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不欢散(1 / 1)

将卿 临安教司 410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74章 不欢散

  “多谢襄王殿下挂念。”饶是知道他的漂亮话张口就来,今日这么一喊,估摸着又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求自己答应,才做出这样软弱的一面来,想要哄骗自己,可赵元盛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赵元盛怕再和他纠缠下去,自己的冷静便再装不下去,他朝着李安淡淡地点点头,“失陪了。”

  李安眼睁睁地看着赵元盛冷硬地和自己擦肩而过,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臂。

  “义兄……”

  赵元盛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放手!”

  “义兄……”李安顿了一下,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瞥到那津已经回来了,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他心中生出无声的危机感,猛地伸手,死死地把赵元盛压进了自己的怀中,埋在他的颈窝处,声音都在发抖,“初蔚,你等等我好吗?不用两年,我就能回来陪你,我欠你的我会补偿你,你不要看别的人,不要和别的人……你恨我,想要杀了我,这些都行,但是不要……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不要我。”

  赵元盛拼命地在他怀中挣扎,却因酒气而浑身绵软无力,最终只能被迫僵硬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我喜欢你……义兄,我是真的喜欢你。”李安能感受到他无声的抗拒,他默默地把人环得更紧,闻着他身上自己熟悉的沉水香,只觉得因为他而疼痛的心又被这个拥抱充盈。

  “说吧,这次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你的玉蝶,越过韩阙关的腰牌,还是说你要为你的国家争取什么利益?”赵元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尽了精力去压住自己心里的怒气。

  他想到除夕那夜的冰冷,想起外头那些说他凌虐质子的谣言,谁也不知道,他这么一个看着高高在上皇亲国戚,才是这件事中被利用的人,一个身心都被利用得干干净净,然后被彻彻底底甩开的人。

  李安僵了一下,从赵元盛的颈窝里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在他额间落在一个轻柔的吻,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喜欢?”赵元盛低低笑了两声,嘲讽道:“你也配说这两个字?李安,我拿钱找的小倌嘴里的喜欢都比你的要来得真心。”

  “你找过……别人?”李安心神一震,苦涩道。

  赵元盛见他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暴,凭什么他一个始乱终弃的人能在这里指责自己,还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赵元盛几乎不能撑住自己喷薄而出的火气,咬牙道:“这不用襄王殿下管!”

  “你找过几个?那个那津也是吗?”李安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深沉,他猛地朝赵元盛的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在他们的口腔之间蔓延,李安怀着要吃掉他的力道狠狠地磕着他的牙齿,强迫他张开嘴接受自己的入侵。

  “滚!”赵元盛朝他舌头狠狠咬了一口,目光暗沉地看着他们之间拉扯出的银丝,重重地抹了一下嘴,“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恶心?”

  “或者说,为了达到目的和我睡的时候,你是不是强忍着恶心,觉得对不起那个一直陪着你的虞燕?”赵元盛冷冷道:“我不是你,我要是早知道你心所属,我绝对不会靠近你半步!”

  “我是心有所属!我心里全是你!”

  “你也配说心里有我?”赵元盛吼道。

  长期压抑着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被点燃,赵元盛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头脑一热,什么都说出来了。

  “你知道什么叫做心里有一个人?”赵元盛似哭似笑,低声自嘲道:“你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你因为被先帝威胁而惶惶不安,躲在青.楼里醉生梦死的时候,为什么过了十几日我才去找你,你知道吗?”

  “因为在知道你父王死后,我怕先帝为难你,怕你没有依靠,我向父王坦白了。”赵元盛低低笑了两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坦白……什么?”李安震在当地,一个隐约的念头浮现在他心中,可他不敢细想,不敢去承认。

  在那么早的时候,赵元盛就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向他坦白,我喜欢你。”赵元盛直视着李安,一直埋在心中往事一旦撕开了口子,便再也止不住了,“我说我要以晟亲王府的名义护着你,先帝曾被父王救过一命,只要父王同意了我和你的关系,先帝便不会动你。自然,我被父王毒打了一顿,幸运地是,我最后还是说服了他,所以,那十几日我不是不想来找你,是因为我躺在床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初蔚……”李安喉头梗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在赵元盛还是晟亲王世子的时候,在他拥有着最崇高的地位被人敬仰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去管陷在泥沼里的李安,可他心甘情愿地脏了自己的矜贵,低下身子护住了他。

