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还记得买下房子时,应禾曾问笑着问他,咱俩连房都买了,也就差一枚钻戒和一个红本了吧?要不要再等一年,我保证送一枚男戒给你。
陈音也记得自己笑起来,他掏出房产证,对着应禾晃了晃:“这不是红本是什么?要什么男戒,有这个我就知足了。”
买房时,应禾几次说房产证写上陈音的名字,却都被陈音婉拒了。可他仍是选择房产证加上应禾的名字,或许是因为相信他们即便没有钻戒和红本,也能继续走下去。
可后来呢?陈音仔细想了想,哦,他想起来了。后来啊,应禾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还留下一条分手短信,他想找他,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直至如今,他们在花城再见面。故人相逢,或叹往昔或忆昨日这些举动,他们都没有做。
下一秒,挡在身前的背影上前一步,“啪”一声,打开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将陈音从回忆中拉回来。
应禾弯下身,给自己换好拖鞋,这才回头:“进来吧。”
陈音跟着进去,他低头一看,上次来时玄关附近还是满地鞋子,这一次收拾的只剩下几双提供更换的鞋子,看来应禾对上次的事情也心有余悸。
他弯下身,给自己换上拖鞋,然后转身将房门掩上。
应禾走到客厅中央,将外套一脱,扔在沙发上。他回过头,问道:“晚餐在我这吃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用的是肯定语气。陈音也不和他争吵,只点了点头。
应禾这才走向冰箱,他打开看了看储藏着食材:“玉米、排骨、西红柿、鸡蛋……嗯……你去洗米煮饭吧,电饭煲在厨房里。”
他都这么说了,陈音只好挽起袖子,进了厨房里找到电饭煲和米桶。他用蒸饭的桶装了两杯米,这才走到水池边埋头清洗着。
可能是心事装着事,他没注意到,应禾拿着冷冻过的排骨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如果在办公室,他们可能会剑拔弩张。如果在队里,他们可能会极力争吵。可如果在一个他们亲手所布设的房子里,他们才能难得的安静一会儿。做着每家每户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面对人间烟火,享受难得的安宁。
应禾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是这么的渴求一段安宁的人生。
可他有的选吗?过去或许有,现在,他也不知道了。
应禾收回视线,转身去另外一边接点冷水,将排骨解冻。
大米清洗干净,米饭上锅煮着。
陈音洗了洗手,才离开厨房。外头也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陈音出了厨房,才发现应禾正埋头洗着玉米。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好转过身,朝客厅走去。
陈音也不知道应禾叫他来到底是干吗,像是谈事,可一路上他只专注开车,也不说话。到了自家门口,除了要他煮饭,也没吭声。
听着稀里哗啦的水声,陈音耐着性子,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眼前的事情。
只是,陈音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去厨房里看看,应禾先是打鸡蛋准备做番茄炒蛋,又在灶上烧了水准备将冷冻的排骨焯水。水上正煮着,他放下手去将玉米分块,一个人忙来忙去,像是个陀螺,却也没掉链子。
他也没看站在厨房门口的陈音,似乎打定主意不让陈音插手了。
陈音只好作罢,继续去客厅里当个摆设。
结果这一等,便是四十分钟。
当饭菜的香气窜出厨房时,应禾终于停下动作,开了尊口:“把菜送去餐厅里吧。”
隔着当作艺术墙实则是鞋柜的陈音收到命令,起身去厨房里取走菜。
应禾一共做了三菜一汤:番茄炒蛋、清炒白菜和青椒肉丝,再带一道玉米排骨汤。
应禾和陈音虽然都是楚城人,但应禾不同于陈音的地方是他的口味会随着地域变化而改变。如果他在楚城,他就跟着楚城口味吃。如果他在花城,便会跟着花城的口味变得极其清淡。应禾对此也很得意,说他天生好养活,随便给点吃的也能蹭蹭朝上涨。
如今,这位本该口味清淡些的主,又将他们在楚城常吃过的饭菜给复原出来了。
坐在桌前的陈音盯了一会儿饭菜,忽然有些迷茫。
他知道应禾会做饭,因为在家里十次有八次都是应禾开火。他也知道这些菜对应禾其实并不算困难,既然知道会做饭,又知道应禾面对这些事不算困难,那……
他取来筷子,夹起一块白菜,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留于舌尖上的味道迸发开来,明明味道很熟悉,却隐隐带着一丝苦味。
陈音不由问道:“你味精放多了?”
应禾坐在陈音对面,一听这话,他便是一愣:“我没放味精啊。”
没放味精,又为什么会有苦味呢?
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了吧。
陈音如此想着,而应禾见他面色隐有不对,下意识道:“菜不行吗?”
陈音沉默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应禾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端起装着米饭的碗:“先吃饭吧。”
陈音端起碗筷,开始吃饭。
这是一顿极其沉闷的饭,陈音不想说话,应禾虽有心理准备,但面对沉默的陈音,也没有主动开口。
旁人若是知道他俩就这么消磨时间,定然会惊掉眼球。而白日里的暧昧旖旎,更是浮梦一场。
又过去了十来分钟,可能是察觉到气氛太过沉默,应禾突然开口。
“罗莎莎今天将辞职报告通过罗曼递交到我手上了。”
正埋头扒着米饭的陈音动作一顿。
“其实她有这样的决定,我并不奇怪。”
莎莎……
一个出身在黑道,活在黑道的小姑娘,却因为好友之死,决定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吗?
