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时间从来不语 天一生水 296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4章

  或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这条播向全花城的新闻时,陈音依旧端着水杯,一点一点地抿着。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在得知消息后惊掉水杯。也没有心惊肉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尤其是在看见电视上那个戴着头套、穿着短袖的身影。虽然穿着的衣物与记忆中不太一样,但身形并未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起初陈音还以为符诗很难抓到,因为他太聪明了,也太能演戏了。只是,陈音也不知道花城公安局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符诗也抓住了。本来他还在想,要不要再冒一次险,去通知花城公安局“极乐门”的事情。

  现在么,看起来不需要了。

  只要抓住了符诗,离打开“极乐门”,也只差一步。

  彩虹酒吧覆灭,符诗被抓,对陈音来说,他要做的事情都已做完。现在——

  只剩下他自己的事情了。

  陈音将被杯子里的水慢慢地喝完,随后放下杯子,再抬头时,新闻频道已在播另外一条消息。

  陈音久久凝视着,然后,吐出一口气。

  趁着还有时间,陈音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起了身,在客厅里开始瞎转悠。

  视线自每一件家具上慢慢扫过,审视着上面有没有垃圾、有没有灰尘,可扫了一圈,发现四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这也得益于他平日里的打扫,毕竟他还没邋遢到住进来后便什么都不管。

  既然不需要打扫卫生,那他应该做点什么呢……

  他这么想着时,不知不觉,走进卧室内。

  卧室内一片黑暗,陈音在墙上摩挲了一阵,打开灯。

  床上空调被早已铺开,都夜晚了,也不需要整理,毕竟过会儿就要睡觉了。

  他的视线落在书桌上,不知怎地,竟想写些东西。

  想归想,陈音索性直接过去,他拉开椅子坐下,将抽屉也是一拉,取出里面的信纸。

  桌上有笔,是签字笔,墨很足,不用担心写到一半便没有了。

  他旋开笔盖,看着桌上的信纸,开始落下第一行字——

  “爸爸、妈妈。”

  来到花城后的第一封信,竟不假思索地写给了最亲的血缘。

  “我很想说一句见信好,但我觉得,你们应该见不到这封信。”

  写到这里,陈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写下下一段话。

  “因为任务的特殊性,我不能让任何会暴露身份的东西,留在我的身边。因此这封信,我只能在心中想、心中念。寄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请原谅我。”

  “这应该是我来花城的第四个月了,如果忽视我身上的任务,花城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气候温暖、光照充足,温度比之楚城要高,即使在冬天,也不需要穿很厚很厚的羽绒服。如果有机会,爸爸,你可以带着妈妈过来玩一玩,这对你的风湿病很有好处。”

  “花城临海,所以诞生了很多与海有关的产业。妈妈,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鱿鱼,这里的鱿鱼不仅个大,而且味道很好。就是物价比楚城稍微高一些,不过爸爸,你对妈妈一向很舍得,相信请她来玩这种事,一定不会心疼。”

  “写完了有关花城的事情,说说我自己吧,我来到这里之前,本以为这一次任务会很辛苦,就像是几年前卧底山村时一样。可没想到的是,这里物质条件倒是不错,不需要租房,还有自带的食堂,所以妈妈,你不必担心我,至少在生活条件上,我过得还算不错。”

  写到这里时,陈音的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妈妈那焦急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暖意融融。

  “可如果忽视这些,任务便变得艰难了。”

  陈音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下这行字。

  “‘长生’集团是一个庞然大物,它扎根于花城中,涉及关系之广,涉及人物之多,难以想象。如果不是有内部线人证明‘长生’的确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相信连警察,也对它无可奈何。”

  “来这里之前,虽是抱着满满的信心,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任务有些棘手。正当我以为我要和‘长生’死磕到底时,我遇到了一个人,因为他的缘故,在某些事上,便顺利了很多。你们猜猜他是谁?他啊,是应禾。”

  “没错,应禾也来到这里,他比我来的早,大约两年前就到花城来了。这也正好是妈妈你问我,为什么老是见不到阿禾的原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跑到这里来了。”

  “现在,应禾是我的上线,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出任务,一起保护花城、保护这个国家。这是我们成为警察时,对着国旗许下的誓言。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也不需要担心他。我们在这里,会一直并肩战斗到最后。只是……”

  写到这里,陈音又停下了笔,沉默地凝视着写了大半页的信纸。

  只是什么呢?

