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连几天,戚望舒都抓着小宁练引烟画形。被抓着练制香的小宁,嘴里直嘀咕着,“骗人,还说好玩。”
他觉得不好玩,反正没出去打水漂好玩。
戚望舒看他边嘀咕边往香纂里填粉,顺手拿起手中香铲一拍他手,“唉,粉填多了。”放下香铲后又笑说,“你现在觉得无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想画的东西。等你心里有了,你就觉出趣味来了。”
正当他思索着要怎么逃离呢,一个面带厉色的女人进来了,正是小宁的母亲陈慧元。
“怎么回事儿?”
父子俩对视一眼,戚望舒一咽口水,小宁你先出去吧。一直跪坐着的人起了身,转身一看那母夜叉,吓的脚一软,可又不敢多呆,低头喊了一声“妈”便匆匆出去了。等跑出了房间,跑到堂屋时,才停下脚步扭两下脚,让跪久发麻的脚回复点知觉。
他正扭着脚呢,房里已经吵起来了。说吵不合适,应该说是戚望舒单方面被骂。
“你和我商量了吗?就给小宁退学?!好了,现在退学了,小宁以后怎么办?我不过想让他做普通人。”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小宁他在学校不开心,与其逼着他上学,不如就让他在家里,我们看着他,也省得你成天在家担心小宁在学校的情况。”
“你说的简单!你怎么就不明白?!小宁是正常孩子,他不傻,所以我要他上学,这个年纪上学,是普通孩子该做的事儿。该上学的时候,你让他在家里呆着,你让他成为特殊,那他以后只会更加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话说急了,能听得房里有急喘,大概每个母亲痛心时都会有的反应。
小宁在堂屋里听着房内动静,脚尖踢着地面深叹一口气。
“可是小宁他,他不开心!他在学校已经格格不入了,你逼着他去适应,不让他呆在家里,他只会感到孤立无援。”
“怎么会?学校有老师,有同学,哪里会觉得孤立无援?”
“他在学校被人欺负!”
“什么?不行,我得带小宁去找学校问清楚怎么一回事儿,小宁怎么就被人欺负了?”
“行了,你别去,小宁不想说那些事,你别给他压力了。”
“压力?你说我给他压力?我……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母亲?”
“不是,你很好,小宁这样不是你的错。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吧。唉,你怎么还哭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你不过是急于求成了一点。”
屋内传来了啜泣声,小宁反而不担心了,因为女人流泪便是男人妥协的开始,一妥协就主动认错,哄人,和好,一套流程下来接着如胶似漆。
他放心下来,不再好奇房内状况,但又不能立马进房打扰,他这特殊体质,没得到家里允许,他是不能出门的。在房檐下站久了,忽然有些觉得无聊起来。百无聊赖,逡巡一圈院内,找着几块小石头,高兴的捡起,他对上次打水漂还意犹未尽。
抓了一把石头,家里没湖也没池塘,可这不妨碍他练手,手腕一甩,嗖嗖两下便能打着树枝,正如他爸说的,准头不错。
打了两下,兴致渐起,光打树不过瘾,扭头看向堂屋内的摆件,找了一圈没找着合适能当作目标的,毕竟要真打中摆设,回头屋里正低语的两人就得联合起来教训他了。
最后,他看中了屋中央吊灯垂下来的挂绳,瞄准着准备飞石头。手腕发力那会儿,他听屋里人说,“舒哥,不是我急于求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时间不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多听了一耳朵,分了心,手上飞出去的石头打偏了,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那石头直直往高案上供着的观音像飞。
要是砸中观音像可不得了!小宁本能就往朝那观音像前跑,是想着挽救一番,可心太急,没等跑到就倾了身子要扑,观音像没能救到,他自己还一头撞在了案角。
听到外头接连两声巨响,房内人自然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就看到倒地的观音和撞头倒地的人。
“小宁!”
