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戚望舒再来医院的时候,是陈慧元动手术的日子。他和小宁在手术室外等着,一会儿担心手术情况,一会儿想着唐家接下来的香会,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爸。”
正走神的戚望舒被喊回了神,抬头一看,小宁给他递了瓶水,他看着小宁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你去买的?”
小宁见他不接,收回手来,自己拧开了瓶盖,再又递上去。这次戚望舒从他手上接过了水,没喝,扭头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人。
小宁感受到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戚望舒摇摇头,他只是还有些不习惯,小宁居然能一个人办事,虽然只是买水这样的小事,可他从来出门就左转,永远分不清方向,还有一点戚望舒不习惯的是,小宁说话,口齿清晰了很多,不再像之前说话吞吞吐吐的了,单就这一点,就很像个大孩子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大了。”
说着,戚望舒目光下移,看着他手腕上的挂着的铃铛,想起前两天陈慧元和他过了事情经过,感慨缘分奇妙的同时,他对未来也多了点希冀。戚望舒回头看了看手术室亮着的灯,心想,他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吧?小宁的意识渐清晰,慧元的身体会好转,自己也能在斗香会上赢到最后。
“妈妈也总看着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最近没做错事吗?”小宁对于父母最近总用那种欣慰眼神看着自己而不解,于他们而言,他这一点微小的改变是对父母莫大的安慰,可对他而言,自己和从前并没什么不同。
“你啊,多听你妈的话吧,你妈她总是对的。等手术结束,明天就跟着我去唐家。”
已经看到小宁转变的戚望舒决定听取陈慧元的建议,不让他待在医院了,以免他好不容易清醒的神智再受影响。
“那妈妈怎么办?她刚动完手术,身边也没个人照料。”
“放心,我已经请好护工照顾你妈了,你在这儿非但不能照顾她,她还得在你身上分心。你还是跟我走,让她安心好好养病。”
“可是……”小宁还是有些不舍,手术出来,别人都有亲眷照顾,就陈慧元没个亲人照料,那看着得多孤独啊。
“好啦。”戚望舒抬手一摸他头,“这是你妈坚持这么安排的。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唐家的斗香会,也让你知道知道爸爸的厉害。”
“切,吹牛。”
戚望舒笑笑,看着亮着的手术灯,深深吸气,“等会儿去外头汤圆店打包些吃的带回来。提前庆祝我们一家往后的好日子。”
陈慧元手术出来,人还有些虚弱,可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守着她,她心里很是满足。
“看,”戚望舒掀开打包盒,将饱满的汤团展现在陈慧元面前,“我和小宁去外面买的。”
陈慧元还没说什么呢,路过的护士瞧见立马说道,“病人忌口,不能吃这个。”
戚望舒悻悻放下了汤团,陈慧元却是伸手搭在他胳膊上,让他暂时停了动作。
“让我咬一口尝个味儿。”
她都这么要求了,戚望舒小心舀了一个胖汤团送到她嘴边,身子还虚弱着的陈慧元不敢贪多,挨边咬了那么一小口,被咬的缺个角的汤团不等小宁开口便被戚望舒一口给吞下了。
“哎——”小宁拖着尾音表达不满,戚望舒将剩下的都给了他,小宁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我要妈妈的那个。”
“你妈咬过那个是我的。我和你妈才是一对,我和你妈一人一半才成圆。”想起明日他得带着小宁去唐家,陈慧元身边就没人了,戚望舒一手拉着陈慧元,一手拉着小宁说,“咱们一家,还是能团圆。”
陈慧元轻拍开他的手,转而去拉小宁的手,“小宁别怕,跟着爸爸就是。”
她知道小宁未曾见过大场面,加之在学校时的不愉快,他有些不大愿意见生人。
有陈慧元的安慰,小宁来了点信心,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之后,便低头打算专心先对付碗里的大场面,父母都不吃了,余下的汤团都是他的了。
戚望舒照旧吩咐他,“记得碗里留几个。”
陈慧元提醒他,“现在小宁有东西定神了,不怕那些个过路的,可以不用留了。”
小宁端着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问他们,“到底留还是不留啊?”