  “只是……如果你们要问我,除开工作的事情,我们过的怎样?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们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曾一直愧疚,无法与其他普通的男性一样,为你们带来一个儿媳妇,让你们可以含饴弄孙。却也一直很高兴,你们接受了这个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我。但我与应禾的事情,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或许你们会想,小年轻么,闹了下脾气,再磨合磨合,感情又会好起来的。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

  “我与他的分别,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两年,二十四个月,七百三十天。已经过去了七百三十个二十四小时,我的焦虑、我的疑惑、我的不解,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炙热。”

  “再见面时,我甚至都不敢去问他究竟还爱不爱我。我不想因为一段可能再也回不来的爱情,成为一个悲哀又卑微的人。但……你们若问我,我还爱他吗?我……”

  陈音又停下笔,他缓缓地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与应禾在一起后的一幕又一幕。

  我爱他吗?

  哪怕越过高山与大海,哪怕眼前之路铺满荆棘。哪怕手执逆风之烛,哪怕落入无底深渊。

  那颗心,在名为岁月的灰尘中,渐渐裸露出来。它的表面,光润无暇,一如既往,不曾更改。

  有暖暖的液体,自睁开的双眼中缓缓滑落,自脸颊,至下巴,再滴落于尘埃中。

  “我爱他。”

  陈音在纸上重重地写下这句话。

  “是的,我爱他。哪怕已分别了两年,哪怕他不再爱我。但我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极有可能是单方面的博弈中,我已先他一步,成了输家。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仿佛这样,我就可以骗过我自己。”

  眼泪流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有几滴泪水,甚至落在了信纸上,在上面浅浅地晕开一个小圈。

  “我这么说,是不是与我前面的话矛盾了?可我现在,就是这么的矛盾。我不想从他的口中再得到一个不知如何解释的答案,也不想告诉他,我的心思如何。或许,是因为我还在生气他的不告而别。也或许,这是我最恶毒的惩罚。惩罚有可能爱着我的他,惩罚这个在某些事上不太理智的我。”

  “如果让你们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吧?说什么,‘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如果可以,我倒是真想听一听,你们训斥我的声音,只是……怕是来不及了。”

  “为了任务的完成,为了他的安全,我走了一招险棋。这招险棋,虽不至于让‘长生’集团有大损失,却也是给我的同事们,给花城公安局打开了可以打击‘长生’的新路子。”

  “有付出,自然必有代价。我的代价是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想着若走至最后的结局,那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真至了最后的结局,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见你们一面。不能再让爸爸你拍拍我的肩,听听爸爸对我的评价。不能再吃到妈妈炒的菜,听你说一句我又瘦了。”

  “不知要过多久,你们才会收到我的消息,我又想让你们知道,又不想让你们知道。可是……不管你们知道了,或是不知道。我相信,你们都会以我为骄傲。”

  “就像爸爸在我入队前说的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写至这里,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陈音将笔放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任由泪水打湿皮肤,在指缝间溢出。

  他没有嚎啕,也没有抽泣,就是这么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

  滴答、滴答,眼泪如汗水一般,不停地流着,连带那延伸出桌边缘的纸,也被浸湿了。

  过了一会儿后,陈音感觉心情舒缓了些,他放下手,随手扯来枕头上的枕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再睁开眼,他将枕巾一扔,看着写了足足三页纸的信。

  如果最终的结局是那个最严重的,这或许便是他的遗书。

  遗书么……

  陈音再次深呼吸,然后吐出胸腹间的浊气。这么一做,他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陈音拿过这封遗书,起身离开桌子,走向卧室外,他直接入了卫生间。

  马桶盖打开,陈音捏着信的手一用力——

  “撕拉”一声,这封厚厚的牵挂,竟被陈音撕成了两半!

  这还不够,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信撕的粉碎,然后丢进马桶内,一按冲水键,看着他们在漩涡中旋转,然后消失。

  情绪的发泄,有一次便足够了。

  陈音转过身,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也不顾是冷水,双手一捧,扑在脸上。

  稀里哗啦的水声,夹杂着扑水的声音,也不知过去多久,陈音关上水龙头,他抬起头,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

  因为他刚刚的动静太大,镜子上也溅了不少水花,却还是能让人看清镜中的自己。

  陈音盯视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微湿,脸上带着水珠,双眼有些泛红,但眼神足够冷静。

  过了一会儿后,镜中的嘴唇开合,他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一段话。

  ——我是陈音,我即将面对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战斗。

  ——我,一定会战斗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