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残么
他把“养老”两个字咬得极重,气得云中子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还没指着秦冉鼻子骂,秦冉和叶秋就出了门。
云中子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中气十足道:“混小子,你给我等着。”
停了几秒,云中子吼道:“别走远了,你经脉承受有限……”
秦冉掏了掏耳朵,心道大夫就是大夫,还是老当益壮,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要入土的。
他报仇报得爽,大夫却不是个一笑抿恩仇的,等秦冉回来的时候,可有得哭了。
秦冉从云中子家里回到了那株腊梅树的院子。腊梅花被燕琛真气扫过后一直是恹恹的,今天少有的有几朵新开的梅花。
是个好兆头。
秦冉想到了什么,两步做一步到了李琳琅房间推开门,走的快了,能感觉到脚心经脉微微的疼痛,但还能忍。
李琳琅躺在床上,额角见汗,人已经有了意识,快苏醒了。
秦冉拿着一方帕子替他擦汗,回字纹额带有些碍事,他就解开了。那一块月牙形伤疤再次出现在秦冉眼前的时候,秦冉拿着帕子怔了怔。
李琳琅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了,眼前是秦冉的手,他还有些眩晕地叫了一声:“爷。”
秦冉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他,道:“醒了?”
叶秋倒了一杯热茶过来,秦冉将李琳琅扶起来坐在床上,接过茶水给他。
李琳琅喝了一口茶水,忍不住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秦冉看着他的表情,斟酌道:“出门的时候你遇到了一个大娘,后来晕过去了。”
李琳琅皱了眉,道:“我记得叫孙大娘,她找不着回家的路,嗯……爷,她最后回家了吗?”
秦冉道:“回去了。”
李琳琅接着喝茶,秦冉到盥洗架前将帕子收拾好,心里摸不定李琳琅没了意识前还记得什么,以前的记忆又恢复了多少。
突然李琳琅道:“我好像看到燕琛了。”
燕琛出现的时候,李琳琅的记忆已经出现了混乱,差一步就陷了进去,怎么可能记得。
秦冉猛然回过头,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李琳琅道:“在哪里……”他喃喃几句,按着自己的额头,“在哪里……我见到他了,一身红衣服……周围好多人……对了……孙大娘……孙大娘也在……怎么回事……”
李琳琅眼底爬上了一层血红,隐隐有了魔怔的迹象,他在强迫自己回忆起来!
秦冉跨过来,搬着他的双肩,强硬道:“李琳琅,看着我。”
李琳琅泛红的眼睛看着秦冉,道:“燕琛是不是来了?”
燕琛三天不见人影。他一向神出鬼没,现在这个关头,上哪里找人去。
秦冉安慰道:“在,燕琛来了。”
“在哪儿?”
“在这里。”屋门被人推开,燕琛一身大红衣服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枝刚开的腊梅花,语气轻挑道:“我就去折枝花,怎么秦子开,你就欺负上我家李琳琅了?”
秦冉松了口气,再看李琳琅时,他眼底的红色正慢慢褪去。秦冉起身擦过燕琛的肩膀,低声道:“交给你了。”
燕琛颔首,秦冉就带着叶秋出去了。
燕琛做事顾头不顾尾,容易冲动意气用事,但在李琳琅的事情上,秦冉自愧不如。
秦冉已经从叶秋那里得知孙大娘和小孩是两具骸骨的事情,却不知道叶秋和燕琛早已经相识,而且他俩还在孙大娘家打过照面。
当然也不知道,叶秋背地里吻了他,夺走了他守了二十多年的初吻。
他们俩走的远了,渐渐地出了村庄,能看到村庄头顶绕着一层雾气,已经变成黑色了。真真的黑云压顶。
秦冉回到他们当初入庄的那条小路,看到了与之前相似的华表。
华表有两根,一左一右,约莫七八丈高,刻的还是螭吻。右边有一石碣,有一部分埋在土里。
秦冉一撩下摆半蹲下了,石碣上半部分刻的是“元和七年廿月十二日。”
此情此景依稀觉得眼熟,秦冉将石碣前的杂草压了压,头也不回地道:“有刀吗?”