  “可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能护住你,傻傻地跑过去和白秉臣做了交易,跑到了寒城。”赵云盛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寒城是梅韶必需的庇护之地,但不是你的。你当着先帝的面要了梅韶,简直是在触犯他的威严,在平都,先帝可能还会顾忌着我不会对你动手,可远在寒城,我根本护不住你。你又把证明自己血脉的玉牒抵给了白秉臣,我无法阻止你。于是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用玉牒来换得我晟亲王府对赵祯的支持,我和他各有想要护着的人,却殊途同归,我们联手逼死了先帝,保着赵祯上位,因此你才有在寒城六年的太平。”

  李安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心,疼得他眼眶一热。

  “李安。”赵元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你没有资格质问我找了几个人,找了谁!就算真的像你说的,在这漫长的七年里,你终于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了,所以你不能接受我和别人有亲密的关系,那你扪心自问,在那六年里,听着你和梅韶缱绻情意的我是什么感受?现在才不过一年,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也不是为了让你弥补些什么,我只是累了,我不想继续了。”赵元盛扯了一下嘴角,“今天也算说开了,我们以后……”

  赵元盛顿了一下,自嘲道:“没有以后了。”

  “对不起。”李安低下头,眼前已经模糊了一片,他觉得自己卑劣不堪到了极点。赵元盛本可以做他的闲散王爷,有着祖辈的功劳,他可以不卷入朝局,顺风顺水地过一辈子,他不用低下头去求人,他这个样的人,本就不该低下头去求人的……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义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安哽咽着,他很想抱住赵元盛,可他不敢,他不配,他只能抓住赵元盛的手腕,抵在他的肩头低声抽泣着,“你信我一次好不好,等我完成了……我就回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都能给你,哪怕你要我死。我们不能没有以后……义兄,我求你……”

  赵元盛这次没有反抗,他隐藏的情感都说出来之后,就像是把整颗心都掏给了李安,现在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任凭李安抓着自己的手腕,任凭他把自己的肩头打湿,赵元盛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却落不下一滴泪来。

  长久的沉默比激烈的反抗更要令人心慌,李安好像能透过无声的风感受到赵元盛一颗慢慢冷却下来的心。

  他说出了所有,也摒弃了所有,不论是藏在心底为李安做过的事,还有他七年的感情。

  “义兄……你说句话好不好,哪怕是骂我,你说句话,我求你说句话。”强烈的不安在李安的心中撞击,他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赵元盛,求他开口。

  赵元盛抬起他的脸,轻轻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这久违的温柔让李安更难受了,他的眼泪像是决堤一般,怎么也收不住,赵元盛却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地给他擦拭。

  他迷恋地看着赵元盛,一寸一寸地从他脸上掠过,看着他不起一点波澜的眸子,听着他温柔地说出最残酷的话语。

  “我不想再等了。”赵元盛抚上他的眉眼,“我是喜欢过你,可你凭什么觉得我赵元盛会要一个已经成过婚的男人?”

  “是我不要你了。”赵元盛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夜里都险些被风吹散,可李安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晰无比。

  晚风穿心过,李安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他翕动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一个怯怯的少年音从身边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远处偷偷看着的那津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

  那津抬眼看了李安一眼,又很快撇开,揪了揪赵元盛的衣袖。

  赵元盛似是很熟悉他的举动,顺着低下头去,问道:“这么了?”

  “义兄,陛下派人来催好几次了。”那津又瞥了一眼李安,壮着胆子道。

  李安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木在了原地。

  赵元盛不欲再和他纠缠,看了一眼远处等着的小太监,对着那津淡淡道:“走吧。”

  “他叫你什么?!”李安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字一句咬着牙问道:“这是你准他这么叫的吗?”

  “听不清楚吗?”赵元盛甩开他的手,眉睫稍垂,“需要我让那津再叫一遍给你听吗?”

