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狐
“不好!快救人!”
玄门众人见势不妙,纷纷祭出法器试图阻止巨狐的吞咽,可巨狐怎么会放过到手的食物,四爪抓地,外放的气势顿时将带伤的几人掀飞出去!
宋承青咬牙,命都要没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娘的,看老子弄不死你!
他费力抬起胳膊,将手腕送到嘴边,张嘴就要咬断十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刀光疾掠而来!
巨狐并不将这小小攻击放在眼里,仍动齿撕咬口中的美味,待刀光逼近眼前,它才察觉不对,狐尾横过,如同竖起了一道巍峨钢墙。金戈交错之声接连响起,众人眼中黑白残影争相掠过,待要仔细分辨,却又觉二者有如同源。
奇怪、太奇怪了……
巨狐和来者缠斗越发凶狠,不得不放弃了嘴里的食物,张口吐出一道粉烟!
被甩出狐口的宋承青见状,顾不得伤势,连忙捂住六窍封闭五感。玄门众人虽然不清楚这粉烟的效用,却也知道一旦吸入必定不妙,纷纷效仿宋承青的举动,可惜他们还是做了无用功。
巨狐所喷烟雾不是不闻不看就能化解的,粉末顺着伤口进入血液,众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再睁眼便是红粉骷髅、地狱丑态。
清一厉声道:“不好,诸位,快静心清念!”
原来这红粉并非剧毒,而是能诱发人心中的魔障,要是不及时排解,只怕日后再也不能入道了。
宋承青本没有中招,在看到玄门之人的情况后,却改变了念头。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魔障是什么……
红雾进入体内,自背嵴处爬上密密麻麻的酥痒,宋承青忍不住一颤,睁开眼想瞧清楚背上游走的是什么东西,却发现面前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碧色之中,一点雪白犹为显眼,
这幅景象如此熟悉,梦中已经见过了太多次,宋承青忍不住抬脚走过去,越是靠近,对话便越清晰,不待二人开口,他就能猜到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
宋承青在心里默念道:……痴人说梦…自私……
“贪心不足,妄图以凡人之躯承载天地,实是痴人说梦!如此自私自利,我为何要敬重?”
——宋承青霍然抬眸!
怎么回事?
明明以往不是这样的……
对话仍在继续,不容他拒绝一般,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起,揭开了他一直想要扯下的面纱,将真相捧到面前。
“住口!他们是为了天下生灵,为了九州大地!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天下生灵受其恩惠,自该感激涕零,我却不然。”
天烬的语气充满自嘲,月光披在他身上,似罩上了一层氤氲宝气,隐约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朝着他藏身的方向投来了一眼,目光晦涩,说不清道不明。
宋承青忽然一窒。
天烬可以将殷责的记忆抹去,他凭什么自负地认为自己不会是同样的命运?
如果当初,他真的听见了师父和天烬的对话,而那对话中又存在着他不想、不愿接受的信息,那他会怎么做?
宋承青垂下眼眸,按照他从前的性子,只怕一刻也等不及就冲过去质问了吧。
若是这样,也怪不得那二人会将自己的记忆混乱。宋承青失落震惊之余又免不住庆幸,只怕那两人都没有想到,八年之后,丢失的记忆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血亲离世、族人分崩,余我一人战战兢兢地活在世上,如果这便是代价,我不屑成为巫族。”
“你想让巫族数千年的传承断绝?我决不允许!”
师父似是怒极,天烬被打得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倚在了竹子上。
风声掠过,他低垂着眼眸,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开启,轻声道——
“他们不配。”
他们不配,宋承青无声地吐出了这四个字,面前的碧色此起彼伏,将回忆中的二人裹进了滚滚浪潮。
宋承青伸手想去抓住,却只抓住了满怀清风。
他倏然睁开眼,迎上殷责焦躁不安的目光:“小心,你中魇了。”
宋承青摇摇头:“不是中魇,我只是从梦中醒过来了。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他醒来,殷责的心便放回了原处,他抱着宋承青躲开了巨狐袭来的锐爪,飞快道:“适逢其会,来不及解释,先杀了这头畜生再说。”
宋承青仍有些怔忡,闻言下意识地握住了竹串,旋即才察觉到到不对。
“你……?”
