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问香 山核桃 372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8章

  “医生怎么说?”小颜见裴凌回来,随口问他。

  裴凌叹气,“他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外人,他总感觉医生不太爱搭理自己,“就说,这得去医院拍片检查才知道。唉,这越家的医生是不是都有点不待见外人啊?”

  小颜虽然觉得医生看裴凌时的眼光有些微妙,可她觉得裴凌人还不错,所以只让裴凌别多想。

  “没有吧。医生说的没错啊,这也不是看一眼就能说个明白的,是得去医院拍片检查。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小颜见裴凌去时空手,回时手上多一物件,不免要问。

  “哦,这个啊。”裴凌手上拿着的是顺洲丢掉的药膏,他拿着这管药膏坐到床边问小颜,“你们家少爷……”裴凌手中转着这管药膏,想到顺洲喃喃着算了,自己还多管什么闲事啊。

  小颜看他话说一半断了,反而着急,“你想问什么啊?我们家少爷怎么了?”

  “哦,没什么。”

  “啧,你这人。”要有其他人在的话,小颜守礼的很,毕竟越家规矩多,管家又冷面,可她清楚裴凌人好,私心里又不把他当外人,所以说话有些没遮没拦起来,“看着是个利落汉子,说话怎么跟个含羞姑娘一样?!”

  裴凌被她这一说也觉得自己话说一半有吊人胃口的嫌疑,想想换了个方式问,“你觉得你们家少爷怎么样啊?”

  背后说东家闲话那可是大忌,可小颜年纪不大,正是活泼的年纪,被这里的规矩绑着,一天天憋屈着也挺难受的。她虽来这两年了,可这里的人各个都不爱说话,而这家里又明显藏着秘密,哪有不好奇的。平常她没个谈论的对象,这会儿裴凌一问,她反倒兴致高。

  “其实我觉得我们少爷蛮好的。”

  “好?你当真的?不是说你们少爷一不如意了就打顺洲的吗?”

  “哎啊,我这不也是听来的嘛。那偏厅里每次鞭打声传出来,都恰逢少爷发脾气之后,所以大家都猜是少爷拿顺洲出气。可我觉得哪里不对,少爷要真打顺洲了,那我也没见顺洲身上哪里有伤啊。训斥人的时候气势照样足。你说他要是真被少爷打了,休息个一两天,我们底下人做事也轻松点。可结果,反正我从没能在顺洲手底下偷个懒。”

  裴凌不以为然道,“我看他挺要强的一个人,即便被打了,伤的厉害了,顾着面子也肯定也硬挺着了。他要真休息了,不更落人话柄了?”

  “要你这么说,顺洲确实也是这脾气。”小颜一捧脸颊又说,“可我总觉得我们少爷的脾气没那么糟,少爷没和顺洲一块儿的时候总一个人呆着,说起来我们少爷也是没爹没妈的孩子,看起来也有些孤独。我刚来的时候不认人,一来就吩咐我去擦大厅花园里的石膏像,那石膏像又高又大,往花园里一摆,好看是好看啊,可总有鸟屎往上掉,清理起来又累又糟心。我拎着水桶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撞着了人打翻了水,还以为会被罚呢,结果那人也没囔,也不训斥我,就这么走了,我看他背影总觉得看起来有些难过。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少爷。你说少爷要是真脾气那么差的话,按理说他也该打我了。倒是顺洲,做事要是有个一心半点的差错都逃不开他的眼,他都记着呢。”

  “那是你们少爷压根没把你放眼里吧。越家这么大,我看你们少爷不是谁都记得,他又不管家务事,顺洲管家,他当然少操心了。”

  “嗯——”小颜捧着脸扭过头来,眯起眼细细看了裴凌一眼。裴凌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问小颜,“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我明白了!”

  裴凌被小颜猛的一睁眼恍然大悟的样子给吓一跳,定了心回头再看床上的赛天仙,生怕小颜这一叫,惊着了梦里的赛天仙。确认赛天仙面色平静之后,裴凌才问小颜,“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医生为啥看你的眼神有些怪了。”

  裴凌也正奇怪这个呢,连忙问小颜,“为啥啊?”

