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重逢(1 / 1)

碎铁衣 不道不道寒 328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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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匹独行时脚程更快,待江时卿领着钟鼎山和絮果策马出城后,行装和钟鼎山所备的药材已均数交由五名亲兵提前送出,剩余的十四名亲兵则跟随江时卿一同往驿道驰去。

  炎日炙烤的热风闷着口鼻,江时卿捏着缰绳的手心已被热汗泡湿,只待汗滴自前额滚下打湿长睫,刺得他眼眸微眨之时,几支冷箭擦着衣衫自身侧掠过。

  他侧目而视,手覆刀柄当即亮刀而出,就听身后蹄声震响,许弋煦已带人猛追而来。

  箭簇带着逼人的气势破风射出,与马背上的刀光相撞,亲兵殿后拦截,却难免放逃了几箭。

  絮果抬刀抵下一箭,转眼却见一抹寒光闪现于钟鼎山身后,要往肩背贯去,他无暇思索,当即把手中的利刀掷去拦下那箭,这才发觉自己臂上不知何时已扎上了箭头。

  他本以为无碍,可血液随马颠簸时流通更快,他渐渐生起阵恶寒,手也抖得厉害,才猜到箭上被人抹了毒。

  可此时身后的死士队伍追得更猛,直把亲兵撞散,江时卿远望絮果落队后又渐渐于马上瘫下身子,觉出不妙,转头策马奔至他身侧,扯臂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哪知这一幕从头至尾都被许弋煦看在眼中,见他二人被冲散,许弋煦当即下令道:“一路去追钟鼎山,另一路跟着我活捉江时卿!”

  死士得令,霎时间分成两路追人。

  江时卿身后两侧被夹击着,除了前路无处可去,只能想办法将马策得更快。

  “主子,真是对不住了……”絮果趴靠在他身后,却又瘫软下去。

  本还抱在江时卿腰间的手无力滑下,感知絮果又要一头栽下马,江时卿即刻弃刀伸手把人拽回。

  可前路已将近山崖,崖下约莫十米低的地方是不见底的河水,江时卿犯难,身后的絮果却再次向马下坠去。

  不待多想,江时卿转身抱向絮果滚落在地,翻了几圈后再细看,就见絮果已是双唇泛白,神志不清,直在他怀中打颤。

  紧追于身后的马匹停步,去路已被许弋煦带人堵尽,他高坐于马背上俯视着人,淡淡地说了一声:“是昙凝血,不必白费力气了。”

  他不紧不慢地下马,往江时卿那侧走近,继续道:“陆天睿今日不当值,姜瑜也被我绊住了,方才你身侧带着的人正和我的死士对着干呢,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这儿可没处逃了,你还想往哪儿去?”

  江时卿轻放下絮果,扶地起身,抬眼时神色已冷寒至了极点。

  许弋煦扯嘴蔑笑:“不是很会演吗?早知道姜瑜还活着,还假装受制于我,被我威胁,现在我就让你尝尝,真正被人威胁到底是什么滋味。”

  许弋煦本欲再靠近,却见那人发间一抹寒光骤现,再回神时,江时卿已将匕首抵在他喉间。

  “解药。”江时卿说。

  身后死士纷纷持刀背箭跳下马,引发一阵骚动,许弋煦抬手示意那旁噤声,阴狠地露着笑,咬牙道:“杀了我啊,我才不在乎死不死的,反正过不久你也一起下来陪葬就是了,你说,这算不算殉情呢。”

  “解药!”江时卿的声音更怒,利刃也愈往许弋煦喉间割去。

  许弋煦狂妄地抬指自刃上划过,将渗出的血珠往那匕首上抹,悠然说道:“要解药可以,告诉我,宋秉在哪儿?”

