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隐忍而克制(1 / 1)

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259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九章 隐忍而克制

  秦冉动了动破了皮的手,想了想,破皮的那只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便把另一只手伸出去。云中子一边切脉,一边不怀好意似的打量着秦冉,简直要把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盯出个原形毕露来。

  秦冉被盯得头皮发麻,眼睛就瞟向别处。先是看到叶秋的目光落在他把脉的腕上一动不动,秦冉视线往下移,又看到他乖巧搁在膝上的手指抓紧了,衣服起了一团褶子也不知觉——倒像叶秋才是吃错了黄连那个,苦的呀……

  秦冉沾茶水暗地里在叶秋手心写字:你怎么看?

  叶秋亦以此法回:可信。

  秦冉心里惊疑一声,暗想叶秋怎知可信不可信,写道:万一不成呢?

  叶秋写:不会。

  ……

  云中子收了手,装模作样地捋着胡须:“毒虽然侵入五脏六腑,幸好被压制住了,就可惜这七筋八脉受创,治起来难多了。”

  李琳琅惊声道:“能治?”

  云中子扬着眉毛,气急败坏地道:“咋咋呼呼像什么话!能治,当然能治。”他看着秦冉,表情如饮了一瓢黄泉水:“毒可解,不梳脉。”

  七筋八脉受创,真气运转不通,就形成了气滞涩堵的局面,也是最开始叶秋把他脉得出的结论。

  能治却不治,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委,秦冉笑了几声,淡淡道:“有什么隐情,尽管说。”

  云中子称赞道:“你倒是心大的。”于是把解毒的凶险添油加醋一通,吓唬秦冉似的慎重其事:“拔毒之痛常人已不能忍受,何况重塑碎的七七八八的经脉,谁不怕呢……”

  秦冉眨了眨眼睛,一派清风明月不揽身的闲闲道:“有何不可?”

  云中子继续唠唠叨叨:“你身无真气护体,解毒本就九死一生……”

  秦冉不耐烦了:“大夫你就说治不治吧。”这话说的,转个旮沓窝就能找到下家似的。这踹锅的架势,果真连求神拜佛的纡尊降贵都省了。

  云中子步步紧逼:“此后你会落下心痛畏寒的病根,亦不可享常人之寿,拿朝不保夕的命换一时的风光无量,你可想好了?”

  换而言之,他会早死。

  谁不怕死呢。他肉体凡胎挨得住刀光剑影,挨得了阎王的三更死吗?是人谁没有私心,谁不想安稳一世、子孙满堂。他还想多活几年。

  直到这段话,秦冉才知道面前的大夫认真了。

  可自家门前雪上霜,只有自家知道心肝脾肺的痛楚。秦冉手心里残留叶秋“可信”、“不会”字字笃定的宽慰话,游移不定。真的不治吗?拖着一身伤痛终老会不会后悔?秦家满门忠烈的名声真要毁在自己手上?……

  每一自问自答不可言说,翻过去的叫槛,翻不过是劫,到底他自己把自己说通了:想好了,有病得治呢。

  叶秋目光落在秦冉平静淡然的侧脸,眸中波澜起伏。

  云中子一字一句:“心甘情愿?”

  秦冉笑道:“绝不后悔。”

  云中子扶掌大笑。

  这事儿就算成了。

  ******

  这是一片冰天雪地。

  刺骨的冷意顺着袖管往秦冉身上钻。他走在空无人际的雪地里,天地一片白茫茫,身侧却有一株红艳的腊梅。

  秦冉很冷。

  他的发上结了一层薄冰,手脚僵硬,挪一步都费力。秦冉望着这株梅花,眨了眨眼睛,雪花从眼睫掉落,融化了,在下颏聚成水滴落下。

  梅花映在他眼里,很暖。

  他想过去。

  梅花的花瓣落到他的眼前,秦冉伸出冻得青白的手接住了。花瓣烫得他手心一痛,颗颗血珠汩汩冒出,落在雪地里成了一瓣瓣腊梅花。

  血色的腊梅,腊梅色的血,秦冉眼里有些茫然。

  满树的腊梅花纷纷落下来,烫得他浑身发抖。身体的疼痛使他蹲下身抱住自己,身下的大片雪地渐渐染成了深红色。

  红色铺开,延伸,铺开,延伸……形成了一片红莲业火。

  熊熊业火燃尽腊梅树,烧灼雪色大地,将秦冉撕成两半,残忍地挑出他的灵魂,一寸寸撕裂再漫不经心化为缕缕灰烟。

  孤独入骨的疼。

  疼痛让他恢复了些许意识。

  一股炽热在体内蛮横地冲击他脆弱的五脏六腑。秦冉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心脉,七筋八脉在寥寥无几的真气冲击下轰然碎裂,脑海顿时掀起一波又一波撕心裂肺的疼痛。

  秦冉抬手直直朝向自己的天灵盖——他要自戕!