戚望舒与陈慧元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听戚望舒的,“留吧,从今以后的碗有余,是为让我们小宁能早些遇到那个和你成圆的人。”
第二日,戚望舒便带着小宁去了唐家,有了铃铛的小宁虽没以前那样糊涂,可仍旧怕生,在香会遇到其他与会者,就只会往戚望舒身后躲。戚望舒理解他怕见生人,因此也不多向别人介绍他,于礼上稍有不妥,好在其他人见过小宁那面对生人时畏缩的样子,也没太计较。只一人见到小宁时稍顿了顿,目光久久未从小宁身上收回,吓的躲在戚望舒身后的小宁直拉戚望舒衣角。
那久久盯视着小宁的人是个东南亚人,与戚望舒还有斋藤三人同时进到斗香会的最后一回合。
戚望舒察觉到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宁的不适,正要同对方说话岔开他对小宁的注意,却被对方抢先开了口。
那个东南亚人看着小宁揪着戚望舒衣角不放的手,眯眼细瞧了他腕上的铃铛,“原来这就是你们这儿的用来立约的器物吗?”
“什么?”戚望舒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小宁手上戴着的铃铛。
“在我们那里,约可以是誓言,愿望也可以是诅咒,只是不能空口,一定要借助某些介质让虚无的约依附,可以是器物,也可以是……生命。啊,这样说你可能听不懂,你们这里不是有传言我们那里的降头术吗?电影里应该有演啊,需要木偶啊,鸡头血这类的,演的有些夸张啦。咳咳咳咳……”
这东南亚人说的兴起,便止不住咳嗽起来。戚望舒倒是被他这番话给吓的愣住,他是听不懂什么约之类的东西,可他听到了降头术,也是电影里刻画的过于恐怖,让他当下有些怀疑起小宁这手上戴着的铃铛是不是邪物。
现在在唐家,他又不能立即联系陈慧元,再说这样的事告诉刚动完手术还再休养的陈慧元,是要她不安生吗?戚望舒当即决定向这个东南亚人讨教。然而此时最后一场决胜香会就要开始,戚望舒只得先参加完香会再去找他问清楚。
最后一场香会并未当场公布结果,个人偏好不同,他们三人所制之香一时难分,戚望舒也觉得正常,现在比起香会结果,他心中另有担心之事,所以领回观音像便带着小宁去寻那个东南亚人。
香会过后,那东南亚人脸色难看非常,躲在角落捂嘴咳嗽不止。戚望舒见了,连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恶疾发作。”
正是知道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所以他才下定决心来到唐家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不论付出何种代价。因他身体不好,出门时,不让家人担心,也为有亲人挂念,来支撑他这幅病躯,所以他并未告诉自己的儿子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坚信亲人的念,可以化作力量。
戚望舒一听他身有恶疾,立马想起了陈慧元,他知道身患重病的滋味不好受,他又一人来到这陌生环境,将心比心,戚望舒当即决定先将他送回住处。
这东南亚人落脚在城中老区中的一处棚户区,住的都是外来人口,按床位收费,环境差,价格便宜。戚望舒带着小宁将人送回了住处,扶着人在这东南亚人租住的床位上躺下,随后才打量起他住的这地方,排满了上下床的房间显得十分拥挤,戚望舒看他住的这地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你就住这里?”
东南亚人笑笑,“手头没什么钱。”
“赢了前两场香会的人,唐家不是会给一些钱的吗?而且唐家也会给这次前来参加香会无处落脚的人准备住处,你为什么不直接住在唐家呢?”
东南亚人神色晦暗,嘴上只说不想。
戚望舒不过分追问,猜想他家境贫困,或许是将前两次唐家所给的钱寄回给家人了。陈慧元已经动完手术,戚望舒手头还不算太紧张,正欲翻着口袋给这东南亚人一些钱。
东南亚人看穿他的意图,制止了他,“我不用你的钱。”
“你拿着吧。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也有些事想问你,就当是咨询费了。”
“不行!”东南亚人一听戚望舒要咨询,他以为是自己先前透露的降头术,让戚望舒起了心思,所以他这会儿掏钱是要自己帮他做法。东南亚人此行目的可不是做这个的,要真要做法,他也要留着这条残命另做用途,“谢谢你送我回来,可我不会帮你做奇怪的事的!”
