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靡它躺在地上,不知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已经被饿了很多天,饿的连气都有些喘不上了。饥饿感让他内里空虚,随后一些年代久远的事便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重现。父亲欠下赌债,卷走家里的一切跑了,母亲被要债的威胁的精神恍惚,他小小年纪饿的许多天没吃饭了。成天张嘴喊饿,终于有天他瞧见他妈将老鼠药塞进面包里递给他,和他说,“要是饿,就吃吧。”
他没接,虽然年纪小,可他脑子比同龄人清醒,同龄人傻呆呆玩着的时候,他只在一边冷眼看着,因为觉得蠢。面包送到面前的时候,他垂眼看着,说了句,“妈,我想活下去。”
“你给我吃下去!”
他说他想活,他妈没有身为母亲的动容,反而凶狠的要掰开他的嘴,“你给我吃下去!想活是吗?想活就是想跑!你和你老子一样没良心,想丢开我跑!不行,你和我一块儿死!”
求生欲让他爆发最大的力气推开了人,然后跑出了家,临出门前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塞了老鼠药的面包被他妈吞了,一时半会儿的没发作,疯疯癫癫站起了身喊,“没良心,丢了我跑,你们都没良心!”
也不知道人是真疯还是假疯,有那么片刻的镇静,对着在门前驻足的小人说,“跑了,就别再回来。”
因为这句,靡它有迟疑,结果下一秒,那女人拿着火机要去点煤气罐,嗯,看来是真疯了,靡它毫不犹豫的跑了。那女人后来怎样,他不清楚,不敢回去,因为没钱,怕回去被债主追,怕处理那女人的后事,反正那家里也没什么可以让他回去的东西了。
在街上游荡了两天,又多饿了两天。人都虚脱了,真就快死的感觉,饿到连回想起那块被塞了老鼠药的面包都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不行,我要活下去!”
“当啷”一声响,像是老天在回应他的这句话,抬起头来看,原来是狗链子。不知道谁家的狗栓在这后巷,食盆满满的,正吃的欢,晃的狗链直响。
靡它定定看着,一咽口水起了身,摇摇晃晃走到狗面前,抢了食盆到一边,拿手抓着饭大口塞在嘴里,心里只念,“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狗被抢了食儿,吠叫不止,脖子上的链子摇的更响了。靡它看看狗,再看看手里食盆,喉头一哽,不争气的落下一滴泪来,心中信念变了变。
“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的好!”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意的,他这头刚下完决心,那头栓着狗的链子就断了,狗疯叫着朝他扑来。第一反应当然是伸手挡脸,然后听狗叫一声,身体没预想中产生疼痛,靡它一点点放下胳膊,看到一个拿着棍子对着狗假意呼呼喝喝的男人。等狗跑了,那男人腿也软了,大概是想到自己也在,硬撑着走过来,蹲下身问他,“你没事吧?”
“师父。”躺地的靡它喃喃这一声,微睁眼发现有光,面前有人,他还以为是梦中人来了,睁大了眼再看才发觉不是。
越和风冷冷站在靡它身前,睥睨着他,“怎么样?还不说吗?”
靡它有气无力的看着他,被抓来这个地方他也很意外,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是个人知道当年尹家发生的事,没有不动心的。
越和风蹲下身来卡住他的脖子说,“仇家,尹家,还有那个聂家到底在追什么?”
和当年那个东南亚的诅咒有关吗?可要是和那个诅咒有关,聂家这个不相干的又掺合进来做什么?越和风知道事情不简单,裴凌他们被顺洲放跑了,可好在抓到原先帮着聂家的这个人。这个人一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不然如何打动了聂小老板插手?
“你听着,聂小老板已经当你是弃子了,你和我合作,尚有一线生机。”
靡它缓缓抬眼看着他,“那你合作的态度未免太不友好了。”
“我总得知道你值不值得。”
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越和风想知道内幕,靡它先摆出了条件,“最后到手的东西,怎么处置得听我的。”说到这里靡它笑了笑,“不听我的不成的,只有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越和风瞧他笑的自信,一松手饿到无力的靡它重又躺回地上,半响,地上的靡它才听到越和风说了声,“好。”
靡它缓缓起身靠上了墙,他在思考该从何处说起比较合适,“先给我弄点吃的,吃完了我才有力气慢慢说。”
越和风看一眼顺驿,顺驿领会转头要去准备,却又被靡它叫住。
“我要吃汉堡。”
越和风眉头一跳,“你口味倒是独特。”
“吃汉堡不耽误功夫。我饿了,多弄几个。”
“是打算边吃边说?”