叶秋将背上的浮生剑取下来,递给他。
秦冉拿在手里才发现是浮生剑,上好的剑当刀子使颇有种大材小用,他嘴角抽了抽,没有趁手的工具,将就用了。
石碣下面的泥垢清理掉,秦冉终于看到了后半段,拼起来是:“元和七年廿月十二日山蒿里之墓。”
字旁还有一个图章,秦冉用手摸去泥垢,手突然一顿。
这是秦家亲卫军的标志。
这石碣,是他父亲在世时立的。
石碣背后应该还有字的,不过被人刮去了。
元和七年,时至今日刚好过了……十七年。
十七年。
秦冉垂目将浮生剑擦干净,入鞘还给叶秋。
他站起来的时候头有些发晕,就将手撑在石碣上。
“嘿嘿嘿嘿……又来一个……来一个杀一个……”
有人从华表背后转出来,秦冉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举在胸前,毫无逻辑地道:“一个不留……跑出来了……”他把刀对着秦冉,“是不是你杀的?啊……我要杀了你……”
说着真冲了过来,那把沾了血的刀尖对准秦冉的胸口。
叶秋浮生剑横挡在这疯子身前,剑首点在他手腕的穴位上。这疯子脸上出现扭曲的痛色,松了手,刀和人一齐跌倒在地上。
秦冉道:“这人我认识。”
“鬼,鬼啊……”疯子惊恐地握着自己的手腕,连滚带爬朝秦冉的方向跑去,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刚才还要杀我,现在就将我当成保护伞了?
秦冉无语地看着这个疯子,对叶秋解释道:“客栈里的黑衣大汉你可还记得?他就是汉子口中丢失的那个人。这人是个重瞳,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失踪了这些天,不知道遇到了些什么,居然疯掉了。
秦冉走过去要去捡河柏掉在地上的小刀,还在疑惑血从哪儿来的,河柏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滑坐下来,抱住秦冉的腿尖声叫道:“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秦冉被绊得一个踉跄,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心道:你别抱着我不放啊。
他被糊了一袖子的血,血是从河柏手掌流出来的,估计这疯子拿刃的时候误伤了自己。秦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给了他一个手刀,将人打晕了。
这人困在山蒿里这些天,也许知道很多关键的事情,他们正好有两个大夫,说不定治得好他的疯病。
秦冉下手忒快了。叶秋目光淡淡看秦冉,秦冉道:“抱回去?”
让叶秋抱回去是说着玩的,秦冉拎着河柏的领子,决定自己动手把人扛回去,然后,叶秋将人接过去了。
当然,不可能用抱的。
秦冉深一脚浅一脚和叶秋回到云中子的住处,云中子正好在晒药,旁边就搁置着上午他送给大夫养老的轮椅。看到他云中子还是有气的,冷哼道:“回来了?”
秦冉将人扔给他,道:“你看看能不能治好。”
“混小子,你就会给我找事。”
大夫和疯子一样的蓬头垢面,站在一起,还真有一种一家亲的感觉。秦冉有些好笑,又见云中子要扎针过来。
秦冉脸色一变,他每晚被云中子施针,云中子下针没轻没重,简直是故意折磨人。秦冉都扎怕了,躲在叶秋身后头皮发麻道:“不带这样记仇的。”
云中子对叶秋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说什么?!
秦冉预感不好,就见叶秋侧过身把他露了出来,云中子上前扣住他手腕上的命脉,把上午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让你别走远了,你经脉承受有限,还要养着。别动,还想跑哪儿去?”
秦冉道:“有话好好说。”
云中子道:“知道怕了?”
秦冉无可奈何应了一声。他被云中子施了一针,脚底涌泉穴的疼痛逐渐扩大开来,从脚底涌上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似乎都受牵连般疼痛不止,秦冉皱了眉,那股疼痛又慢慢消减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他的双腿重新失去了知觉,站不住,只能两只手攀住叶秋的肩膀,结果因为云大夫那一针双手又麻又软,便改为搂住叶秋的脖子。
秦冉原本躲在叶秋背后。被他挂了一脖子的叶秋轻轻侧头,下巴尖就触到了他的额角。他两只手轻轻一捞秦冉的腰身,就将他搂到了身前。
叶秋左手揽着秦冉的腰身,右手穿过他的左腋,像是拥抱又像是安抚。
秦冉全身僵成了一把干柴,稍微动一动似乎都能折成两半了。脸都丢尽了……这种时候,脸皮再厚有什么用,嗯?
知道云中子是为了让他修养封住了腿上的穴脉,他白着脸挂在叶秋身上,又听背后的云中子道:“放他上来。”
秦冉无精打采坐回了轮椅,云中子笑眯眯地道:“混小子,话可不能乱说,不然留下了什么终生残疾就不好了。我人虽然老了,还走得动,这轮椅还是留给你们小辈玩去吧。”
秦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