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终(1 / 1)

君解尘心 素单 456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终

  封凝寒捡起一根木枝,俯身观察着这些干尸来。

  这些干尸手脚都被打断了,有些尸体尚还新鲜,还有些则上了年头,尸体都做了特殊处理,所以不但没有腐臭,还有一股暗香。

  封凝寒想到当时与殷剑打斗时,殷剑所使用的邪功,心下了然,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吸人内力,将人打断手脚关在一剑山里任其自生自灭,这种事真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所以……齐扬的父母离弃了德明剑庄,德明剑庄手段又如此阴狠,殷储引自己来这处,是想告诉他……

  齐扬的父母……

  封凝寒看向眼前的一堆干尸,面色严肃发愣了很久,随后一把火烧了小洞天,里头的尸体噼里啪啦的作响,火光映在封凝寒的脸上发红。封凝寒离开了山洞,在山洞口拔剑,随后挥剑劈断山洞顶上的巨石。

  “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剑山山中鸟兽都被这声音吓的四下逃散。

  封凝寒眼睁睁看着山洞口被封住,然后转身离开了一剑山。

  整座山都成了齐扬父母以及那些惨死的人们的坟地。

  封凝寒漫无目的地在一剑山徘徊,仿佛生命一下子没有了来去的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猛然间想到了自己在浣衣镇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王大妈,几乎没做多想便去了浣衣镇。

  路过与齐扬相遇的那个湖泊,想起过去种种,睹景思人平添伤怀,他在湖边驻足站立了许久,总是出现齐扬就在身边的幻觉,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封凝寒深吸了口气,瞧了一眼湖边的柳树,然后转身离去。

  凭着记忆,他先是找到了那座因齐扬与人争斗而坍塌的房屋,房屋还是一片狼藉的堆在那里,又往前走了走,便到了之前王大妈的住处。

  住处已经荒废了许久,外头的灶台都积了一层细密的灰尘,恍惚间封凝寒才想起来齐扬当初给了王大妈一笔钱,让她住到镇子上去了。

  封凝寒有些贪恋回忆,不想这么快离开,往屋子前走了走,才发现屋上竟然没上锁,斟酌再三,封凝寒推开了门。

  随着一道尖锐的门声响起,封凝寒不自禁的蹙了蹙眉,他提步进入了屋子,便看到左边是曾经齐扬昏迷睡过的床。视线收回,封凝寒见到桌上还摆着一只碗,凑近一看,碗里还有没吃完的东西,那东西已经发了厚厚的一层霉认不清究竟是什么食物了。

  封凝寒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心下细细思量,王大妈不是个粗心的人,她若搬到了镇上,肯定是不会急的连家里的屋子都忘了锁门,尤其这屋里还摆着一个有食盛在里头的碗。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封凝寒出了屋将门关上,又到另一座旁边的小房子前,低眼一看,小房子也是没锁门……

  封凝寒心下竟然有些担忧,他去镇上问了一圈,也找了之前王大妈的熟人,没有人说见到过王大妈搬到镇上居住。

  在出镇的路上,封凝寒碰到了一位砍柴的老翁,那老翁听见封凝寒打听王家大妈的事情,便将自己当时去林里砍柴看到的一伙怪人的事情告诉了封凝寒。

  封凝寒将老翁所说的怪人与当日围攻齐扬的一干人等相联系,便想到了西南毒术教一支,等他找到了毒术教,教中寥寥几十名弟子守在教内,封凝寒将那几十名弟子抓起来询问有关于浣衣镇一事,可他们竟都不知此事。

  而封凝寒并不想滥杀无辜,便询问出了教中其他弟子的去处,得到了毒术教弟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无涯山,断崖处的消息。

  封凝寒并没想到,当初自己说要将所学武功刻于断崖时,所有人都对他这一行为表现嗤之以鼻,现在又是他们如痴如狂,猜测觊觎封凝寒武功绝学的人多,便不惜一整个门派出动,也要保证自家门派得了武学奥秘。

  着实是讽刺。

  感情当初鄙夷封凝寒的,不是这帮人似的。

  当初这些人都说封凝寒所学是魔功,封凝寒是武林之耻!现下,他们这帮人都要学这武功,那不是整个武林都成了武林之耻?