“嗯,话太长了,是要边吃边说。”靡它垂眼,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要从自己气死了太师父开始说吗?不,这说给外人听不大好,而且要是从那时候开始说的话,那这话未免太裹脚布了。而且他每次想起太师父就恨,那个没什么本事的臭老头,先是不同意师父带着自己,后又嫉妒自己的本领高,最后居然在死前和师父说自己心术不正,要师父不能再对自己过于宽容。就因为那个老头的死,之后他与师父的关系再不亲密了。
他的师父是这世上最善良好说话不过的人。靡它以为过个两三天,自己赚了钱回来买些好吃的,就能修复他和师父间的关系了。可惜,他料到了师父的善良不假,因为师父又领回一个孩子了;同时,他也没料到,师父铁了心的样子也真是够伤人的。好像自从师父领回那个孩子后,原先对自己的柔和都给了他,对他容忍,对他笑,他闹着吃汉堡便给他买汉堡,然后转脸对自己便是一副严厉的样子了。
代之依那小子,打小看起来就有些讨厌,尤其他那副讨巧的样子。碍着师父在,又端着师兄的架子,靡它不曾与那臭小子计较过,可那小子实在是有些太不知道好歹了,次次都在自己面前与师父亲近,很有些炫耀的嫌疑。有时候靡它看师父对代之依那样和颜悦色,也想趁着师父心情好的时候上去亲近,可等他一上去了,师父的脸色骤然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单对我这样?对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好呢?
他是他,你是你,你比他大,又是师兄。
所以呢?所以师父就偏心他?就只对他好,汉堡也只买了给他吃?你要知道,那钱是我挣回来的!就你那点伎俩,捡这小子回来跟着你有上顿没下顿吗?
你放肆!你能挣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是吗?目无师长了是吗?!你要觉得自己挣几个臭钱了不起了,瞧不上我们了,那你走!
“那次吵架过后,我师兄就真的再没回来过了。”代之依叹口气,“我师兄之前一和师父闹脾气了就离家出走,可也不过两天就回来了,其实他是出去找活儿了,师兄本事大,已经渐渐有些名气了,常有人请他帮着去看家宅。出去个一两天回来,能挣不少,钱都悉数交给师父了,师父冷脸收下,也不乱用,单我瞅准来钱了,哄着师父带我去买汉堡可乐。现在回想起来,我师兄那时候得多讨厌我啊。”
裴凌看他自责,只能安慰他,“也不全是你的错,不过你师父干嘛那样对你师兄呢?也没人总爱热脸去贴冷屁股的。”
旁边的赛天仙一听直点头说道,“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的啊,凌哥。”
裴凌奇怪看着他,“怎么了?”
赛天仙戳着自己的脸蛋,“热脸。”又指指了裴凌,“你,冷屁股。”
裴凌头大,知道赛天仙说的是自己老拒绝他那回事儿,他拿开赛天仙指着自己鼻子的手,“不是一回事儿。再说了你才冷屁股呢,你全身都凉冰冰的。”
赛天仙趴他肩上小声嘀咕着,“你又没,没摸过我屁股,你咋知道呢?不然,你摸摸?摸了就,就知道是,是热屁股。”
“咳咳。”裴凌的咳嗽声盖过了赛天仙的小声嘀咕。催着代之依接着往下说,“所以你和你师兄这么些年都没见过了?”