  “因为……”小颜跳下床,转过身来俯身看着裴凌,食指隔空点点他,“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医生看你的眼神,和你看我们少爷的眼神差不多。”

  偏见?裴凌一怔,要说他对越和风没有偏见那就有点虚伪了,越和风的反复无常和顺洲的卑躬屈膝,都让他回想起东南亚时的日子,可能不知不觉间他将越和风代入了仇非林的角色,私心里他是偏向了顺洲没错。

  “等等,可是你们家的医生为什么对我有偏见啊?”

  “你没看出来?”

  裴凌摇摇头。

  小颜笑一下,发觉裴凌原来这样的迟钝,她朝床上的人一努嘴,“还不是因为他咯?”

  裴凌去看床上的赛天仙,“因为他?”

  “他憔悴成这样,医生以为是你虐待他把他弄成这样的。营养不良瘦成这样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下裴凌可真是百口莫辩了,他又不能说明是尹家的人把他搞成这样的,最后只苦笑辩解一句,“不是这样的。”

  就这一句无力的辩白,颇有些徒劳。然而他却听小颜接上一句,“我知道。”

  裴凌很有些惊讶的回头看着她,小颜冲裴凌一笑,“我知道不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你是个好人。”小颜说完脸上一臊,嘴上又说出许多话来试图掩盖刚刚那一遭,“行了,该到晚饭时候了,我也得去帮忙了。今儿遇见你们是我运气好,让我偷懒这么大半天了。”

  裴凌心想,原来说他好,是因为他好在让她偷了懒啊。想起来,不因着其他什么,只打心底说过自己好的,好像也只有赛天仙一个了。想到这里裴凌由衷笑了出来,小颜看着脸一红,以为他或许明白了些自己的心意,扭捏着只说要走了。

  裴凌听了也只是笑着送小颜出门,走到门口时,小颜以为裴凌会叫住自己再闲话一番,毕竟此时气氛不同,该多说些什么,好让二人在对方心里更有所不同,然而裴凌送她只是出于客气,这让小颜有些流连起来,刚出了门口又立马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晚饭过后,这房子里就不准人再随意走动了,是规矩,客人也不例外的。”

  裴凌嘴上说好,可心里却腹诽这越家的规矩可真多啊。

  送走了频频回头的小颜,裴凌又走回床前,看着静静躺着的赛天仙,此刻房里只剩他们二人了,这时对裴凌而言才是真正的气氛不同,他反倒成了小颜,对着无回应的人喃喃自语了起来,“医生说你只是贫血,可你为什么迟迟不醒呢?你要是再不醒的话,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可明明就是你把我怎么着了啊。”

  因为房里再无其他人,也因为赛天仙的表情不似先前那样痛苦,只是平静的闭着眼,柔弱犹怜的样子,让裴凌情不自禁的大胆的朝他伸出了手。小颜说的不错,他看着虽是个利落汉子,可于感情一事确实不似他长相这般利落,倒不至于说是扭捏作态,只是因为他是个土包子,土的不能再土了。

  房里已经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可他仍只是伸出手来,用手背轻轻碰一下赛天仙的脸颊,一方面是平静躺着的赛天仙看着像是个易碎品,一方面也确是因为他胆小,偷油的老鼠都比他胆大。可即便是这样,这轻轻小小的一触碰,也让他满足一笑,尝着了那窃玉偷香的狂喜。

  喜了片刻,目光总忍不住往唇上去,这模样见怜的人儿,唇也看着跟个琉璃似的莹瑕,怎么内心那样大胆,居然,居然……

  想到那时一吻,裴凌陡然收了手,“你闭着眼不醒,不会是怕见着我吧?”

  他暗自揣度着昏睡不醒的人的心思,可惜想法同床上的那个却南辕北辙,就这样还自顾自的说着,“是不是一时兴起后悔了?怕我追究,不知该如何面对我?耍弄我一番后悔了?干脆就这样装着睡过去不醒?”

  裴凌越说越觉得萎靡,最后垂着头说,“我又不是小姑娘,也不会追着喊着要你负责,非你不可。只不过……只不过感觉有那么点伤心。”

  他从前外号是“钢筋手”不错,可他的心又不是钢筋做的。一想到仇非林那时候对自己的试探,深夜里的搂腰,白日里的翻脸,他只感慨自己也算是有些阅历的人了,居然还不知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那时候伤过的心,此刻再伤一次,就是相较于那时,似乎更疼了些,只能说那个吻的后劲儿有点大。

  “你也和他一样,就是兴起时耍弄我吗?”

