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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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逼仄的室内烧烤店里,肉碰到烧烤锅上滋滋滋地冒出少许白烟,烟雾缭绕把我眼睛片蒙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瞧不清眼前的景物,我摘下了眼睛,口袋里,戴着看不清,脱了也看不清,所有人我都看不清。
唐风行看见我端着碟子,却无动于衷样子,他抓住我的盘子,往我碟子里放烤肉,他触碰到了我端着碟子的手指,被烧灼道到一般,闪的飞快,肉放偏了位置,差点掉回去。
我轻轻地叹口气,没胃口,但有人给自己夹肉,我笑着说了谢谢,意思一下,我还个情,眯着眼睛,从灰黑红一团颜色的锅上给他夹了一块肉,凑到我眼前,我看清是熟的,才放到他碗里,小声说了一句:“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他笑了笑,喝了口啤酒,没说什么,高兴地把烤肉吃进嘴里,烫的呲牙咧嘴,不住地呼气,甩头。我不禁笑了,他反倒不好意思喝了口啤酒,偏头不看我了。
我积极地给今天的金主夹起来两块说,谢谢周哥请客。
周哥那是不客气,说来走一个,我说着端起来盛满金黄还冒着泡的啤酒,拿啤酒喝一口,去去腻味,唐风行一把按下我的杯子说:“刚刚发完烧,别喝了。”
我没理他:“周哥说了,驱驱寒,大家伙一起来吧。”
我看不清唐风行的表情,他端起酒杯的手很僵硬,一个小单间里坐满两个宿舍的人,无数双丛林一样的手抬起来,互相拥挤着,端着酒杯碰到一起,我跟他的手撞到一起,手臂几乎贴在一起,他要看着偏头看周哥说谢谢今天金主爸爸请客,呼出来的热气打在我右边的耳朵上。
他呼吸太烫了。
周哥让我干一个,我端着酒杯迅速仰头,酒精从喉咙下去像水带着苦,在喉咙前猛地扎一下,刺激得人精神,我舒服地呼出来一声,大家起哄,又给我倒酒。
觥筹交错,亮堂的白炽灯亮的我不敢抬头,我抓着酒杯,看着他们玩骰子,我不懂,我也不介意输了喝酒,我不为了玩,我只想找个借口喝酒。
灰蒙蒙的一天,在这一刻,我好像钻了出来,心里阴霾着点低沉,无趣,被酒精给消除了,无法戒断的快感,让我从谷底走了上来,我在酒精中苏醒。
热闹,好热闹,好高兴。
吴化文端起来这个酒杯说,陈舒宁,挺能喝,这一杯,我陪你走一个,我来者不拒,抬起眼皮,笑了说,我千杯不倒,我还能带你们回去。
没错,我喝high了,我很高兴,我没了今天郁闷,悲伤,混沌,我开始像一个永动机一样开始燃烧我的精力。唐风行压住我要举起来的杯子,他不高兴地开口说,吴化文,你明知道今天陈舒宁刚发烧完,我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他闭嘴了。我洋溢着笑容说:“这不扫兴吗,我又不是病秧子,退烧了,就好了。大家都是一起打过篮球了,今天我没上场,我自罚两杯。”
我端着啤酒猛地灌了一杯,眩目,飘忽,轻快地感觉让我如痴如醉,感受不到了疼痛,无论是划过的那两刀,还是心里的空缺荒芜感。我爽快喝完,嘴角漏出来一点啤酒,我用淤紫的手背擦了擦嘴。
他看着我灌完两杯,吴化文赞了我的酒量,说唐风行干什么拦着别人不给喝酒,再扯到你们最近挺熟的。
赵俊也大着舌头说,确实,你们俩最近走挺近,话说上次你说上厕所,结果旷了一节灭绝师太的课,唐风行,你可真行。
我愣住了一下,他旷课是为了照顾我。
我咂摸半天,他也就憨憨地笑说,拉肚子了,去医务室开了点药,躺了一会。
吴化文打趣他说:“专挑这时候拉肚子,真的没运气,被灭绝师太罚打扫办公室三天,还剩几天?”
“还有两天。”
我靠近他说:“被罚了?”