两人推脱间,戚望舒的手肘一不小心打中抱着观音的小宁。小宁措手不及,一个趔趄,怀抱的观音便落了地,吓的戚望舒不再和这东南亚人纠缠,连忙蹲下身抱起观音。
东南亚人也十分紧张的问道,“没事吧?”
戚望舒先检查了一下观音面相,还没细查其余地方,那东南亚人又继续向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带着观音,怎么能要我帮你做恶法?”
“你在说什么?”
他这一打岔,戚望舒没检查完观音像便起了身,丝毫没留意那观音底坐的一对锔钉掉了一个。
“我什么时候要你做恶法了?”
“那你要给我咨询费?”
“嗨。”戚望舒重新坐回床边,“我是想仔细问问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什么……”戚望舒说不上来他之前的话,只有拉着小宁过来,将小宁腕上的铃铛送到他面前,“就这东西,你又说降头什么的,这东西是不好的吗?”
知道是闹了个乌龙的东南亚人笑出声来,“抱歉,是我举例不当让你误会。我看这东西非同寻常,但又不知道它是何用途,所以才问你是否是立约的器物。”
这东南亚人说话有些让人费解,戚望舒问他,“什么是立约?”
“嗯——,应该说是约定吗?好的约定便是誓言,坏的约定便是诅咒。念力可加深约定的效力,比如血缘亲属,又比如……”
以生命为依托的怨念,这大多为诅咒。东南亚人想想还是不说了,不然对此一知半解的戚望舒听了又得多想。
戚望舒听得懵懵懂懂,他看着小宁手腕上的铃铛想,难道陈慧元为小宁和那个算命师父达成什么约定了吗?
“你能看出来这铃铛上有什么约定吗?”
东南亚人只是摇头,他建议戚望舒,“你还是回去问问给他铃铛的人。如果这是灵器,不单有承载的作用,更有指引的作用。所以你还是去问清楚比较好。”
那就只有问陈慧元了。戚望舒同这东南亚人道了别,客套说着改日再来探望后,便带着小宁匆匆去了医院。
一见到戚望舒带着小宁来到医院,陈慧元立即嗔怪道,“不是说了,不能带小宁来医院吗?”
“这不是小宁想见你嘛。”戚望舒边说边看看小宁。
“嗯?”小宁歪头看了看戚望舒,不知他这是何意,不过他确实想陈慧元了,陈慧元一喊他名字,他便上前扑到陈慧元怀里去了。
戚望舒看着他们母子其乐融融,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斟酌着措辞上前,“小宁今天表现挺乖的。幸好你给了他这铃铛。”
“是吗?”陈慧元笑着一摸小宁的额头。
“说起来这铃铛作用这么大,人家就这么给了你,真没另外提些什么要求,和你……达成什么约定?”
“没有啊。他们说是为还我帮他们垫付住院费的人情。”
“这样啊。”再三确认过的戚望舒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慧元却已经问起他今日香会的结果,“最后结果如何?你怎么抱着观音像回来的呢?”
“哦,还没出结果呢。香这东西你知道的,个人喜好大过手艺。”戚望舒边说边将手里的观音像放下。陈慧元却是瞧出了哪里不对,问他,“怎么少一颗钉呢?”
戚望舒连忙检查,回想着大概是在东南亚人住处摔那一下所以少了颗钉,可他不愿提及这回事儿,因怕陈慧元追问,引得她担心那东南亚人所说的约定之事,所以他只说,“大概是掉在唐家了,过两日唐家公布结果的时候我顺带去找找。”
陈慧元吩咐他,“带着小宁,别让他再来医院了。不能让他离你太远,你走哪儿都得带着他。”
“好。”戚望舒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