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见你如此激动。”(1 / 1)

第一回 见你如此激动。”

  兰谨:“混账!”

  “嘘。”周昊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太大声的话会将其余人引来。那样,我又得杀人了。”

  杀人?

  见其无关痛痒地说出这一词汇,兰谨心下一颤。

  震惊与不可置信已全然化成愤懑。

  他不愿相信自己信错了人,更不愿相信师父因自己而死。

  “……我要捉你回去。”他再次竖剑。

  这回相比方才,手终于不再抖了。

  “兰谨。”

  周昊天依然平静,“你可记得我此前同你说过。魔修修炼非比寻常,可杀人夺功,事半功倍。”

  但兰谨已听不进话,只想快些让此人束手就擒。

  然后回去宗主峰,去看看师父和同门情况。

  一定尚可挽回,一定——!

  一剑落空。

  眼前人忽然凭空消失,兰谨一怔。再度反应,却是一道利爪自身后刺近咽喉。只差一步便可穿透。

  有鲜血渗出,兰谨不管不顾,又往身后挥出剑气。

  那人往后一闪,远远避开。

  “若非我及时收手,”周昊天道,“你这会儿喉咙就被刺穿了。”

  兰谨并未收手,欺身向前。

  周昊天眉头一皱,伸手一指,便有无数藤蔓自地底冒出,将兰谨包裹在内。

  兰谨愈是挣扎,便被缠绕愈紧。他尝试灵力驱散,却压根指挥不动。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证明另一人修为远高于他。

  兰谨手中剑松落,哐当一声落于地面。

  他总算是没法再欺骗自己。

  原本周昊天修为并不及他,如今突飞猛进,只可能印证对方说的一句话——杀人夺功。

  而能有如此大的差距,证明对方杀的那人修为甚高。

  脑海内浮现师父音容相貌。兰谨已是哽咽。身体由于被藤蔓纠缠过紧,喉间伤口有更多鲜血渗出,染红了衣领。

  身前有脚步声靠近。

  兰谨自知不敌,也懒得再啰嗦,头也不抬。

  然而下一秒,却被强硬抓起。

  那人扯着他的头发,像是瞧见什么稀奇之物:“哭了?”

  兰谨咬牙。

  周昊天笑了:“果真是小少爷。”

  在那之后,不知周昊天做了什么,兰谨失去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床面华贵,四周垂了帷幔,瞧不清附近环境。

  他只愣神半秒,便很快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心中瞬间被负面情绪淹没。他要起身,却听得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微一顿后,低眼下望。

  是镣铐。

  四肢都被绑住在了床脚,离开不了半分距离。

  他蹙眉,想使出法术破坏。但试了又试,却觉灵气堵塞一般,没有半分反应。

  “别瞎费工夫了。”

  外间男声传来。兰谨抬眼,见一人撩开帷幔进来:“我给你喂了些药。药效解除前,怕是没法子运转灵力了。”

  当瞧见这人脸,兰谨下意识想要出手,刚直起身子,四肢就被死死拉住。

  “瞧,你一醒就要打我。好可怕。”

  话是这样说,周昊天却未显出半分惧色,径自在榻边坐下。

  这一距离兰谨已经够得着了。尽管心知无用,但他还是一拳揍向眼前人。

  拳心被稳稳接住。

  周昊天随手一扯,便将人拽了过来,半抱于怀。

  “平时多仰仗法术,却疏于锻炼。师父也指教你这样不好。你总不放在心上,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此时男子脸庞魔纹已尽数显现,眼眸颜色也较以往不同。猩红眸子仿佛嗜血,连带着笑容亦显出一丝不同寻常。

  兰谨总算知道长辈为何总叫他小心魔修。

  眼前这人与从前那贪吃玩闹的男子,分明判若两人。

  可惜明白太晚,后果也太过沉重。

  “……你不配叫师父。”

  “好歹师徒一场。”周昊天完全不顾兰谨脸色,“又将功力传与我,总要心生感激。”

  兰谨脑神经再一次被刺痛。

  可他此刻被周昊天抓着,压根动弹不得。

  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天真。如果不是他轻易相信,又怎会让师门落得如此下场。

  心脏一点儿点儿沉下。

  “我……”兰谨嘴唇微动,“杀了我。”

  既害死师父,又无力报仇,他现在已没有脸面存活于世。

  周昊天像是听见什么稀奇话:“你们灵渊洲修士怎都如此这般?没听过一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吗。”

  兰谨已经没有兴致与此人斗嘴,依然垂着头。

  “既不杀我,带我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周昊天笑道:“你知这是哪里?”

  兰谨:“……”

  周昊天自顾自回答:“百荒魔域。”

  “你从前就对这里特别感兴趣。如今我带你来了,高不高兴?”

  兰谨:“……”

  周昊天:“笑一下啊。”

  “疯子。”

  兰谨只吐出这么个词。

  话落,他下巴一疼,竟是被直接扳起。他被迫仰头,避无可避望进那双猩红的眼眸。

  “从前我说要去杀灵渊洲大能,人人也都道我是疯子。如今我不仅杀成,还夺了修为。如今百荒魔域上下谁人不是对我毕恭毕敬?”