他抓着筷子说没事,我趁着酒劲说,我帮你一起扫。
他跟碰杯说没拒绝,说好。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模样,但我能猜到我现在满脸通红,能捋直舌头讲话实属不易。
我没吃多少烤肉,全靠一瓶一瓶啤酒罐饱了。吴化文又开始起哄,叫旁边安静的唐风行唱歌,说来点节目,热热气氛。
李景源推他说:“你好得参加了校园十大歌手,拿了银奖的人,能不能有点自信。”
唐风行拒绝了三回,被宿舍人连脱带拉,连那个黄色的凳子都被拉脱,直接抬上去,任由他挣扎也没有用。他拿着手机手足无措。我戴上了眼镜,他的耳朵和脸都红了,不知道是酒精,还是真害羞,活像大过年时候,被家长带去表演节目的小孩,我趁着脸,跟着一起起哄,说唱一个唱一个,好不热闹。
我吹了一声口哨,说唱啊,别怂啊。
他终于抬起头来,紧张地说了一句,献丑了。
bgm一出来,是他紧张带着有点抖声音,宿舍舍友拿起来手机,打开手机手电筒,关了单间的灯,他被手机手电筒亮光包围,我看到了灯光下的翻滚的灰尘,他的声音一出来,清脆干净,带着穿透力,可以拨开迷雾的阳光但带着悲伤的语调。
*“都怪我孤陋寡闻。”*
*“错把你的礼貌当成认真。”*
*“我想我是个哑巴。”*
*“说不出万分之一的谎话。”*
*……*
*“我只是这样说服我自己。”*
*“比爱情陪伴更长的是友情。”*
他唱到“比起朋友这样的关系。”
歌声不是纯粹的技巧,我仿佛看见了一幕幕翻过去的故事。
下一句他就不唱了,他笑了笑说,不记得了,就这样吧。
孤注一掷,戳人心窝子的声音有点儿余音绕梁,对,我就是那个梁。
场下人鼓掌的鼓掌,晃灯的晃灯,抓着他的肩膀晃来晃去,用手肘撞他说,唐风行,暗恋谁?唱得这么深情,他也就笑笑说,这歌就这么唱得,跟他没有关系。
吴化文扣着他的脖子往下摁,揉它的他头发说唬谁呢,上次唱歌比赛你就唱的这首,台下女生都给你唱哭了。难怪你拿奖,他笑着说学校比赛,闹着玩的,我唱的烂,这张脸占便宜了。
他们打闹一会就拿过手机切歌,开始换一首歌,上台一群好友鬼哭狼嚎,在酒精下摇摇晃晃唱起来《富士山下》,陈奕迅的情歌。
学生时代不就这么点心思,情情爱爱,伴随大半个辈子,谁爱谁成了巨大无比的主题,风流,绯闻,在学校里口耳相传,谁都想看爱情是个什么样,无论是喜剧爱情,还是悲剧爱情。
他换了一个银色的耳环,在闪光灯下反光,他现在唱歌样子着实在我灰暗的视角里像一束光。
他们醉得醉,喊得喊,赵俊拿着手机把这些傻样都录下来了,唐风行找机会坐回来了,上头的几个“鬼”还在嘶吼,他安静坐在我旁边没说话,喝了一口啤酒,我挪了挪位置,让他别在角落挤着。
赵俊喝得也上脸了,问:“陈舒宁,前几天老师让去的事务所做实习生学习,这可是顶顶有名的事务所,你说不去就不去。”
我坦荡地说:“给我浪费机会。”
我说的是实话,明天晚上,我的计划可能就要成功,我有九成的把握,一成分给意外。
唐风行喝酒都明显顿了,放下盯着酒杯若有所思,我有点想上厕所,看前面的人还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我跟周哥说了一声,说上厕所,其实是乘机去踩个点。
我从口袋里摸出来香烟,点了一支,吸了一口,尼古丁给我继续带来上扬的快感和精神,但又给带来一层眩目。
我走来一步,就被喊住了,唐风行看着我在抽烟问:“你抽烟?”
“不常,酒喝多了,醒一下。”
“不舒服吗?”
