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他是斯文糙汉 脆脆包子 3516 汉字|1 英文 字 26天前

第一章

  7月,藏区。

  湛蓝的天空飘着彩带似的云彩,近到仿佛触手可及。一阵一阵风拂过湖水,泛起银色如宝石光彩的涟漪,阳光下水纹永不静止,湖面倒映不远处起伏的群山。

  夏眠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鼓囊囊的白布包。风带起她虚幻在光线里的发丝,杂草在她身旁摇摆。

  靠湖的土地湿润泥泞,杂乱无章的车痕烙在土中,一辆哈弗陷进去,停在不远处。

  他们的车坏了。

  夏眠扭头去问胡明,“师兄,车怎么样了?”

  胡明朝她摇摇头,道:“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金越一边用硬纸板除汽车上的泥土,一边冲她喊:“夏眠,打救援电话吧。”

  她拿出手机时,听到风中有引擎的声音。

  夏眠抬起一只手挡住额头,眯眼看到一半湛蓝一半灰黄的世界中,一辆越野车朝他们驶来。

  车碾过湿润的泥土,车痕曲折蜿蜒,泛起的土块中隐隐可见草根。强烈的阳光把挡风玻璃照得亮堂堂,整个藏青色的车身闪着光。

  两位师兄停下手中的活儿朝它看去,章教授探出头来,胡明的妹妹胡瑞敏立刻站起来朝越野车挥舞双臂,动作幅度很大。

  车直直地朝他们开来,夏眠看见它的车标对着自己。

  吉普,大切诺基。

  引擎声由远及近,车速未减,破土而来。

  胡瑞敏蹦开了很远:“夏眠起开啊!”

  夏眠置若罔闻。随后车稳稳地停在她的面前,车灯聚在她的眼里,距离近得可以在反光的外横梁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车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来。

  他的手搭在车门上,低头看着夏眠,目光清湛,敛着锋芒。夏眠也抬头看他。

  男人朝夏眠伸出手,她依然盘腿抱着白布包坐在地上,身后是连成一线的蓝天、湖水和黄土,杂草满地,尘土扬天。

  夏眠一动不动,说:“不用,谢谢。”

  男人没说任何话,收回了手。

  阳光从他脑后照来,夏眠看不清他的模样,眼中只有一个挺拔且黑暗的轮廓。

  金越眼睛发光地跑过来:“哥们,帮我们看一下车。”

  男人二话不说走向半个轮子已经陷进地里的哈弗,和其余两人查看情况。

  胡瑞敏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过去,围在他们旁边。

  男人问他们:“停在这里多久了?”

  胡明:“也没多久,十几分钟。”

  金越无意识地刮留在指甲盖上的泥土,说:“刚想打救援电话,就见到你车来了。”

  男人在他们的注视下打开车前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想蹲下来看车底的情况,但车下陷的程度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

  他绕开其他人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车身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响声。

  轮子开始转动,周围泥土带着草根翻起。哈弗艰难地移动了几米之后,安静地停下。

  两位师兄的脸色很差。

  “部分螺丝松动、前轮磨损严重、保险杠损坏……”男人顿了顿,“这些我都有工具,可以现在修……”

  他说话的声音低醇沉稳,飘在风中,让无形的风都有了触感,犹如一双拥有薄茧的手摩挲着粗糙的羊皮纸。

  胡瑞敏在他眼前晃悠,面露喜色,对他说:“那真的非常谢谢你了!”

  男人没有看她,“……但你们离合器坏了,得换。”

  四周安静下来。

  胡明伸手把胡瑞敏扯到一边去,以防她捣乱。

  金越站在原地插着腰,眉头紧皱:“那怎么办?”

  男人看了众人半响,问:“你们去哪?”

  胡明:“纳曲机场。”

  “哦。”男人若有所思,“如果不赶时间,我就用车拖你们到下一个镇子上修车。如果赶,就打救援电话,然后去坐班车。”

  胡瑞敏对他说:“我们不赶时间的。”

  金越和胡明对视了一眼,走到后座的车窗边和章教授商量。

  在他们正商量时,男人长身而立于车边,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边,正要拿着打火机点烟,胡瑞敏凑上去:“我帮你。”

  他嘴角勾了勾,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不用。”

  他一只手遮住乱窜的火苗,眯着眼叼着烟靠过去,五官顿时变得明亮无比,轮廓越发清晰。

  胡瑞敏看着他英俊的脸,脑里有道不明意味的想法。

  她是学艺术的,画本里是各种各样帅气的异性,她想把眼前的人画到自己的画本里。

  金越他们商量完了,转过身来跟男人说:“哥们,麻烦你了。”

  “没事。”

  男人手里夹着烟往自己的大切诺基走去,从后备箱翻出牵引绳,把陷进去的哈弗套牢。

  安全起见,被拖的车内不能坐人,章教授下车时对他表示感谢,问:“怎么称呼?”

