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推销

　　=======================

　　好在余辰似乎真的没把刚才的窘境放到心里去，八点准时施施然降临餐厅，衣冠楚楚更甚白日，还把西装外套也穿上了，像要和女友在米其林餐厅共进烛光晚餐似的。

　　路易刚好把独家普罗旺斯煎鲈鱼端上桌，解下围裙，洗干净手坐到桌边。余辰在对面观察着他连串的动作，突然开口道：“我发现您的手总是洗得很干净。”

　　“面包师的手当然要干净，会影响面包的品质的。”

　　余辰没有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用刀叉给鲈鱼分尸。路易拿起刀子又放下，自顾自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到漂亮的人，随便吹吹口哨。你光看脸还是挺漂亮的，腰也很细。”

　　余辰也放下了餐具：“您可不可以不要继续对我进行性骚扰了？”

　　路易“哦”了一声，用叉子叉起了水煮土豆啃起来。余辰叹了口气，问道：“您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才这么反常？是因为我早上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么，如果是因为我，我道歉。”

　　路易飞速地记起他叫自己法棍的事情，却生不起气来，又咬了一口土豆：“跟你没关系。”

　　“真的么？”余辰半信半疑道，“但是您今天格外针对我啊？您要是有什么不满，请直说吧，我不认为迂回地表达不满，是解决矛盾的好办法。”

　　路易吃完了土豆，风卷残云般把黄瓜胡萝卜都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见你就生气。”

　　“这问题听起来很严重啊。”余辰坐正身体，“您不把话说清楚，我很不安。”

　　路易左思右想，打定了主意，开口问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客气热情是，是因为你的职业么？”

　　余辰一怔：“职业是一部分原因，另外就是父母从小教育我要待人礼貌，好好处理人际关系。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也就是说，虽然你笑面迎人，但心里不一定是那么想的吧？”路易沉声问道，“那我对你恶语相向的时候，你脸上笑着，心里是不是也在讨厌我？我这么一想，就觉得你的礼貌很虚伪。”

　　余辰惊道：“我倒是觉得您很诚实，竟然对我说出来。”

　　“不是你叫我直说的嘛！”

　　余辰举起一只手打断他的争辩：“没错，您每次欺负我的时候，我虽然笑着对您，但是心里已经把您打死了一万次——这样说，您满意了么？”

　　“果然——”

　　“但是我不觉得您讨厌。”余辰继续说下去，“虽然您对我的态度有些尖锐，但您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我没有讨厌您的理由。说到底，您只是在人际交往上不用心，说话前不思考，我虽然不习惯，但不会为此讨厌您。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就讨厌一个人，我岂不是要整天讨厌这个讨厌那个，始终生活在负面情绪中了？”

　　他端起苏打水抿了一口，小声补充道：“那我可早把自己气死了。”

　　路易狐疑道：“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话？可是今天白天，有人说我很讨厌。”

　　余辰露出了然的笑容：“也许有人会因为您的处事方式，对您有些误解，但我永远不会。因为我的工作就是了解一个人的美，再把他的美展现给不理解他的人，我比谁都了解您的细心和热情——从您的点心里。”

　　他伸出手来想要握手，路易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打了他的手一下：“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免你的房租。”

　　余辰的笑容渐渐凝固：“我觉得如果您愿意改进一下说话方式，会更好的。”

　　路易把碗里的第戎酱倒在鲈鱼上，用刀切下一块：“快吃鱼，我觉得今晚的酱我做的非常好。”

　　余辰的受还晾在空中，他无奈地收回手，轻声细语道：“等您愿意和我握手了，可以再来找我。”

　　路易没理他，收拾了自己的餐具，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用餐，一边不停催促：“快吃，还有甜点呢。”

　　余辰无奈地尽量加快用餐速度，吃完了鲈鱼，把水煮的胡萝卜、芦笋、黄瓜原封不动地剩在盘子里。路易不满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挑食？”

　　“不是挑食，量太大，我吃不下了。”余辰双手合十道，“所以只好把最费心的主菜，充满感激地吃完了。谢谢！”

　　“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了。”路易从鼻孔喷了股气，终于如愿以偿地将甜冻端上桌，“查查看，味道如何？”

