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人鱼与浮木

　　事发突然，天色昏暗，浪涛声震耳，船身在剧烈摇晃中人人自顾不暇，没人发现应澈落海，除了站在他身边的郑嘉霖。

　　应澈落海时没有尖叫没有求救，几乎是无声无息就坠海了。冰冷的海水瞬间没顶，他毫无防备呛进一大口海水，鼻腔也被咸涩的液体灌满。

　　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冷，像被冻住了，身体不听使唤，没法呼吸，好难受……应澈想要呼救，拼尽全力却只能举起一只手，心底祈祷般大声呼喊着，救我，谁来救我！他好容易挣扎冒头，又被一个大浪劈头盖脸砸下来，没入水中。

　　层层叠叠的古装戏服湿水后瞬间沉重，拉拽着应澈不断下沉，海浪裹挟着他冲向未知的大海深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其实只是非常短暂的时间，应澈的手被人抓住了。

　　“应澈！应……咕噜咕噜唔……咳咳，应——咕噜咕噜……”郑嘉霖喝了无数口海水，挣扎着又抱又拽拼命扑腾，终于把应澈的头托举出水面，两人抱在一起在海浪里翻滚，水性并不算好的郑嘉霖光吐泡泡就费尽全力了，他俩被冲得越来越远。

　　海面上白光耀眼，剧组发现了他们，正在用远强光照射这边，人群呼号一片。

　　光线映照下，郑嘉霖眼见着应澈在水里沉沉浮浮，一口气提不上来，脸憋得发紫，眼看就要不好了。当下郑嘉霖也顾不上其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巴掌狠狠拍在应澈后背上，几乎给应澈直接拍昏厥，他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海水，咳得昏天黑地。

　　海里黑压压的冲进来一大群剧组工作人员，被冰冷的海浪打得哀嚎连连，却远水救不了近火。郑嘉霖和应澈被海浪卷得离海岸越来越远，离渔船也越来越远了，岸边的灯光转瞬间已经照不到他们了。

　　这个距离，如果郑嘉霖丢下应澈，一个人也许还是可以游回岸上的。但应澈……大概会沉到海底喂鱼吧，所以他绝不能走。

　　绝望袭来时郑嘉霖脑海里浮现了小时候看的童话。船翻了，死里逃生的船员在海中的小孤岛上唱着歌，引来了美人鱼跟他合唱。美丽的人鱼找来同伴，一起将船员送回了陆地。从那以后每年雨季，船员都来到海边唱歌，人鱼们则在海里齐声合唱，歌声犹如天籁动人心扉。那是个很温柔的人与人鱼跨种族友情的故事。

　　童年的郑嘉霖超喜欢人鱼，因为……他其实很怕水，而人鱼们不仅美丽善良，还能在海里自由自在游泳呼吸，真的非常羡慕。

　　人们对顶级富豪家的小少爷总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穷人家的小孩儿会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定能做到零食自由，一掏口袋就请全班同学吃雪人冰棍喝肥宅快乐水。富人家的废柴少爷从小锦衣玉食也不用学习、做家务，光到处吃喝玩乐，长大了就是玩胯……不，纨绔子弟。

　　但其实处于金字塔顶尖的富商巨贾家的子女很多从小被迫接受精英教育，要求严苛。郑家因为害怕独子遭人绑架和暗害，对郑嘉霖24小时保护，他小时候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去哪都有保姆和人高马大的Alpha保镖们跟着。家里还请老师教不满七岁的郑嘉霖学习游泳、荒野求生等奇奇怪怪的技能。简而言之，再多钱也得有命才能花。

　　而第一堂游泳课郑嘉霖在水里扑腾得很厉害，不仅呛了水还哭了鼻子，说耳朵里好难受。谁也没当回事，只觉得小孩子娇气，找借口不想学。可半夜郑嘉霖发了高烧，请来私家医生一看，竟然是得了中耳炎，苦哈哈治了大半个月才好。

　　因此他后来虽然学会了游泳，怕水的阴影却还在。郑嘉霖如非必要极少下泳池游泳，每次来海边，也就是耍帅坐个游船快艇兜兜风，谁知道却和看不顺眼的同剧组死对家应澈一起海中漂流，生死一线。

　　郑嘉霖一边努力踩水扑腾，让两人的脑袋保持冒出水面，一边哼起歌来。他唱的是一首旋律很美的意大利歌谣，边哼唱边在心里疯狂祈祷人鱼来救他们。大概和转发锦鲤求好运……类似吧。郑嘉霖原本就不聪明，危急关头脑子更容易瓦特。

　　一个个大浪头迎头打来，两人在浪涛里沉沉浮浮。

　　应澈这会儿咳了水恢复了意识，但他完全不会游泳，是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只能像抱柱子一样攀着郑嘉霖的脖子瑟瑟发抖，同时尽量在大浪打来时屏住呼吸不要呛进海水。这人居然在唱歌？这傻子就不能干点阳间的事吗？但还……真挺好听的。

　　很不合时宜的，应澈想到了原著小说里写到楼兰王子命运终结的那一章，标题下的一首古诗：「惊浪晏穷溟，飞航通绝域。方术徒相误，蓬莱安可得。」人在遇险绝望的时候身边如果有一根浮木，就是最大的救赎，即使在狂风嚣浪中也像置身蓬莱仙境一般美好了。但现在应澈怀里抱着的大木头……却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人。

　　花乐美刚驱车赶到外景地，看到的就是一片惊叫大喊，全剧组的人下饺子一样往海里扎，船也在拉绳索紧急收回。

　　“出什么事了？”花乐美拽住一个穿着渔民戏服的群演。

　　“艹他娘的，人掉海里了!”群演大哥拿着卖白菜的钱，自然不会冲锋陷阵跳进海里救人，但不妨碍他吃瓜看热闹：“掉了俩！好家伙，一船都是大明星嘞，直接就给卷走喽俩！”

　　“陈瀚宇呢？”花乐美急了，一把扯住群演大哥的领子，“他掉下去了吗？夏晨曦……他呢？他俩人呢？”还没等大哥回话，花乐美顾不得穿着一身不方便的女装长裙，直接甩脱了高跟鞋，光着脚一头扎进海里。

　　而郑嘉霖等来的自然不是什么美人鱼，而是拖着两个系着长绳的救生圈的陈瀚宇。宋瑭妹子有一点说得对，她偶像真的是运动健将，即使在这么大风浪的海中也能劈波斩浪如入无人之境，有他在真的是全员safe。

　　在剧组演职人员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声中，三人被七手八脚拽上了沙滩。夏晨曦和宋瑭妹子早就顾不得什么冷不冷了，在听到船上人大喊，得知是郑嘉霖和应澈落水后，他俩第一时间就和剧组的人一起下了海。虽然半点忙都没帮上，但嗷嗷冲泡了几个来回，这会儿回到沙滩上，夏晨曦哆嗦得牙齿打颤，话都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