  尤还记得赛天仙那时的表情,天真里的逗趣,说他纨绔劲儿起戏耍自己有些过分,可舌头过来剮一遭,也确确实实是在调戏。唉,这还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他和那一类自以为是的少爷归为一类。

  还是私心里头不愿意将赛天仙和仇非林归为一类,钻牛角尖到了头,就得往出走,他又开始找起了借口,想起小颜那番话,他借来用用,自己不该有偏见的,不该对那一类的少爷有偏见的。自己劝着自己豁达,很有气度的和床上人说,“好了,只要你醒过来就行,我不和你计较了。”

  然而床上人还是不为所动,只是平静躺着。时间同他一样,静静淌过,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裴凌担心睡而不醒的赛天仙,所以决定今晚在他身边守夜。然而夜晚并不安静,凭空出了音乐声。

  起初裴凌以为自己听错,等声音越来越清晰时,他这才觉出诡异。裴凌起身开门,探头往走廊看,声音从二楼来,回廊的特殊构造再加上旋转楼梯,悠长的音乐声听着有些瘆人。

  原还想着要不要去一探究竟,可又想起小颜的嘱咐,裴凌又有些犹豫,尤其二楼传来“咚咚”声响时,裴凌以为这房里进贼了,刚准备出去,就听身后“咚”一声响。回头一看,是赛天仙出了动静,这下他也顾不得这房里到底有贼没贼了,回身赶到床边,房门也被他的转身曳起的风给带上了。回廊里的音乐声照旧穿透这里外屋,二楼“咚”两下之后再无声响。

  赛天仙眼睛仍旧闭着,看着不似清醒的样子,可贴床的肚腹却挺起,活像个刚下热锅的鳗鱼,中间凌空曲起一段,裴凌见他行为诡异,一时无措不敢轻易动他,只焦灼问着,“仙儿,仙儿你怎么了?”

  赛天仙自然没有回答,只一味曲折着身体,久了便不住的痉挛。裴凌看他这样,突然想起陈婶的小儿子,二子中邪的那一晚,莫非二子中邪的时候他也这样,可今晚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看他身体痉挛不止,裴凌顾不得想其他了,当时二子中邪不停的抖,裴凌手脚齐用的别住了人,这次他也打算照做。先是扶起了赛天仙,正打算一手勒住他上身,可赛天仙后背刚贴住他前胸,人便不抖了,只是身子微微转个向,隔着衣裳额头贴上了裴凌的平安牌。

  裴凌松口气却不敢松懈,低头看他神情仍旧痛苦,只有照着乡下给受惊小孩去惊的土办法,

  怀抱着他倚在床头,伸手揪他耳垂,口中念着,“没事儿,没事儿,别害怕。床头婆婆护着你,妖魔鬼怪都走开。”说完自己心里还想,是什么惊着了赛天仙?外头音乐照旧,裴凌有些怀疑,难不成是被这音乐吓的?

  “我的孙儿啊,呼呼,还我的孙儿啊,呼呼。”

  倒地的越奶奶嘴里囔着,用唯一还能动弹的胳膊在地上爬着。顺洲进来将她抱起安放在床,从床边扯出镇静带将人在床上绑好。做完这一切正欲转身离去,又听身后残喘着的人喊,“还我的从云,呼呼。”

  顺洲面容一滞,冰冷的神情有一刻的崩塌,随后飞快恢复,出了这间房,走廊里的音乐声已停,为了特地避开那间房,顺洲特地绕了一段,越和风的房门半掩着,顺洲经过时透过那半道缝看独坐在窗边的越和风。手边的留声机已经唱到头了,唱针空转着,顺洲紧攥拳头空站了半晌才离开。离开的瞬间,对窗独坐的越和风轻轻一笑,抬头看夜里飘过的乌云,对着那云轻轻说,“你惩罚我,那我也得去罚另外的人,这样我才能活的下去。”

  空中乌云飘,屋子里有闷感,这天气,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