  “别让他动!”

  李琳琅眼前一花,就看到叶秋眼疾手快挡在他身前。房间里热气不散白雾茫茫,在他所站的位置刚好窥见侯爷死扣住叶公子的臂膀,隔着一层衣料指甲生生翻起叶秋的皮肉。

  约莫伤的他人不心疼,他好像看见侯爷用上了嘴……

  不是当事人的他都觉得牙酸肉疼。

  人仰马翻中云中子银针稳稳扎进秦冉的百汇穴。秦冉遽然仰头,呕出一口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这才攒足力气睁开眼。恍惚闪过叶秋模糊不清的影儿,手一松,折腾人半天的祖宗又晕过去了。

  李琳琅大惊:“爷!”

  “嘘……”云中子不耐烦道,“没死呢,黑血呕出来是好事。后面呕血还有呢,别老一惊一乍的,我都一把年纪了。”

  云中子取出银针,颇不争气地看着叶秋:“明儿起采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琳琅忙道:“我来,我可以的。”

  云中子对他吹胡子瞪眼:“药材你会认吗?”

  李琳琅:“……”真不会。

  云中子挥了挥手,颇觉一个两个都让他头大,心烦道:“没事了,该干嘛干嘛。”

  李琳琅送走了云中子,回身看到叶秋从药桶里抱起昏迷不醒的侯爷,那句“我来”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怎么也说不出口。

  侯爷和叶公子之间无比和谐无比诡异的氛围绕住他,李琳琅脸一热,收拾零星残余后坐到台阶上,迎着月色吹冷风。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八哥鸟落在李琳琅的肩膀,一人一鸟默默望天,颇为凄凉。

  脸埋进他怀里的秦冉衣衫散乱,叶秋垂了眼,能看到秦冉身体上刀头滚过的累累伤痕。

  每一道经年旧伤都告诉他秦冉在生死边缘游走,曾经的浴血搏杀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鲜衣怒马的少年一去不返,留给他满腔沉甸甸的刻饥刻骨。

  两人重逢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为——相思入骨,走火入魔。

  大概失而复得,所以秦冉在他心底的分量格外珍重些。

  他环抱这具温热肉体的手轻轻颤了颤,再缓缓抱住,搂紧了,朝房间走去。

  他坐在床边轻轻托起秦冉的头,解散他的发带,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到两边,再慢慢擦干。

  大概是弄疼了,秦冉不舒服地偏过头。叶秋停下来又将他蹙起的眉心抚平。

  秦冉其实是个非常独立又自由的人,不愿,也断不肯被任何人任何事物束缚。他收回真灵银线,蹲下身执起尚在昏迷的秦冉的手腕,眸中挣扎一番,代替真灵银线缓缓系上一条红线。

  红线贴着秦冉手腕素白的肌肤隐没不见——不会被发现。

  疼痛中的秦冉五指曲起,未掐进掌心当机被叶秋五指扣住。叶秋仰头,但见阵阵豆大的汗珠顺着秦冉额角流进颈间,打湿了两鬓。因为痛苦难忍,秦冉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得可怕。

  叶秋眸中波涛骇浪泛起,又缓缓往下沉,沉了目光。他痛苦地俯下身,鼻尖贴着秦冉的鼻尖,和他十指相扣,扣紧扣死了,隐忍而克制地道:“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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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里有一株腊梅。

  天清气朗,梅花开得正艳,某人托了病号的福,优哉游哉地赏梅花。

  这么好的花,应该有好酒相陪。

  秦冉这么想着,就有人过来了。

  李琳琅道:“爷,给。”

  秦冉目光落在梅树上,接过碗来下意识地抿了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他嘴巴里扩散开来,秦冉皱了眉,陡然反应过来道:“这是什么玩意?”

  李琳琅乐呵呵地道:“云大夫配的药。”

  他手里端着一杯茶,偏偏给侯爷一碗黑糊糊重口味的东西,真不知是不是存心气人。

  李琳琅又道:“云大夫说爷现在要静养,七天以内都不要下地走动,还有吃食清淡,禁酒禁……”

  秦冉:“……”

  好不容易清净几天,现在倒好,没了个燕大夫,又出来个云大夫,秦冉无可奈何,低头喝药,装作耳聋听不见。他舌尖触到药汁,又被这味道冲得头晕眼花,简直想砸了药碗走人。

  他抬起眼来道:“你不是不喝茶吗?”

  李琳琅道:“渴了,看到屋里有,就顺便倒了一杯。”

  李琳琅不喝茶,那么屋里的茶便是叶秋泡的了。

  秦冉道:“你家叶公子去哪儿了。”

  李琳琅忙不迭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声道:“爷,咳咳……叶咳叶公子不是我家的。”倒像是你家的……

  这话说得直白,秦冉偏头有些忧虑看李琳琅,不知他听进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