  “只差一步,我就连魔皇都可以宰了。”

  周昊天嘴一咧开,便依稀瞧得见犬牙。从前是可爱,如今却显齿尖锋利,仿佛能刺破皮肤。有些渗人。

  “荣华富贵,权利地位,这些都是我的了。”

  兰谨不觉轻哼一声。

  他听在耳里,心中只觉得可笑。

  竟是为这一无聊理由便夺去他人性命?

  在逍遥门潜伏数年。处心积虑,频频做戏。甚至分出心思戏耍于他。

  可笑之余,又觉无限苍凉。

  “你不懂我也没关系。”周昊天轻拍他的脸,“反正只要跟了我,这些我都分你你一份。到时候,你会明白我良苦用心。”

  “分我?”兰谨道,“为何分我。”

  周昊天手一顿,继而笑意更深:“当然是因我心悦你。”

  “……”

  兰谨不知。

  若是在周昊天弑师以前听见这话,他会作何感想。

  但他至少明白自己现在所想。

  他觉得恶心。

  恶心到想吐。

  “大人……”

  瞧见侍女迎来,周昊天已知对方要说什么话,略一摆手。侍女知会退下。

  他走进屋内。屋子里堆满各类金银首饰与昂贵丝衣。但皆是被破坏得一片狼藉。

  这杂乱不堪之中,一人赤脚立于地面,脚踝戴着镣铐,机械性地往手腕刺着什么东西。

  周昊天抬手,对方手中物品便凭空飞起,落入他掌心之中。

  是一支玉钗。尖锐处已带了丝丝血迹。

  周昊天蹙眉。

  “你虽被遏制灵力,但到底是元婴之体,做这些又有何用?”

  那人并未应声,而是蹲下,再去狼藉中寻找尖锐物。

  周昊天看不下去,走近制住那人肩膀,喝道:“兰谨!”

  青年已经连发冠都不束了,成日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衣领敞着,露出大片青紫痕迹。痕迹一直蔓延,直至脖颈。

  周昊天替他收拢衣领:“不得体。”

  兰谨只是依他动作,一言不发。

  跟个木头似的。

  “别装疯卖傻。”周昊天不悦,“此前我专替你检查过,身体并无不适。如今我对你有求必应,究竟还有何不满?”

  兰谨眉间微不可见蹙了一下,依旧不答话。

  周昊天现在是瞧见这人模样就不耐烦,一把挟过下巴,深深吻下。

  从前每当他采取此类动作,对方总会反抗,拳打脚踢。而后似乎是麻木了,任他为所欲为。也不再同他讲话。

  每天唯一动作便是想方设法的寻死。

  嘴里依旧没有半分回应。周昊天喘着粗气拉开距离:“我不杀你,你便当个活死人?”

  兰谨嘴角有唾液流下。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抹去。刚要落下手臂,就被死死抓住。

  继而大力袭来,将他推于榻上。

  黑发散开,他眼底映着欺身压来的男子。

  那人一手锢住他手臂,另一只手插入他发丝之中。双目欲红。

  “你若实在想当个活死人,我便成全你。”

  沈星丛从静心长老口中听得先生过去,愈加沉默。

  有魔修混入诓骗了先生,甚至杀死宗主,并将先生绑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弑父之仇,自是永生难忘。

  他总算明白先生为何对魔修恨之入骨,八年前又为何说出那番话。

  因自己轻信导致师门尽毁。以先生性子,定会将全部责任都揽于自己身上。

  错的明明是那魔修。

  他问静心长老:“那人带走先生,逍遥门内就无人察觉吗。”

  静心长老摇头:“当时门内太过混乱。前任宗主身死,又有弟子受伤。压根无人去顾及。等发现有人失踪,已经晚了。”

  当他们赶及现场,罪魁祸首已经逃之夭夭,只余下一些魔修痕迹。宗主门下两名亲传不见踪影。

  他们起先以为兰谨与周昊天都被魔修掳走。

  有人提议去追,也有人说攘外必先安内。宗主身亡事大,当时长老已经焦头烂额。

  直到宗主首席弟子游历回来,才算暂且安顿。

  沈星丛:“正是当今宗主?”

  静心长老:“不错。”

  安顿以后继续追踪调查,捉住一些零散魔修。东拼西凑下总算还原真相。

  兰谨是被掳走了。而真正的罪魁祸首,竟是另一名宗主亲传。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不仅让魔修混入,还安排其与宗主密接。光顾着天赋,以为就是个流落民间的孤儿,完全没意识到其狼子野心。

  甚至让人带走了门内最有天赋的弟子。

  也是从那时起,逍遥门地位便一落千丈。

  亲子生死不明,兰家自然要讨个公道。联合其余两大世家与十大宗门,要去百荒魔域夺回兰谨。

  沈星丛记得这一典故。

  原著里一句话带过,说数百年前曾有仙魔大战,伤亡无数。看时间大致也对得上,没想到起因竟是为此。

  兰家因是组织者,出力最多。其后因元气大伤,从三大家族之一位列除名。

  其余世家与宗门也不光为救人。惩奸除恶是一故,更是想借此确立自己在灵渊洲地位。

  心思各异下,浩浩荡荡向百荒魔域出发。

  沈星丛:“然后呢。”