  不过这种说法也不能成立,毕竟当所有人都是武林之耻的时候,那就都不是武林之耻了。

  “耻”不责众。

  封凝寒去往无涯山,断崖处,找了断崖处密林一棵参天巨树,坐在树枝上看着断崖处的暗流涌动。

  断崖处已经汇集了许多人,看衣着正统门派的有,江湖小派的有,还有一些自修武士。所有人以自己帮派各成一体,警惕着当场的所有人,哪还有什么天下大同的意思?人与人心之间隔的可不止山海,那是天和地的距离了。

  “这封凝寒不会是个骗子吧!”有小剑宗的女子又在碎嘴。

  小剑宗茹莲师尊瞪了一眼那女弟子,女弟子立马噤声。

  这话开了个头,就不断有人也提出了质疑。

  “这已经过了三月期限了,封凝寒还不来,怕是耍我们玩!”

  “就是,说好要在断崖处刻下武功绝学呢!估摸着他根本就是舍不得,还装模做样的说出来,令人作呕!”

  “你看人家都不走,咱们定也不能走啊,再看看,再看看。”

  “这都又再看两天了……”

  人群中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静了,有人指着断崖对面喊了一句,“看、看那!”

  断崖对面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手持断水流站在断崖处。

  封凝寒看去,便看到是宋七拿着断水流,有些窘迫的站在崖边,脸上不知是摔的还是怎么搞得沾了一脸的灰土,封凝寒不由心想,这孩子是遭受了什么……

  只见宋七猛吸一口气,冲着崖对面的众武林子弟道,“敢、敢问,这儿是无涯山断崖处吗?”

  众人忌惮宋七手上的断水流,警觉的看向宋七,然后咸林小剑宗的茹莲师尊走出人群,站在人群前头,一脸和蔼的冲宋七道,“小兄弟,这儿就是断崖处,请问小兄弟,你为何拿着封凝寒的佩剑,断水流?”

  宋七挠挠脑袋,有些憨厚,“哦,封凝寒是我的师傅,我此行前来就是……”

  未等宋七说完,人群便又窃窃私语,“封凝寒的徒弟?封凝寒竟又收了徒弟?”

  “他让这徒弟来?”

  宋七见没人在意他讲话,便拔高了调子喊道,“我是替我师傅来断崖处刻下武学的!”

  江湖各门派子弟当即炸了锅。

  “封凝寒竟然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这是看不起我们!”

  “这厮太嚣张了!”

  巨斧门掌门陈谷发眉头直跳,冲出人群指着宋七便吼,“让你师傅来!他如此便是在轻贱我们武林众人!”

  宋七见来者不善,直接道,“师傅老人家没空。”

  茹莲师尊挡住了陈谷发,对陈谷发使了个眼色,转而又看着宋七笑道,“小兄弟,既然是你替你师傅来,想必你的武学定然也是精湛的,那就麻烦你在断崖上刻下你师傅所学武功吧。”

  宋七应了一声,走近崖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眼看看山崖对面。

  众人嗤笑,“这小子,怕了?”

  “哈哈,孩子,要不我们给你搭个绳子?”

  众人没能笑完,笑容便变成了惊愕。

  只见宋七纵身越下,然后足尖轻点山壁上突出石块,脚下一用力,整个人便到了他们这边山壁上,人群前头的人赶忙凑上前低头去看,便见到宋七拔出断水流,一阵寒芒刺眼,等众人适应了寒芒,便见到宋七跳跃在各突起石块之上,手中断水流甩出剑气,便在对面山壁上刻出了字以及武功身法!

  “这、这断水流竟然是真的?”

  “这孩子竟然能有如此轻功?”

  “这么远的距离,剑气能在山壁上刻画?”