陈音仍没有说话,他一直听着应禾说。应禾也察觉到陈音在听,他放下碗筷,轻声一笑:“我批准了,也让人事给她批准了。”
陈音抬了眼,望着对座的那个人。应禾依旧是微微笑着的模样,那双熟悉的眼睛中,看不出半点被针对的沮丧:“她不适合这里,你说是吗?”
陈音沉默了一会儿后,也放下碗筷,他道:“你想说什么?”
应禾看着他,道:“我想说什么前,你先把饭吃完。”
陈音一怔,应禾淡淡地看着他:“吃饭,不要浪费饭菜。”
活像是幼儿园的生活老师,监督着不喜欢吃青椒的小朋友必须吃青椒。
陈小朋友在这样的注视下最终只能端起饭碗,赶忙将里面剩下的饭菜扒完。饭刚吃完,应禾又替他盛了一碗汤,逼着陈音必须喝完。
原本只习惯六七分饱的陈音,硬生生被逼成了十分饱。
“可以了么?”
陈音虽有些不适应突然之间又被这么“间接关心”,却还是忍下这不适感,在应禾的目光下,试图追寻一个道理。
他只想要一个道理。
一个为什么偏偏是迟云苒,不是他的道理。
应禾终于放下碗筷,两人隔着一张桌,对着上面只剩下空盘的菜盘。沉默许久后,应禾终于开口:“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
陈音说:“这重要吗?”
应禾似乎想起什么,又是轻声一笑,他道:“也是,这不算重要。”
陈音看着应禾,然后便听见应禾说:“陈音。”
一声唤,随之他顿了顿,抬目凝视着对座的人。他说:“如果知道是你来,我一定会坐飞机回去,狠狠揍陆弦苍一顿。”
陈音看着他,就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该来这里的,如果你不来,我也不至于做下这种决定。”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的火气窜上心间,陈音强行压着这股火,只是牙根里磨出来的声音仍能听出心中怨气:“你的意思是说,我来是一个错误?是我连累了你们?”
应禾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又摇了摇头:“真正要算,罪魁祸首是我。”
“哈。”
听到这一句,陈音笑了,他笑的极其开心,像是美梦成真,像是噩梦初醒。可他看着应禾的眼神,却带着一丝自嘲,一丝凄凉。
“你不是罪魁祸首,你是正确的,如果不是你,局面为何能控制住呢?”
应禾觉得,陈音其实说的没错。
在罗祖祭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能做的便只有转移罗祖祭的注意力。或许是在“长生”待的太久,万事皆为自己,也导致了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公无私,甚至情绪起时,他不为对错左右。哪怕是错,有时也要一路狂奔,为此,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应禾闭了闭眼,他应该辩解,此刻却陡然失去了辩解的兴致。他只能轻吐一口气,然后说:“你今晚必须在这里留宿。”随后,他睁开了眼,看着陈音,语气平静:“然后,打一架吧。”
陈音沉默地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起身。
应禾也做好了准备,却见陈音并没有理他,而是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
应禾看着陈音拿出一罐酒,将拉环拉开,然后狠狠地灌下去一口。
“陈音?”
陈音没理他,只是咕噜咕噜地喝着。应禾记得陈音酒量本就不好,他冰箱里藏着的酒又是高度酒,陈音这么猛灌,只怕会!
他连忙起身,可就在他想夺走陈音酒罐时,陈音已拿开酒罐,将易拉罐捏紧。
他站在原地,脸颊略微发红,吐息沉重,还带着酒的气息,像是醉了,又像是发呆。
然后,他抬了眼,看着站在面前的应禾,只是这一眼,他突然像是一头被触怒的狮子,将手中的易拉罐重重地一摔!
“哐当”一声响,陈音快步走上前,一把提住应禾的领子,然后将之推搡过去。
应禾踉踉跄跄地被推搡着,一时之间,他来不及反抗。脚下突然一软,他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与上次一样,只是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暧昧的亲吻,而是一拳砸在肚子上的剧痛。
来打一架吧,果然是来打一架吧。
陈音可不管什么打人不打脸,他也没用自己在课上学到的技巧,抡起拳头便是一顿乱揍。只能说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时候都比他打的有条理,可应禾没有反抗,他硬生生用肉身受了陈音这一拳拳怒火。
被打的时候,应禾还甚有闲心地想着陆弦苍安排的训练还不错啊,至少打人打的这么疼。
虽是这么想,但主动提出打一架的他却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场发泄罢了。
陈音当好学生太久了,久到直至今日面对任何事情他都是咬牙隐忍,只等着见到真相的那一刻,他才会将紧咬的牙关松开将心中的事情放下。
所以在面对迟云苒之死时,他心中的怒火,便只能自己吞咽和消化。
如今他终于懂得发脾气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就是这代价……
应禾其实挺想格挡的,奈何陈音像是发了酒疯一样,没完没了。
这让爷得挨揍到什么时候?!
应禾正在心内疯狂地吐槽着,他抬了手,想问问可以了没,陈音却突然停下了。
打完了?
应禾正这么想着时,抬起的手突然一僵:因为一滴暖暖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他抬了头,却见那人低着眉,垂着眼,有暖暖的液体不断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滴落。
“应禾。”
陈音唤了一声,声音很轻,一双眼终于抬了起来,直视着应禾。
他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唤了应禾一声。
“应禾。”
不待应禾回答,陈音已接上后句,他说——
“你真的爱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