“没有。”我看他跟我一起站在店门口旁边巷子墙壁那,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红着耳朵,在路灯下明显至极。
我有意思得朝他吐了一口烟雾,他疑惑看着我,我把烟盒子递给他,他说拿了一根说借个火。
我今天酒精上头,加上闹了一阵,心情激昂,身心上是个成年人,心里有鬼,总觉得唐风行藏着掖着什么,想逗逗他。我拉着他的头,让他嘴唇上咬着香烟凑近我的烟,他的刘海抵在我的额头上,他显然愣住了,眼睛猛然瞪大,他香烟被我的香烟给点着,红黄夹杂的烟火出现,我让他吸一下,我松开了他的脖子,推开他,看他被烟呛得咳嗽。
呼吸太烫了。
我笑了说:“不会抽,就别抽,装什么装,烟又不是好东西。”
他今天也是喝了酒的缘故,直接抽出我嘴里的烟,扔在地上说:“那就别抽了,我不太喜欢烟味。”
谁也没提刚刚靠近时,几乎脸贴脸的事情,唐风行耳朵跟煮熟虾似的,要不是因为他喝酒才这样,我还真的以为他对我有点什么想法。
我挑了挑眉,说抱歉,笑一下说:“马上就毕业了,打算做什么?”
“这个专业,只能做律师了吧,你呢?”
挺简单一问题,我踩灭了脚下的烟说:“我没想过未来。”
“你好好努力,听说你成绩还不错。”
他听见,好像被冷到抖了一下,我好奇地看着他,他就慢慢吐出来一句,嗯,知道了。
空气里还有香烟的味道弥漫,夹杂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有点像要破土而出的幼苗,但又还缩在地底下。
我点了点头说:“歌唱得不错,气息挺稳。”
他点了点头说谢谢,我问他,暗恋学校哪个女孩。
他笑而不语,我今天话多了起来,狂躁又在我心里复苏,我抑制不住想要讲话,说喜欢什么类型的?
他转头看向我,说喜欢头发短的,就不说了。他也反问我,我看见从店里走出来的一群聚餐女生说:“喏,瞧见没,前头那个,长头发那个,喜欢黑长发,看起来文静漂亮的女孩。”
他笑着说,这样,改天给你介绍一下,说这女孩,他认识。
我摇了摇头谢谢他的好意,说不用,暂时不想谈恋爱,耽误人大好青春,你说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没吭声,依旧低着头看鞋子,鞋子上有钱吗,看这么认真。我们你来我往聊了一会,吴化文喝醉拉着他说东说西的,赵俊和周鸣,带着一群人乌拉乌拉地酩酊大醉地走出来。
一个人拉着一个,打算一齐带回去。我现在虽然有点脚底打漂,胃里有点恶心翻滚,说想到处走走,散个步再回去,他们都喝醉生梦死,没理我。
我骑上了自行车,突然想着,要不就今天好了,从这里骑过去,当作喝醉酒,没骑好,栽进河里。
看了一下手机,现在是凌晨两点了,他们叫的出租车已经走了,那个地方,现在也没有什么人。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经过那四下无人的桥。
这里的是一条小路的桥跟下面的河面没差多少距离,今天还下来点雨,水面比平常更高。桥之前被一条车打滑,撞到了下坡桥尾那里,现在都没修缮,给我钻了一个空子,只要我单车开偏一点,我就能自然而然得掉下去。
完美的意外死亡造成的自杀。
明天被人捡到,也能查到我身体里酒精含量高,被定为意外死亡,怪给桥没修缮的错误上。
火山喷发一样的热情,出了外头冻了一会,就被雪崩雪花给埋得严实。一点都不见刚刚的火焰热情,只剩下刺骨的寒冷,以及耗光激情剩下的悲怮和惆怅。
重新回到暗无天日谷底中,落差让我无法忍受。我面无表情,脑子昏沉。
狂欢过后,撤去灯火通明,万家灯火,我还是这样,依旧是还是空洞无物。
四下寂寥无人,我从桥头上去,快到桥尾巴,我突然想起来,我答应了唐风行陪他一起罚清扫办公室。
我体验着下坡时的寒风刮蹭我的脸,钻进我紧实的肺腑,在我衣服空隙里乱钻,带走我身上的体温。
我嘴里小声地念了念说,唐风行,对不起了,我要食言了。
如我预料,我骑单车本来就摇摇晃晃,我的单车头往那一偏,从那个缺口出向下坠落,清脆的“扑通”声响彻这偏僻深夜里无人经过的小路。
我的身体三百六十度的转,我松开了车把手,坠入河中,感受到寒冷刺骨的河水,从裤腿,袖子,领子往里进,将我拥抱,向下拖拉,我眼前只有黑暗。河水攫取我掉我肺部遗留的空气,呛水导致身体剧烈反抗,头止不住的疼痛。河里头漂浮着各种垃圾,塑料袋缠住了我的手脚,耳朵刺痛。我心甘情愿得割舍这些空气,领取现在疼痛折磨,看着嘴巴旁边冒出来的气泡。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把孤独的我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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