代之依摇头,“我师兄很久没回来,我师父还是心软,没个几天就去找他了。其实不怪我师父总对师兄那样冷脸。我师兄气死了太师父,太师父病重时都不愿意用我师兄的钱,也不愿意见到我师兄,临终前让师父与我师兄划清界限,以免将来被他殃及,我师父不肯,太师父无奈只能让我师父承诺不能再那样什么都依着我师兄。听我师父说,太师父临终前再三强调,如若我师兄一心攀附有钱人,将来一定没有好下场,所以要我师父对师兄严苛些,不能总那样心软好说话。那次师兄愤然离开后,许多天都没回来,我师父担心,便出去找。师父让我留守,我没跟着师父去。只知道当时师兄是被个住老宅的人家请去除咒了,哪来的咒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我有听我师父说,其实也不是被人下咒,好像是因为老宅太老了,那户人家加建了几个小室,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家里就不怎么安生了,我师兄一去看就知道,是加建的房屋上梁的时候有人出血了,这才引来了血光之灾。听说后来一问那些个工人,还真有个在上粱的时候被割破手了的。”
听到这里裴凌一皱眉,“我听着,感觉你说的那户人家是……”
裴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没这么巧合的事。
“没错,当时请我去的那户人家就是尹家。”靡他吃完一个汉堡吸了一口可乐,腹内满足,人也来了精神,“你应该有听说尹家十多年前,尹老太爷儿子身亡时发生的荒唐事吧。”
顺驿搬来把椅子,让越和风在靡他对面坐下,“嗯。听说过一点。尹老头那儿子,虽然是个病鬼,可却有两位夫人。尹承宇便是他与第二位夫人私生的,那尹承宇虽和我同辈,因为大夫人的缘故,他与他母亲一直被圈养在尹家后院里,从不准他们出来,所以我从未见过尹承宇。”
“我帮尹家看过宅院,所以他家那点子糟心事我知道些。因为帮尹家宅院看出了点毛病,那尹老头倒是厚道,将我介绍给了聂家。”
越和风插话,“也不是尹老头厚道,他只是借你打通关系罢了。我们这几户外来人家,总也不招这几个本地富贵户待见。”
“这我就不管了,反正那时候对我而言你们都是富贵人家,钱给的多就行。”靡它又拿起一个汉堡,没吃只是看着,“那时候我师父找我,却不知道我已经到聂家去了,他还傻傻的上尹家去询问我的消息。哪知道就这么巧,我师父瞧见了些不该瞧见的东西。我师父他,也因此丧了命。”
“你师父他瞧见了什么?”
“当时尹老头儿子刚过世,两位夫人斗法斗的厉害,二夫人虽有儿子傍身,可比不过大夫人的家世。那大夫人也是手狠,直接杀了那个私生子。”
越和风有些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你是说尹承宇他死了?不可能啊,要是尹承宇他死了,那尹老头这么多年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那可是他的独孙啊!”他看一眼靡它,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所以你师父是看见大夫人杀了尹承宇才因此丧命的?”
“不是。”靡它抬眼,面上神情让人难以揣测,“单因为这个尹老头还不会心狠到让我师父赔命闭嘴。我师父他,目睹了尹承宇将那一块木牌塞进一个死人嘴里,那死人当下便睁开了眼。尹承宇看那死人睁眼欢喜不已,却没注意到背后拿着刀的大夫人。大夫人直接用刀捅穿了他的后心,尹承宇当场毙命倒在了那睁眼的死人身上。我师父就是因为全程目睹了这场景才送了命的。”
“你说死人睁开了眼?”越和风听着十分不信,“怎么可能?是不是那人其实只是晕倒,尹承宇给他掐人中,你师父到那儿的时候,刚好看见尹承宇给那人掐醒了?”
“那是个死人没错。”
越和风仍旧不信,“太荒诞了,我怎么可能信这么荒诞的事?”
“你可以去查,那人死在尹家,尹老头一时没想好怎么遮掩,就让那具尸体在尹家停了七天,巧了赶上尹老头儿子死,原想让他儿子的棺材装两个人,连带着将那具尸体带出尹家。”靡它冷笑一声,“谁知道最后,死了自己的亲孙,一副棺材偷偷装了父子俩,末了那尹老头还不敢声张。你要是还不信,还可以去查当初唐家第一次举办的斗香会。唐家第一次斗香会,留到最后的只有三人,除了那个日本人安然回到京都,还有个东南亚人早没了音讯,最后还有个携子参加香会的本地人。说来那个本地人参加斗香会也没了消息。”
“所以那个睁眼的死人就是那个本地人?”
“不是,在那之前尹家还料理了一个司机的后事,这个你知道吗?”
越和风沉默起来,这个他当然知道,那个司机便是当时派来要将他送去精神病院的司机。
“按照尹老头的做事风格,我猜那个本地人大概是死了,为什么包揽司机后事?就和他用儿子的死来遮掩家里多死一个人的行为一样。”
越和风不懂了,“那,那个睁眼的死人又是谁?”
“那个睁眼的死人,并不是当时斗香的三位成年人,而是那位本地人带过去的孩子。”
越和风越听靡它的话,眉头皱的越紧,“我还是有些不信。”
“尹老头儿子的丧事,全都是按乡下老规矩办的,从头七发丧到六七唱戏,一点没落。可按老规矩,终七请灵婆问魂这事儿他却是没办。”
老一辈的乡下传统,终七请灵婆问魂,问一下亡人放不下的事,帮他办了,亡故之人便可安心投胎去了。
“要不是他心中有鬼,怎么不敢请灵婆问魂?当然是怕受到自己儿子孙子的质问。说起来,仇家那个小子就是发觉了这一点,才觉着尹家有古怪的。”
越和风渐渐有些信了,“你等等,我先梳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