夫妻二人同喊儿子小名,焦灼上前检查状况。
戚望舒抱着人摸着额头检查,“怎么样,小宁,感觉还清醒吗?”
陈慧元嗔他,“你问有什么用?还不赶紧送医院?!”
还好送到医院检查过后,人倒是没事。夫妻俩皆松口气,小宁以为自己正要被责骂的时候,陈慧元却只是一摸他头说,“算了,回家吧。”
“先别回。”戚望舒拉着她,“反正在医院了,你不如也做个检查吧。你不说你胸口有块阴影?”
陈慧元倔说,“我不做!”
戚望舒这次倒没退让,“先检查,有病就治!”
“哪儿来的钱?!我问你,哪儿来的钱?”
“我赚,我借,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有病就得治!”
“我情愿你留着钱方便以后带着小宁过日子,要都花我身上了,以后你怎么办?小宁怎么办?!”
夹在中间的人这时候才觉出哪里不对,“妈,你怎么了?”
问完这句话,他突然被紧紧搂住,“妈妈没事,妈妈没事。”然而颤抖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一家三口就这么在走廊沉默了片刻,不多时,戚望舒忽然大喊,“我有办法了!”
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纷纷看向他。
戚望舒认真且严肃的抓着她的手臂说,“听着,该检查检查,该治病治病,钱的事儿,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听说唐家要办斗香会,赢了就有钱了。”
“这靠谱吗?”做母亲久了,遇事总先担心,“好好的,为的什么办这斗香会?赢了还给钱,能有这么好的事儿?不会是有别的什么动机吧?”
“消息散这么广,唐家又小有名望,要真别有目的,也太招眼了。反正不损失什么,我去试试,就是听说去参加的人得带件稀罕物件儿才行。咱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之前爷爷给的观音像还算拿的出手,来医院前我看那观音像底座被撞裂了口,回头送去对门古玩铺子补一补。”
“不行,那观音像是护着小宁的。我不准你拿那观音像去参加那什么不靠谱的斗香会。”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命要紧!小宁,爸爸问你,观音像重要,还是妈妈重要。”
在旁听了半天的小宁忽然被提及,瞧一眼双方最后低头讷讷,“妈妈。”
作为母亲会因儿子的态度而动容,可还是坚持,“不行!”
“小宁都说你比较重要了,你为什么还和我倔?”
“直觉!直觉告诉我不行,直觉告诉我那斗香会不大靠谱!”
女人一说直觉,男人百口无言。戚望舒直摇头,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女人的直觉败下阵来。
“算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回家吧。”
提到命,戚望舒灵光一闪拉住了人。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败女人直觉的,那就只有天意。
“来的时候,我看医院门口有个打卦算命的。不然我们去算一算,看老天怎么安排?”
“这……”
戚望舒瞅准了时机,看她微有动摇便拉着人往大门口去,不给对方细想的机会。
出了医院大门,再往边上去点儿,就能瞧见一个双手插袖,垂头坐在杌子上的人。
“请问……”
垂首的人一抬头,戚望舒愣一下,倒没想到是个年轻人,还以为会是个老头。
戚望舒问他,“怎么称呼?”