“怎么了?”殷责持刀砍掉一只狐爪,回头问道。巨狐痛失一只前爪,正是羞恼成狂之际,见刚才脱口的食物茫然地站在原地,想也不想就放弃了对殷责的捕杀,转而扑向了宋承青。
宋承青虽然为殷责的变化吃惊,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毫不犹豫地单手剖开胸腹,将一直紧握的生骨塞回了原位。
做这一切的时候,巨狐嘴里的热气几乎喷到了他脸上,可他仍是有条不紊地缝皮、疗伤,只因他知道,殷责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果不其然,巨狐还未触碰到宋承青,就发出了惨烈愤怒的嚎叫。它转过身仇恨地注视着殷责,宋承青这才看见,巨狐的尾巴竟然被齐齐砍断,只剩下血淋淋的尾椎,散发出浓重的黑气。
“人类,你该死!”
在自己视为食物的人类手上吃了亏,对巨狐而言何等羞辱,震怒之余,再顾不得本体与**的协定,强行从本体处“借”来了一尾。
九尾同气连枝,巨狐这边出了差错,焚春和其他**自然也能感受到。
万里之外的异兽撑开了遮天蔽日的九条尾巴,兽瞳冰冷,雪白的脚踩在冰面上,留下了一串串碎冰。
它要去,将那群胆敢向自己挑衅的人类残虐杀掉!一个不留!
——
异兽外放的气息如此有针对性,宋承青想忽视都不行,他明白,这就是九尾的目的,让你在自以为可以逃脱的喜悦中逐渐死去。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道逐渐逼近的身影,喘息道:“殷责,我们得快点了。”
“嗯。”
殷责也感受到了忽然降临的恐怖气息,将唐刀收回腰间,手臂肌肉隆起,徒手拦下了巨狐的深渊巨口!巨狐咆哮着顶着他往前推了数十米,一米多长的犬齿在他头顶啪嗒啪嗒滴着涎水,剧毒直接将结实的衣服腐蚀成了空气。
好在宋承青趁机飞快踩上了巨狐的头颅,又将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手中骨针头尾相连被串成了柔软且长的武器,其上的纹路在接连之后也显露出了真面目。
那竟然是一幅百刑图!
想到以往宋承青就是用这刑具给人治病,殷责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异兽?在我眼里和畜生也没什么区别。”宋承青飞快穿梭在巨狐攻势中,刑具触地,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凹痕。“哦,不对,狐狸可是虞夏的保护动物呢,你可没有那个价值。”
他的小动作虽然不显眼,还是引起了巨狐的怀疑,殷责适时拔刀,就着方才在狐身上留下的伤口插了进去。随着刀刃整根没入,巨狐发出痛苦的叫声,皮毛也似乎在这一瞬间暗淡了不少。
宋承青惊诧地望向殷责,他覆在唐刀上的,竟然不是经过分裂稀释的怨丝,而是……真正的怨种。
难怪他的变化如此之大,想到这一个多月的分别,宋承青不悦之余也生出了一点古怪的滑稽感。
原来不止是自己在撒谎啊。
这下好了,他俩算是扯平了,今后谁也别想拿这个翻旧账。
“还不过来帮忙?”殷责厉声道,“他的本体就要来了。”
“我当然知道。”宋承青说着,把刑具往地上一插,以其为中心,在地面上亮起了一个巨大的古怪图案。
巨狐见状,瞳孔倏然收缩:“人类,你竟然敢打这个主意?!”
宋承青不动如山,冷声道:“你都要杀我了,还指望我以德报怨不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想,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死法了。”
巨狐闻言却是嚣狂大笑:“你非巫非神,又有何本事将我献祭?”
“那就来试试吧!”
语毕,宋承青神情一敛,变得肃穆起来,他弯腰捧起刑具,足下不知何时褪去了鞋袜,赤裸双脚在巨图上游走。每舞一步都似在向自己施加沉重的压力,薄薄的嵴背肉眼可见地微微打起了颤,额上汗湿一片,双颊也渐渐没了血色。
巨狐怎么会放任他祷告天地,在宋承青开始的一瞬间,它便咆哮着要将这人吃掉。只是它越愤怒不甘,随着唐刀进入体内的怨种就越愉悦,怨种就如一名优雅的食客,慢条斯理地享用起餐盘上的点心。
自己越来越虚弱,持刀在侧的男人却越来越强盛。
巨狐金色瞳孔中盈满了怨愤,脑海中闪过千万种折磨二人的法子,却苦于受制怨种,只能徒劳无力地看着宋承青的一举一动。
随着最后一步落下,巨图绽出光芒,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从地面揭了起来,威严地悬在巨狐头顶,似一把即将落下的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