  江时卿说:“城西的彭延旧宅。”

  许弋煦满意地挑了眉,伸手往后一挥,便有死士上马往阇城奔去。

  听身后马蹄渐远,许弋煦转而伸指往匕首上弹出声响,笑道:“好,那接下来咱们再做个选择。”

  许弋煦摊掌勾手,死士便上前呈来两个药瓶,瓶身一白一青。

  “两瓶都是毒,白瓶可解昙凝血,”许弋煦将青色药瓶要到手上,拿在指间把玩,“但这另一瓶,唤作永夜霜,服下后半月内身体渐寒,直至寒毒侵蚀五脏六腑,最多一月定能毒发身亡,不比昙凝血舒服。”

  捏着药瓶的手指倏地收紧,许弋煦敛起了轻佻,沉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留在我身侧,待我坐稳太尉之位,你们二人身上的昙凝血我替你解,第二,两种毒,你和他一人一瓶,谁死谁生,你定。”

  “选完就放人?”江时卿问。

  许弋煦点头:“选完就放。”

  话声一落,匕首便被江时卿收往腰间,他于寂静无声中从许弋煦手里夺过青色药瓶,单手开去瓶塞,仰头几口便将永夜霜吞尽。

  许弋煦怔然地望着江时卿,直到那旁解药也已喂尽后,在他喉间落的割伤才慢慢泛起疼来。他垂眸望向被随手弃掷在地的空药瓶,就好像江时卿望着他一样。

  原来他在江时卿眼中,是这么一文不值。

  “江时卿,你是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侧是吗?”

  江时卿置若罔闻,只顾着扶起絮果往外走,许弋煦更怒,吼道:“锁住他!”

  死士全数涌上,将人扯开,才锁着江时卿的双臂往崖边拖去,见他挣得厉害,更是下狠手往他小腿踹去几记,待他跪地后,几人便抬脚狠力地将他的小腿往地面踩。

  另一旁,絮果有了些神志,却被人压着后颈,死死按在地面。

  “许弋煦!”江时卿狠挣双手,眼眶已怒得发红。

  许弋煦微微俯身,轻声道:“我后悔了,就算是死,你的尸体也得摆在我府上,至于他,你留着,他就能走。”

  见他嗔恨不语,许弋煦神色忽变,恨道:“我从前没讨到点什么好,就想要你像往常那样对我,有这么难吗?!”

  “你过去遭遇伤痛所以心有怨恨,对此我无话可说,可你又凭什么要因为自己过去的痛苦而伤害我?”

  许弋煦哼笑两声,无辜地眨了几下眼。

  “不伤害你。”他抬手示意,那旁拳脚便直往絮果身上落下。

  “怎么样,不松口,打死为止。”

  “……我留!”江时卿恨怒地看他,忍着颤声咬牙道,“我留。”

  声落,压着絮果的手均数撤开,可此时山道被烈日晒得灼烫,絮果面朝江时卿,脸贴沙石久久不动,再过片刻,只听那少年用额头撑着地面,嘲弄般笑出了声。

  “姓许的,别妄想小爷能帮你威胁到我家主子!”

  絮果撑地费力起身,握着扎在臂上的箭身向外使力一拔,可箭头上的倒刺带出了不少皮肉,那伤口汩汩往外淌血,沿着手臂成注地流向指尖,砸往地面。

  “主子!”絮果喊破了嗓,傻愣愣地仰头笑了几下,“我不争气,没少哭,就怕主子为着这些事受了委屈,絮果靠着主子才多活了这么些年,可主子若是没了,絮果也就没了,今日,我不想后悔。”

  江时卿被这话语击得昏聩,四肢猛烈反抗,双膝已被地面泥沙擦损。

  “絮果,听我的话,别犯傻,絮果!”

  江时卿失声喊着,可絮果转身便自身侧死士手中夺过刀,扬着笑决然迈步朝他走来。

  “放箭!”许弋煦低喝一声,身后弓弩齐数架起。

  弦声颤响的那刻,江时卿的双目刹那间失神。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却是那么无力。

  那少年只身于箭雨中朝他走来,直至双腿无力支撑跪往地面,也仍旧扶刀撑地,挪着双膝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江时卿发疯般地往前扑,待箍着他的手一松,整个人便失力朝前倒去。