“许芳梦。”许芳梦看一眼眼前人,又看一眼他身后的一大一小,寻思着这大概是一家人。不怪他要将这一家人打量一番,因平常来找他算命的皆是些上了年纪的,像这样年纪不大,又收拾体面的,很少会在他面前停留。除非……
戚望舒朝他伸了手,“戚望舒,幸会幸会。”
许芳梦略有犹豫朝他伸了手,握过手后大体知道这人来意。
“大师,你帮我算算……嗯……”戚望舒在他对面坐下,“算前程吧,看看我接下来做的事发展如何。”
许芳梦领会,只是一点头抓着铜钱洒在铺地的八卦图上,站在一旁的女人孩子有些好奇的探头过来,许芳梦瞧了他们俩眼,不由的感慨这家人长的都挺好,尤其多看了两眼那孩子,不由的便想起了靡它。意识到自己走了神的许芳梦及时收了神,看向对面的戚望舒,戚望舒有些紧张的朝他使眼色。
许芳梦心领神会,在八卦图上拨开铜钱,“从卦上来看先生要做之事,必是径情直遂的。”
戚望舒笑着一扭头,“瞧,说会顺顺利利的,是你想多了。”
许芳梦默不作声的低头收起铜钱,戚望舒连连感谢的给了钱便起身要离开,“得赶紧回去把观音的底座给补一补,到时候好去参加斗香会。”
等这家人走后,许芳梦这才抬起头来一叹气,看着走远的那家人,心情惆怅的很,谁知被母亲领着走的孩子竟像有感应一般回了头,疑惑看向了许芳梦,弄的许芳梦心里一惊,随后他母亲看了孩子一眼,也回了头,客气冲许芳梦一点头。
许芳梦点头回礼,目送这家人离开,他这才收拾了摊子,数了数钱,拐进医院大门去了住院部。
“师父,我来了。”一进病房,许芳梦便熟练上去摸褥子,换尿盆,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在床边坐下,小心将被子掩好,问床上人,“师父,中午想吃什么啊?”
“还能吃什么啊,医生这不让吃那不吃的。芳梦,我怎么瞧你今天不大开心?”
许芳梦敷衍答着,“没钱愁的呗。”
“可不像,你今天要是没赚到钱,怎么上来就问我想吃什么?”
被点破的许芳梦尴尬一笑,“是赚着了,可心里不舒服,骗人了。”
“你平常骗的还少?”
“以往都是无伤大雅的骗,我吹的天花乱坠也不影响对方分毫。可这次……虽然是对方要我这么说的,但终究是过了,我怕害了他。”
“他问的什么?”
“问前程。”
“傻徒弟,就算你看出他前路不顺了,你一个地摊算命的,说了别人能信几分?要真有那么糟糕,说不定你还得遭一顿打呢。”
许芳梦想了想戚望舒的样子,“那一家人倒不像那么无理的样子,对我客气的很。还有,他们的孩子……很特别。”
“特别?怎么个特别法?”
许芳梦回想着,“那孩子懵懵懂懂,看面相不像是个长命的样子,可我又觉得哪里不对,看他反应有点迟钝,但他却能察觉到我的目光。”
被叫做师父的老头沉思片刻,随后咳嗽大喘起来,许芳梦连忙上前给他师父拍背顺气,见没有效果,立马喊来护士。
护士过来做了检查说是并无大碍,许芳梦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刚松,检查完要走的护士来了一句“住院费是不是还没交?”许芳梦的心又紧了起来。
“过两天,过两天。”
“每次问都这么说,不管怎样,这次必须补上了啊。”
许芳梦讪讪笑着保证,可惜两天之后,他还是没去交钱。这次他来,正赶上护士过来,又问起补齐费用的事儿,师徒二人皆沉默不语。
护士给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不交齐费用,就得把床位空出来,好多人等着呢。”
等护士走后,许芳梦在床边坐下,正要开口,床上的人先开口抢了他的话,“你要是去求他,我情愿去死!”
许芳梦不敢说话了,沉默坐了片刻才起身说,“师父,我去给你打水。”说罢就走,床上的人看他出了这病房,再一看床头未被带走的水瓶,只是摇头。
许芳梦匆匆来到大厅交费处,他实在无计可施,即便师父不许,他也还是悄悄打了电话,“喂,靡它,是我。你太师父的住院费用……”
电话那头的人轻蔑一笑,“太师父不是很瞧不上我的钱吗?怎么这会儿想到我了?”
“那是你太师父的气话。你太师父这人有些倔,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要我帮忙,可以。我要师门传物。”
许芳梦攥着手机,半天才说出一句,“靡它,你这是趁人之危!”
“师父,我要真趁人之危,你早……算了,那东西,你就说给不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