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爱又痛,一个让我既恨又怕,提醒着我是从什么环境里长大的,提醒我身上存在着怎么无情、阴毒的基因,提醒我从没有家。
后来是老歪叫了保安,把林辉赶了出去,拖着我去了隔壁的社区医院。我灵魂出窍,把赔偿和医药费转给老歪后,账户余额只剩两位数。
老歪没收,“不用弟弟,就当我今天请你喝酒。”
“……”我盯着死在墙上的飞蛾放空:“要还的。”
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我累极了倒头就睡。第二天是开学,但毫无疑问我睡过了。
耿一直趁着早自习下课跑到厕所给我打电话。那边上课铃都响了,他还在坑里蹲着,问:“你没事儿吧秃秃,我听你嗓子哑了,是不是感冒了?”
我糊弄:“嗯,有点。”
他劝:“你不然别来了。”
我想了想,高三第一天,逃学不太好,还是胡乱冲完澡,昏昏沉沉赶到学校。公交车上又睡过去两次,差点坐过站。
情绪发泄太过,进门的时候我还两眼昏花,闯进班门,连报告都忘了喊。第三节是语文课。上次作文比赛,我得了国二,这位老教师正对我热乎,看见我调色盘一样的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
路过耿一直的座位,他向我投来忧心的眼神,我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问题不大。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已经坐了人。
裴雁来的桌子是空的,他还没回来。
鸠占鹊巢的是个男的,脸生,我没见过。
他头发略长,扎个低马尾,五官不算精致,但垂下眼带着风情。他挺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他看到我伤口翻着红的一张脸,竟然还弯起一双眼对我笑。
“你好啊,总务科老师不在,我的桌椅还没搬上来。班主任说你今天请假,所以暂时安排我坐在这里。”在上课,他语气极低几乎压成气音,听起来有种奇妙的颗粒感:“谢谢你啊。”
哦,转校生。
等等。
请假?我请了吗?
今天心情奇差,他说的话我只听了个零碎,囫囵点点头,头一晃骨头都发痛,嘴角的淤青火烧着一样辣。
“知道了。”
我走到裴雁来的位置上坐下,摸出语文书闭目养神,拒绝交流意思明显。
我闭着眼睛,嗅觉就更灵敏。
桌子空了一个月,已经没有裴雁来的味道,缠着往我鼻腔钻的是另一种香水味。新同学身上的。
脂粉味有点重,后段略显辛辣。
让我想起昨天那杯百利甜,于是干脆捂着鼻子趴在桌上。
挨到下午放学,耿一直说要送我回家。他后期发育成富二代,连出租的选项都直接排除,一个电话叫他家司机来接。在车上,我看出他憋了一肚子话,揉着太阳穴说:“想问什么,问吧。”
就在我寻思怎么把和亲爸厮杀说的更体面时,这二傻子把我问糊涂了。
“你和孙汀洲坐同桌什么感觉啊?”他挺激动的:“他是不是特不一样,特好看,特洋气,特仙啊?”
我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孙汀洲就是新同学。
没觉得不一样,没裴雁来好看,没裴雁来洋气,没裴雁来仙。
不是,这是问什么呢?
“你老问他干什么?”
这回耿一直傻眼了:“不是吧林sir,你不会没看过《河边》吧?”
“没。”
耿一直诧异:“你断网了?最近孙汀洲不要太火好吧。他演的《河边》真的绝了……”
这电影听着耳熟,听耿一直逼叨半天,我才终于把新同学和昨天老歪嘴里的男主角对上号。
孙汀洲家里条件不好,但他勤工俭学,与人为善,成绩也不错。一年前,他升高三的那个暑假,被曾导在超市卖鱼的摊位选中,处女作就出演国内第六代大导的主角。
明明是文艺片,水花却很大。
现在电影的工作结束了,孙汀洲从老家转来这里,继续学业。以后多半要考戏剧学院。
由于耿一直对他叠了很厚的滤镜,所以主观部分的真实性我暂时存疑。
起初我没把这人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就是这丁点大的变数,成了那只无意间在海上振翅的蛾子。它掀起海浪和飓风,把我的人生吹得乱七八糟。
17 祝你新婚快乐
17 祝你新婚快乐
一周后,裴雁来回到学校,孙汀洲有了自己的位置,林辉和我妈也都没再出现。
风平浪静。
至少看上去是。
让我多少有些失望的是,裴雁来没对我这一副青红驳杂的尊容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虚伪的关心我没肖想,可连多余的冷嘲也没一句,还是让我有些挫败的。
想在他身边得点儿甜头,抖m果然是必备的属性。
我又换了个思路开解自己:这颗蚌就算是取珠的老手也会束手无策,更遑论我。
很快就到了我妈婚礼,但好巧不巧,我人生中最后一场声势浩大运动会,也因为接连几天的大雨和积水被推迟到这一天。
我报的项目是三级跳和两千米,问过体委,他查了流程单,说都是下午四点后才开始检录。
两相权衡下,我决定参加完中午的仪式就赶回学校,至于之后给双方亲友安排的舞会……还是逃了算了。
我既不会跳舞,也没有礼服,嘴不甜又不善社交,全场只认识我妈一个人,总不能一脚把高凯踹走,拉着我妈跳蹩脚的第三套广播体操吧。
我明白的,再宽敞的宴会厅也容不下一个林小山。唯一的特殊待遇大概就是不用随份子钱。
我套着夹克踩着球鞋走进宴会厅,门口横幅拉着“徐韵”和“高凯”百年好合的花墙,迎宾图上我妈笑得格外美丽。
其实在我贫乏的童年中,我妈的形象始终很黯淡。几乎每次见面,她的眼泪流得都像开了闸的淋浴头,而开关并不在我手里。
我常问她,你去哪儿了。
这样的问题从没得到过回答。她只用手背擦擦素面朝天的脸,问我,那个畜生,是不是又打你了?
在林辉的阴影下苟且,我那时候已经学会什么叫见机行事视情况而定。她看着我的眼神像一口干涸了的井,仿佛只要我点头,她就会带我一起去死。
我很痛苦,但我还想活,所以我告诉他,我不怎么能见到林辉,所以我没事。
起初她应该是想抱抱我的,但最后她没有这么做。
最开始那些年,以及之后那些年,我从没见她像这样笑过。
我沉默着在迎宾处站了很久,直到收账的阿姨注意到我,问我是谁,是给女方上礼的吗?
阿姨应该是我妈的密友,只是我和她见面的次数都有限,又怎么可能认识她在五湖四海结交的那些男男女女。
玫瑰花墙近在咫尺,团团锦簇地挤在一处。精致又烂漫的爱将我围困,我几次觉得自己快要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