　　一下午的冷却过后，甜冻已经凝结成洁白晶莹的固体，腌渍入味的红果酱铺在上面，鲜艳欲滴。余辰用茶匙剜起一点，含进嘴里，随即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

　　余辰真诚道：“好吃，除此之外想不到什么形容词了。”

　　路易失笑：“那就好。”他侧头观察着余辰的表情，突然相信他之前说的赞美之语都是真的了。

　　至少现在的表情，应该不是假的。

　　路易突然开口道：“谢谢你啊。”

　　余辰：“？？？您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路易掐了他脸颊一下，听他低声呼痛，恶劣地咧嘴笑起来：“谢谢你这张脸，满足我的审美需求。”

　　余辰回以久违的白眼，认认真真地吃完了甜冻，才放下茶匙，正色说道：“谢谢您的款待，现在我们结算今天的点心钱吧。五个羊角面包加上甜冻……”

　　“今天不算钱，这是房东送你的。”

　　余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您用以挣钱的商品，我还是付款吧。”

　　路易拍桌而起：“说免费就免费，别磨磨唧唧的行不行？我今天难得这么慷慨，你多说几句谢谢就够了。”

　　“那……谢谢了。”

　　路易顺势夺过空餐盘，送进洗碗机里去：“这还差不多。”

　　余辰轻笑道：“那明天我还想委托给您一个订单，您可以接下么？”

　　“什么？”

　　“明天艾蕾夫人和她另一位女伴，想要来我的店里搭配出席生日会的造型。我想在您这里订一份精致的下午茶款待她们。”

　　“你要什么点心？”

　　余辰无意识地点着嘴唇：“这两位夫人女士收入不低，品味也不俗，点心当然也是越高档精致的越好。我希望您发挥出您的全部实力，让她们尝一口就想要去您店里购买。”

　　“你是在替我做广告么？”

　　余辰笑容可掬道：“别说得这么直白，我只是想把幸福分享给客户。发现了好东西，不应该自己藏私，不是么？”

　　路易背对他操作洗碗机：“先说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这不是同情，是感谢。”

　　路易哼了一声，往楼上走去：“上楼说，你要是今晚没什么事，就来拟定菜单吧。”

　　余辰坐着没动，路易从楼梯扶手上看他：“你不用那么如临大敌，说了是开玩笑的，我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啊，我不是担忧这个。只是我不太习惯进别人的卧室，会有侵犯他人隐私的感觉。”余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路易从裤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别担心，我没有隐私。”

　　不得不接受他的建议，余辰愁眉苦脸地跟着他上楼进了卧室。他刚才往返自己家经过了这间小屋，但光线昏暗，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路易打开顶灯，把卧室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他就垂着眼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路易岔开腿往床上一坐，压得床垫咯吱作响：“随便坐啊，别客气。”

　　余辰抬起眼来粗略地扫视一圈，除了那张窄床，没看见任何可以坐的家具，只得坐到他旁边，拘谨道：“打扰了。”

　　“说吧，你都要些什么？可露丽、欧培拉、玛德琳，或者别的什么？”

　　余辰讶然道：“同时做这三种作法截然不同的，会不会太费力了？”

　　路易咬着香烟滤嘴说：“我晚点睡，先准备好，下午四点前一定送到。你还要别的点心么？”

　　“那再加些马卡龙吧。”

　　路易偏过头去：“你对马卡龙的痴迷，我一点都不能理解。这不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么？”

　　“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男人就不能喜欢了么？”余辰耸肩，“吃个甜点还有性别歧视，未免太麻烦了。”

　　路易摊开腿，把他往床脚挤去：“但是烘焙马卡龙也挺麻烦的，保存它更麻烦，而且这种花俏麻烦的东西还填不饱肚子。”

　　“但是马卡龙是最能考验主厨手艺的甜点，能做好马卡龙的一定是一流的甜点师。”余辰一字一句道，“我想让她们知道您的手艺到底有多高——艾蕾夫人的女伴，在宴会策划设计工作，她们非常需要固定的高端甜点供应商，您懂我的意思么？”

　　路易撇嘴道：“先说好，我是不会去其他公司就职的。”

　　“如果她想要订购，会自己来您店里进货的，就把她当成一个买的东西非常多的客人，您只要继续做自己就好。”余辰说道，“对了，这笔订单我必须付款，因为以后这是我自己要做的宣传，不能让您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