呀。”

“谁？凌凌，能不能不要卖关子！”双胞胎怨念地看着他。

想了想，尚瑾凌着她俩轻轻说了句，后者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八.九不离十。”

“那，要去找他吗？”

尚瑾凌『摸』了『摸』下巴：“找是要去找的，不过不是现在。”说着，他抬手朝着那向挥了挥。

竺元风显然是看他了，见少年朝己招手，不禁了，轻轻点头以回礼。

“彬彬有礼的，看来点也不像是……缺了部分的。”尚小雾奇怪道。

尚瑾凌目光微暗，“因为他本就是读书，跟我样。”

新法办得本就是亲民路线，这些法条法规早已经滚瓜烂熟于，虽然各个都是读书，然而解释来却是意外的清晰明白，哪怕不识字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这些上山下乡，花了几个月跟村打交道的新法办成员，他们很清楚百姓最关的是什么，担忧的是什么，希望的是什么。

免役法，只需强调两点，出得利，出利雇，若是两者不沾，那么便除了问题，来新法办举报吧。

息苗法，切愿，落实，若无三签字，或者缺少章印，便是无效的纸，依旧来新法办举报。

新政本就是好策，只是如何实施，之前切官府说了算，百姓稀里糊涂，而现在，白纸黑字落于之上，这么多见证，想也信十足，还有什么疑『惑』，可尽管提出，当场解『惑』。

与百姓最密切相关的便是两道新法，解释来很快，然而如此大的排场，如此多的，最重要的还是解『惑』，是以最后大半部分便是答疑会。

这里的书生没有个事不关己高高挂，都将己当做勇士猛士，他们敢当场提出，当场质问，犀利地毫不给于情面。

而这正是新法办想看的事，他们可以毫无保留且更加全面地解答。

套话漂亮话没听，关系切身利益的每个都恨不得竖耳朵，百姓真的愚昧吗？不见得，只要能说进他们坎里，安了他们的，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