  “赵元盛!”李安气急败坏吼道。

  天色阴沉,风也急了,今日本就是个阴霾天气,憋到了晚间还是躲不过一场雨。

  赵元盛微微顿了步子,掩盖住他踉跄了一下的步伐,那津很快上去扶住他,小声关切道:“义兄,你的腿没事吧?”

  “无妨。”赵元盛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膝盖缓了缓,在那津的搀扶下走出了李安的视线。

  “咳咳——”一旁传来两声压抑的咳嗽声,李安闭了眼,缓住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梅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到一边,不去看李安红肿的双眼,道:“在你还没有哭得那么狠的时候就来了。”

  李安默了一瞬,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义兄和那个那津……”

  话问了半截,李安又说不下去了,他想要知道这一年来赵元盛的生活,但是又畏惧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

  梅韶很善解人意地将赵元盛和那津之间的渊源缓缓道来。

  “说来,也是因为你,那津才会到晟亲王府。”梅韶看着风中站立的李安,道:“去年你跑回姜国后,晟亲王的状态不太好,他一连写了好几个折子要发兵姜国,都被陛下拦了下来。后来趁着掩护我去南阳的机会,派闵秋平去韩厥关顶了晟亲王,王爷便从韩阙关回都了。”

  “回都后他少理政事,经常在府中不出门,直到前段时间,你们姜国的使臣来平都,说了些颠三倒四的话。”梅韶觑了一眼李安平静的脸色,道:“你回姜国的时候,是靠着苦肉计,说自己因为和孟烨生了龃龉,被他打了之后怀恨在心,才勾结虞梁越关而去的。而你到了姜国之后,一定被李成继派来的医师查看过伤口,他应该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些……痕迹,你在走之前和晟亲王有过肌肤之亲,是吗?”

  李安没有说话,默认了。

  梅韶叹了一口气,道:“而那太医是李成继的人,对吗?”

  为了在李成继面前做足了戏,李安挨孟烨的那顿打是实打实的,他本来就是想让李成继看到自己的伤口,只是虞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太医院动了些手脚,派来的太医是虞梁的人。

  “那个太医是虞梁的人。”李安迟疑了一下,“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梅韶显然没有想到这点,蒙了一瞬,而后又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位虞将军还真是位狠人,我只当他是个普通武人,倒是小看他了。”

  “怎么回事?”李安也意识到了不对,话语急促起来。

  “虞梁故意将你身上的痕迹散播了出去,想让你在你父王的旧部面前多一分胜算,而在李成继的面前少一分忌惮。让他们误以为你身上的痕迹是晟亲王强迫所致。亲者痛,仇者快,你在黎国受到的屈辱越多,你父王的旧部就更加死忠,而李成继就更觉得你无甚本事。这些风言风语,你难道一点都没听见吗?”

  李安的神情有一丝的松动,他刚回姜国的时候,确实是迎着各种人探究的目光,起初他只当是他们的敌意,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层意思在。

  “我不知情。”李安顿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他们是说义兄他强迫我?那义兄他是知道了?”

  “你成亲的时候,姜国过来的那个使臣多嘴,跑到晟亲王府送礼,把这原本子虚乌有的事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当时,正是街上热闹之时,晟亲王府又临街,好多百姓都听着了。没过多久,平都上下都传遍了晟亲王有喜欢凌虐质子的怪癖。之后,南疆的步那族不知怎么听到了这个消息,送了他们部落的一个不受宠的小王子来黎国为质,话里话外是要送给晟亲王的意思。陛下找王爷谈了一次,他便同意了,那津便如此住到了他的府上,到现在也有小半年了。”

  李安被风吹得有些晃,他闭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他从来没有如此地恨过自己。

  在他尽数剥下了赵元盛的高傲与矜贵后,他又将他的一颗心踩到了泥泞中,折辱了他的名声和他们之前朦胧而美好的少年感情。

  那些他在姜国每夜入睡前温暖着自己的少年记忆,全数变成了街头巷尾的淫词艳曲,而一直护着他的那个人,被打成了癖性怪癖的卑劣之徒,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毁了赵元盛,以逃避爱的态度,毁了一个一心爱自己的人。

  而现在,李安也终于受到了最残酷的惩罚,从今日起,世上不再有人爱他了。

  他人归故国,却变成了无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