  一瞬间恍若旧梦重叠,他又变成了吕羡风,只能趴地颤抖,等着被人提起衣领直视面前的尸体。

  他的噩梦一辈子都散不去了。

  江时卿伏身在地,耳边箭声已停,他紧抠地面,十指泛白,方才攒了些力气起身往少年行去,可扎在少年身前的箭羽密得无从下手,江时卿无措地跪坐在地,只能将他轻搂在怀中。

  絮果仰面躺着,沉重的眼皮终于费力抬起,瞧见面前的人影后,嘴唇才有了些嚅动。

  “主子,絮果有私心,还是想跟着你……主子不嫌弃的话,以后有空了就把我烧成灰带上好不好,我自己待在这儿,挺害怕的……”

  “我现在就带你走,”江时卿扶着他的脸颤颤地抹去嘴角处不断渗出的血,哽咽得声音断续,“我们……我们去找林梦先生……好不好?”

  “好麻烦的,主子自己走就好了,是絮果没出息,怕难过,想先走在前头,主子不要哭了……”

  挂血的手指抗争般挠动了几下,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接住了江时卿的泪。

  主子不要哭了。

  絮果眼望某处,没了声响。

  江时卿当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退怯地看着眼前那片赤色,好似失去了知觉,丝毫辨不清打落在手间的是泪还是汗,他愣坐于原地不声不响,接受着晴日下的雷击。

  他的思绪溃灭了,彻彻底底。

  见那处久跪不动的身影,许弋煦漠然视之,正欲发令带人回城,却听山道间似有蹄声扬尘而来,气势凶悍。

  弯道处一死士策马疾行,远远喊道:“袁牧城杀——”

  话语未尽,刀身自那人身后贯入,袁牧城拔刀一扯,甩开血珠策马直冲而来。

  心绪一震,许弋煦转目冷视,喊道:“带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阵犀利刀风自耳侧袭来,许弋煦抬手一挡,却不及那人扣腕的速度。

  只觉腕部痛感剧烈,许弋煦回神时,手掌已被江时卿死力摁向地面,刀刃不待停歇直往五指斩下,他瞠目一挪,收手时小指断落在地。

  江时卿还欲再落一刀,手腕却被人踹中,匕首脱手后朝旁甩去,他抬肘往身侧一击,直顶死士的咽喉,再又揪起面前的脑袋向地面砸去。

  杀了他,杀了他!

  江时卿瞧不见许弋煦手中冒的血红,就如嗜杀成性的失控野兽,只听着惨声朝他逼近。

  “淮川!”袁牧城已跳下了马,顶着人群向江时卿靠近。

  江时卿似被唤回些清明,却仍没回头,只单手掐起许弋煦的脖子,快步往崖边退去。

  靴边的碎石沿崖边砸落至水面,没入随波荡漾的粼光。疾风呼啸而过,似要将两个身躯吹落。

  “淮川,回来!”

  袁牧城在喊他。

  江时卿咬紧下唇,仍旧没有回望,继续发狠地往前逼去。

  许弋煦被掐得满脸涨红,此时已是半脚悬空,他转目瞥向脚下,阴鸷一笑,反扣住江时卿的手腕往后一倒。

  衣袂后扬,在离地腾空的那一刻,往昔旧影从江时卿的身上散去,他被风托起又向下坠去,眼前的光亮也在闭眼的那瞬间尽数熄灭。

  他看不见袁牧城了。

  猛然间,腰身被人箍紧,他在下坠的那一刹,被人反拥进了胸膛。

  “大不了我们一起掉下去。”

  袁牧城的声音在耳边低响,江时卿倏地睁大双眼,亮光蓦然倾尽眼眸,山河泛起的耀色在陷落于河水前的那一秒,全数收入怀中。

  他在朦胧中展臂沉落,睁眼仰望时,那个救他于阴冷地狱的信仰如神灵降世,伸手将他揽往胸怀。

  衣衫于浮水中相叠,唇舌的细腻触感卷入了湿意,江时卿盲眼撞向人间的光亮,只待身心悉数归顺于袁牧城的姓名。

  从此,他们之间只有死别,不谈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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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死别,不谈生离”原句出自《我们仨》“从此以后,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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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