  “然后……”静心长老道,“我见到了兰谨。”

  当时画面他已不愿回想。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而他到底记得逍遥门此行是为救回兰谨。

  当他找到兰谨所在。一进去,便闻见空气里不同寻常的异味。

  粘稠、浓厚、怪异。

  脚下已几乎无立足之地,散落着衣物。屋内极暗,只亮了一支灵烛。因此他一下子没发现兰谨在哪儿。

  直到听见一串锁链碰撞的轻响。

  他循声望去,才瞧见深处榻上侧躺一人。依着暗光,发现浑身赤/裸,身体遍布不自然的伤痕。只有黑发散开,些微挡住白皙身躯。

  他焦急走近,刚唤一声兰谨,却忽然顿步。

  他瞧见了那人的脸。

  嘴巴微张,眼里无神,眼白微微翻着。脸颊残留白色液体,已几近凝固。

  兰谨向来爱干净,绝不可能任自己这般。

  静心意识到这会儿再叫此人已毫无意义。

  兰谨,是被当成了炉鼎。

  双修,乃采阴补阳调息运转之术。道侣之间所为,可互通有无,有助于修为长进。虽上不得台面,但也尚且算得正统修术之一。

  而炉鼎则是单方面的撷取。

  无论灵力、修为、甚至灵根天赋,一切都被剥夺。

  日复一日地被榨干,到最后,甚至连思维都凝固了。

  ——变得像个“活死人”。

  静心长老已不愿回想当初画面。每当脑内浮现,便觉胸口隐隐作痛。

  兰谨出生修真世家,天赋卓越,犹如众星捧月般长大。身上带了一丝讨喜的傲气,且总是人群中最引人瞩目的那个。

  风姿绰约,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这样一个人,应是立于灵渊洲之巅;即使战死,也该浑身浴血,铮铮铁骨。

  而绝非会像现在这样。躺于榻上,浑身赤/裸,身上沾着异味液体。如同断线木偶。不哭不笑,神情发木。

  沈星丛见静心长老忽然沉默。

  虽未直白形容,但联想此前兰谨先生失去理智时的模样,心中已有猜测。

  “那之后呢。”他问,“师父带回了先生?”

  静心长老颔首:“虽……已是那般模样。但到底留有性命,我与现任宗主一起将其救回,为其治疗。”

  起初兰谨依旧毫无反应。即使外伤已经痊愈,却依然不声不响。每日只在屋里呆坐。

  “我此前与你说过,兰谨因此故灵脉受损。我与宗主遍寻天下,却依然未找到法子。”

  结果好容易将人救回,也仅是勉强保下一名。

  日后门派事务日益繁忙,静心已没法日日照料。只唤一名弟子在云屿守候,若是发现不对及时联络。

  此时,他已对兰谨恢复可能近乎绝望。

  而当一日,当他再去探望兰谨,顺便清扫屋内时,却听得身后声音。

  “……静心师兄。”

  细若蚊呢,几不可闻。

  但静心依然听见了,不可置信转头望去。

  并非错觉,起先那犹如人偶一动不动的青年的确看了过来。视线与他对上。

  静心还未发出一言,就见那人勾起嘴角。

  这大概是救回人后对方露出的第一个表情。分明是在笑,却觉要比哭还难看。

  “抱歉。”

  这亦是兰谨说的第一句话。

  听完静心长老一番言论,沈星丛良久无言。

  他不曾认识从前的兰谨先生。是那样的锋芒毕露少年可期。

  本该立于万丈光芒之中,却被人因一己私利生生拽下泥潭。好容易挣扎爬起,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心口闷闷的,好似堵了一口气。

  “……那个人呢。”

  半晌,沈星丛终于开口,“那个伤了兰谨先生的魔修,是否已经杀了?”

  “那一战太过混乱。”静心长老道,“我只顾尽快救回兰谨,并未去寻那人。”

  沈星丛:“所以,那人依旧在百荒魔域?”

  “星丛。”静心长老看出弟子心中所想。

  “百荒魔域实乃非人之地,一旦灵气耗尽便寸步难行。那年仙魔大战,哪怕灵渊洲修士已做足准备,依然死伤无数。”

  “不可冲动。”

  “可我不甘心。”沈星丛紧皱着眉,“那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害惨了兰谨先生。怎可任其逍遥法外。”

  静心长老叹息:“既是因果,终有循环之日。”

  沈星丛最恨什么天道因果。

  那叫周昊天的魔修明明已犯下因,却未立即遭到报应。痛快逍遥这么多年,苦果全是兰谨先生一人承担。

  他替兰谨先生不值。

  “若是因果。”沈星丛眼帘垂下,眼瞳隐约闪烁暗色金光。

  “就由我替先生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