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1)

思浩荡 佶野 2246 汉字|2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六十五章

  许绍清的速度倒是很快,次日清晨,何聿秀拿到报纸时,便看见那老中医的事情已经见报了,那文章不长,何聿秀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许绍清昨天晚上似乎没有回来,今晨也没看见他。又是《宁报》又是《灯下》,他忙得很,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他知道他忙,奈何他是画画的,也不懂这些新闻上的事,只能干看着,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叹了口气,又翻了翻报纸,目光忽然落在一处。

  “长江干流上游大水,大小河决堤,四川50余个县市灾情严重……”

  何聿秀看见这则新闻,皱了皱眉,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天灾,人祸,这日子却是越来越难过了。

  吃过早饭后,他提笔想要画画,只是看着那笔,思绪又散开来。

  在这铺天盖地的苦难面前,他空有一杆画笔,又能有什么用呢。

  如今的社会可谓是风又萧萧,雨又萧萧,如江上泛舟,四处飘摇,以前的读书人还能说一说那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事,到了眼下,一天天嘴里说的,笔下写的,全是些“何日归家洗客袍”。

  外头乱,书画圈子也是乱的,先有人叫嚷着要美术革命,后有人叫嚷着要革革命的命,大家吵了数不清的架,办了数不清的社团,守旧的,创新的;传统的,西方的;同志的,不同志的;聚在一起的,散在各处的;大家都挣扎着,试图从模糊的影子里看见未来,但未来又是什么样呢?

  是唯心的,还是唯新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画不下去了。

  外头出太阳了,他索性捧了杯茶站在窗边看风景。外面人来人往,有饥儿在路边乞食,衣衫褴褛,瘦条条的胳膊,骨头隐隐可见。

  “可怜可怜吧大爷…”

  “可怜可怜吧姐姐…”

  大家行色匆匆,最多施舍一些目光,然后绕开,唯恐沾了他身上的穷气,像他这样的乞食者,在这座繁华的城里也有许多,人的同情到底有限,给了这个给不了那个,到最后,乞食的还是乞食,以为高枕无忧的,最后却也不一定无忧。那小孩儿喊了没一会儿,一个车夫离老远朝他喊了句:“小孩儿!快让开,路都被你挡住了。”

  那孩子闻声退了几步,却绊倒了脚,眼见车来只能连滚带爬地爬到路边。

  何聿秀皱了皱眉,放下杯子,才欲有所动作,便见一个男人扶起了那小孩儿。那人穿一身薄风衣,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手里还提着两大包东西,像是吃食,他拍了拍那孩子的衣服,又把手里拿的东西递给了他一包。

  何聿秀脸色稍缓,重又捧起那杯茶。

  却见那男人和那小孩说了几句话后,竟大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是他…”

  莫不是来找我的?何聿秀暗自想着,结果没一会儿,果真有人来敲门。

  陈安东进门后摘下围巾,将手里提的糕点放下,道:“何先生,打扰了。”

  何聿秀笑了笑:“陈先生可真是好心肠。”

  陈安东不明所以,何聿秀指了指窗口的位置,说:“方才我都看到了。”

  陈安东闻声看了眼只剩一包的糕点,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着来拜访何先生不能空手来,我便早起排队去给何先生买了一些糕点,谁料看见了那可怜的孩子,我看他实在饿得很,就给了他一包,还请何先生不要见怪。”

  何聿秀笑了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陈先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这可是在夸你呢。”

  自那日杏花楼一别后,他们两个倒是许久未见了,何聿秀给他倒了杯茶的功夫,便见陈安东拿起那报纸看了一眼,问道:“先生也知道四川水灾的事了?”

  何聿秀点点头,便见那陈安东正色说:“四川水灾已经多日,先前势小,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但前几天友人来信说不少地方如今已是饿殍遍野了,实在可怜。”

  说完,他从包里逃出几张照片递给何聿秀,“这是朋友寄过来的照片。”

  何聿秀接过来一看,被那惨状惊了一惊,“竟已到了这种地步。”

  陈安东点了点头,“先前跟何先生提过,我在那里工作过两年,对那里还是很有感情的,如今那里有难,我想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何聿秀问他:“你想怎么做?”

  陈安东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公司的秦老板倒是很热衷慈善,我跟他提起这件事后,他便捐了一大笔钱过去,我也想那么做,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他那样的资本,因此我请了身边一些喜好书画的一些朋友,想办一个筹赈会,筹得的钱全部用于救灾,不知何先生愿不愿意参加?”

  何聿秀心头一震。

  “陈先生,你能有这样的心意,说明已经不普通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感叹道。

  说完他从书房拿出几幅旧作,说:“这是我前些时日画的一些作品,希望能帮上点忙。”

  陈安东连声称谢,又说:“何先生可是帮了大忙了。”

  他把那画收起来,说:“我已经联系好了公园的场地,何先生名气颇大,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在筹赈会当天现场作一幅壮壮声势?”

  名气么…

  何聿秀苦笑了声,若是他这点名气能用来做些真正有用的事情,倒也能稍稍宽慰他几分了。想到这里,他又振作起来,点了点头,说:“好,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陈安东舒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来的时候一直犹豫,说来何先生和我总共才见了两面,这第三次见面我便提出如此冒昧的请求,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聿秀摆摆手,说:“说的哪里的话,我这处房子还是你费心帮我找的呢。 ”

  陈安东笑了声,说:“这都是小事了,不用放在心上。”

  何聿秀重新打量了他一眼,眼前的人的文质彬彬,和知文的气质倒是有点像,不过比知文要更英气一些,两面的缘分,倒没想到他的心思如此细腻,心肠也这么好。

  倒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闲聊间他忽然想到这人的英文似乎不错,忽然心头一动,说:“陈先生,我也想请您帮个忙。”

  陈安东忙说:“何先生尽管说。”

  何聿秀拿出宁宁送他的那个小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问他:“陈先生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

  陈安东凑过去一看,是首英文的小诗,诗名是“To Those Who Are Reading Me”。

  “致正在阅读我的人…”

  何聿秀问他:“可以吗?”

  陈安东看见这名字笑了笑,说:“当然。”

  他往下看了看,斟酌着用词翻译道:“那神明的种子,撒向海里,你沉默的目光,

  在何处打捞自己…”

  “完了?”何聿秀问。

  陈安东翻开下一页,说:“没有。”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上面的字,翻译道;“听到了吗,那月亮的呜咽,就像你。”

  “若你舍得睁眼,便能看到那命运,虎视眈眈,正像此刻,我看着你……”

  这诗倒是颇有意思。

  他念完,抬头看了眼何聿秀,笑问:“这是谁写的?”

  何聿秀只神秘地一笑,说:“老愚。”

  “老愚?”陈安东挠了挠头,说:“我倒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何聿秀提笔,将陈安东翻译过来的那首诗,一字字认真抄在纸上,说:“没关系,她很快就会成为大诗人的,倒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天,陈安东是本地人,对宁浦相当熟识,他写了个地址给他,让何聿秀有时间了一定去他家里坐坐,他一定备好酒菜欢迎他。

  何聿秀点头说好,末了他忽然想起了那大世界的“二爷”,朝他打听道:“安东,你去没去过大世界?”

  陈安东愣了愣,说:“工作的时候和客户去过那里,怎么,何先生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