  不断有人发出感慨,人群后头的人看不到东西,便一个劲的往前头挤,根本不管前头的人是否会被挤下山去,人群越发躁动,不断有人叫嚣着,“前面的!让让啊!”

  他们想看山崖对面的武学,也想看一个孩子是如何在山壁间跳跃,然后以剑气镌刻,或许能从孩子的身法中学到点什么。

  “别挤!挤什么!”

  “别挤了!别挤了!要掉下去了!”

  前头的人虽这么说,但压根没有人听,身后一个猛冲,最前头便被挤掉了三个人,在掉下山崖三人身后的人瑟瑟发抖,听着尖叫越来越远,随后消失,自动脑补出了一摊烂肉的画面。

  不断有人往后缩着,不敢再往前探。

  还在众人惊恐之余,又是一声声尖叫划破长空,这声声尖叫越来越近,随着眼前出现的三团身影,众人抬头看,便看到刚才掉下去的三人被仍上了天,然后砸到了人群中。

  那三人惊魂甫定,是一点都不敢往前凑了。

  “大家不用挤,也不用着急!我还有一会儿,便能刻完!”山壁底下传出了宋七的声音。

  此话一处,又加上刚才惊险一幕,除了各大派掌门人,还有一些胆大的,是再也没有人敢往前挤了。

  反正都能看到武学,急什么?没必要为了看个自己不一定能学会的东西,把命都搭进去。有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分的清轻重的。

  约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山壁没了动静,再一瞬间,宋七便到了所有人的眼前,众人又立马围到山崖边,只见山崖上赫然刻着“无心剑诀”与“踏云”两种功法。

  各大门派掌门人对视一眼,然后毒术教定泽叫道,“这位小兄弟。”

  宋七正欲离开,被人叫住了,便下意识回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定泽瞄向了宋七手中的断水流,宋七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心下有些不舒服,他握紧断水流道,“若是没事,我便走了。”

  此话刚出,几大派掌门人便围住了宋七,在树上的封凝寒并未冲动,而是淡然的坐在树上,想看宋七能到何种程度。

  定泽上前一步,“小兄弟,今日你也辛苦了,不如有我们几大派掌门人好生招待你,去我们宅邸处,沐浴焚香,用些吃食?”

  宋七虽初入江湖,心性比较纯良,但这些人总让他有种厌烦的感觉,他不想得罪人,便笑着,“我不辛苦。”

  定泽面色僵了僵,继续道,“我们同你师傅先前也是很有交集,情分深厚,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你不用怕我们。”

  宋七很理所当然的说了一句,“我不怕呀。”

  “……”

  定泽面色愈加难看,和这黄毛小孩说话,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瞟了眼其他掌门人,眼下之意,今日不可能让这个孩子走!

  几人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巨斧门掌门人性子暴躁不话多,抄起巨斧就像宋七砍去,其他几名掌门人在旁边做辅助攻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陈谷发又一次以相同的方式被封凝寒的弟子击败,瞬间让他想到了当日之耻,浑身气血上涌,大吼一声,崩坏上衣,红着脸朝宋七继续砍去。

  毒术教阴毒,宋七明剑尚可躲,这暗器先前没有打斗过的经验,一不留神,便被毒术教的飞镖钻了空子,一支荼毒的镖射中宋七的肩胛处,宋七方开始还能接下众掌门人的招式,到最后力不从心起来。

  封凝寒没有再等,跳下树冲向人群,将宋七护在了身后,随后抽出无端,一股剑气击退了众人。

  宋七注意到了身前的封凝寒,眼中闪动,激动的叫了一声,“师、师傅……”

  众人见到是封凝寒来了,心生惧意,没有人再敢冲动上前。

  封凝寒蹲下身子,拔掉宋七肩胛上的毒镖,查看了一眼宋七的伤势。

  伤口处已经一团乌黑,封凝寒替宋七点穴封住经脉,然后对毒术教掌门冷道,“解药。”短短两字,令人生寒。

  定泽当着众武林中人就这么轻易的将解药交出去,那他这毒术教掌门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没……”

  话没说完,一股风席面,在风消失之时,封凝寒已经从定泽身上摸走了所有的药,卸了他全身暗器,回到宋七身边,他没有看定泽,眼神落在宋七的伤上,他拿了一瓶棕色的瓶子问,“这个?”

  定泽身子发颤,摇摇头,“不、不是……”

  封凝寒将药扔到了一边,又挑出白瓶。

  “不、不,也不是……”

  之后封凝寒拿出一包药粉,“这个?”

  定泽点头,“是、是这个……”

  封凝寒打开药粉,将药涂在宋七肩上,随后盘坐在宋七身后,单掌掌中运气为宋七渡功。

  现下所有人大气不敢发一个,所有眼神都直勾勾盯着这师徒两个,随着渡功完成,宋七瞬觉丹田之中一股气体正欲蓬勃而发,他转头看向封凝寒,“师傅,你这是……”

  “只是一半功力,你便拿着。”说罢,封凝寒拂袖起身。

  又有人窃窃私语,大抵是在说,这一半的功力都给了,那岂不是……

  话没说完,但其意不言而喻。

  茹莲师尊瞥了一眼山壁上的功法,道,“封凝寒,如今你给徒儿输了一半功力,又将自己所学武功刻于山壁上,这种做法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过猖狂好,还是太愚笨好。

  封凝寒看向茹莲,夷然道,“你我皆为人,虽所学一样,但你们未必能达到和我一般的程度,你们与我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茹莲面色铁青,却依旧想要找回脸面,她道,“此等歪魔邪功,有什么好学的。”

  “那你们为何要来呢?还等了好些天。”

  “你!”

  封凝寒摇头,“想学我的武功,又要说它是歪魔邪功。”未等茹莲再多嘴,封凝寒看向毒术教一支,面色沉了下来,“我今日来,是想找毒术教问件事情,与其他门派无关。”

  定泽退后半步,还未能从刚才的惊惧中彻底回神,“你想……你想问什么?”

  “浣衣镇外小树林里,你们是否残害了一位农妇。”

  毒术教一支有几名弟子当即心虚,拔腿要跑,一息之间便被封凝寒结果了生命。

  一报还一报。

  封凝寒一甩剑上残血,随后收剑入鞘,他对宋七道,“宋七,我们走。”

  “是,师傅。”

  定泽脚下发软,瘫在地上看着死去的几名弟子,他不是惜弟子性命的人,而是庆幸自己活了下去。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站在悬崖边的弟子突然喊了起来,“快!快看!”

  他们指着对面的山壁,只见有一蒙面黑衣人,将宋七刻下的武学用刀全部划乱,随后那人站在对面山崖上冲武林众人一笑,然后消失了踪迹。

  ……

  宋七一路跟着封凝寒来到了一处溪水便,他见封凝寒低头看着溪水,便走到封凝寒身旁,抬头看着封凝寒,“师傅,今日,谢谢你。”

  “宋七,今后江湖路,都要你一人去走了。”封凝寒仍旧看着溪水,说道。

  “师傅,你要去哪儿?”

  去哪?他也不知道去哪……

  封凝寒想了想,“无归处,或许是天涯海角。”

  “师傅……”

  封凝寒眼眸深邃,突然抬头张望了一圈尘俗凡景,心如止水。

  他将蒙着左眼的丝巾摘下,丝巾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了一阵,然后戴上丝巾将双眼蒙住,“我看过人间百态,如今才道,人间风月如尘土,不值留恋驻足。”

  话音落,人便信步离开,消失于江湖。

  宋七驻足,没有跟随,只是一双眸子,目送这位师傅的离开。

  断尘心,解尘缘,浊浊天地间,他如白雪,来时有影,去时无踪。

  或许江湖上不会再有他的影子。

  或许他只会出现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

  或许,某一日有缘碰见了他,还会惊讶的说出那个名字。

  封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