  “我姓邵。”

  邵义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他刚想接,但手又收了回来。

  章教授笑着摇摇头,他环顾四周,喊:“夏眠,别坐着了。”

  夏眠回过神来,已见金越和胡明上了车。她缓缓站起来,所有动作都似放慢半拍,正欲打开离自己最近的车门,胡瑞敏快速侧身绕过她。无奈夏眠怀里抱着鼓囊囊的白布包,还是被她撞开得退后几步。

  胡瑞敏伸手就把车门关上,坐在副驾驶座。

  夏眠见此,转身到后边去时,一道阴影将她罩住。

  邵义说:“你这个布包放到后备箱。”

  夏眠抬头看他,才意识自己站着也要仰视,她说:“这个我得抱着。”

  他上下打量着她,问:“什么东西?”

  “阴极发光仪。”

  夏眠感觉他好像没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继续说:“这里的路很难走,如果把它放到后备箱,零件会散。”

  她也不管他应不应承,越过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邵义扭头看了夏眠一会儿,随后也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在纳曲市,县城之间的路段大多陡峭颠簸,途中基本都是搓板路,平直的油柏路很少,车内没人在位子上坐稳,好几次金越的头顶都要磕到车顶。

  可窗外美景依旧,像流水一样迎面而过。蓝天白云下,山风劲吹,群山环绕,偶有候鸟和羊群在苍茫的大地上高飞、奔跑。

  秘境之景朝圣之路,一切生机勃勃。

  车上,胡瑞敏在跟邵义搭话。

  “邵大哥,我们接下来去的镇子是在哪里啊?”

  “班戈。”

  班戈靠近纳曲县,修好了车子之后去机场会方便很多。

  夏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胡瑞敏说的大多是问句,她跟自己煞有其事地传授过,跟异性搭讪的时多问问题,这样能引出更多的话题,继续聊下去的几率会增加。

  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如她所料,她问什么邵义便回答什么,他惜字如金,她也不能套出更多的话。

  过了不久,胡瑞敏没有问题了。

  金越接上话茬:“哥们,你也是从申扎来的吗?”

  “不是。”邵义专注地开着车。

  金越:“我们是从申扎开车来的,路真不好走。”

  邵义:“确实是。你们那车老了,走这种路容易坏。”

  胡明:“是我们搞科研的喜欢折腾,开到湖边就开不出来了。”

  邵义:“我知道你们不是来旅游的。”

  胡瑞敏问:“为什么?”

  “毕竟来旅游的人没几个听过申扎。”

  章教授:“申扎确实不如热门的景点,但它还是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邵义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哦?”

  金越简单地说:“它那儿有一个拗陷带,具备成矿和矿源层的多种条件。”

  邵义:“藏区一向矿产丰富。”

  胡明:“申扎那边不同,其他地方比拗陷带生态环境脆弱得多。而且现在交通方便了,虽然条件依旧艰苦,但在申扎那边扩大规模开采矿产并非不可能。”

  邵义:“听说已经动工了是吧?还勘探出更多的奇珍异石。”

  邵义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夏眠怀里抱着的仪器,正巧和她的眼睛碰在一起。

  夏眠的瞳孔清浅,斑驳的光影透进去,亮的像透明的金黄琥珀。

  随后,邵义看到镜子里的人儿移开了视线。

  金越讶异:“哥们你怎么知道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邵义笑笑:“我也只是听说。”

  胡明转移开话题,向邵义介绍自己:“我们都是D大来的学生。章教授是我们的导师,是受人之托带着我们来申扎科考。现在准备启程回学校,可谁知道车在半路坏掉,幸好邵大哥你出现了,不然叫了救援也挺麻烦的。”

  “藏区人迹罕至,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胡瑞敏突然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座位之间挨得很近,她这么一靠,夏眠被仪器凸出的部分戳到肚皮上,她疼得抿了抿唇。

  邵义看到后视镜里的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下午,大切诺基终于驶向油柏路,路况好了许多,可路线蜿蜒远去,转弯转到胡瑞敏怀疑人生。

  章教授和两个男生都睡着了,夏眠把帽子戴在头上,暗淡的光线中看不清她的面孔。车内有收音机播着老歌,切歌时,周身安静地只有邵义沉稳的呼吸。

  胡瑞敏眼睛滴溜溜地转。不一会儿后,她侧过身子,说:“邵大哥,我头有点晕。”

  邵义伸手换挡,没看她:“快到镇子了。”

  过了许久,胡瑞敏还是不舒服地在位置上转来转去。

  “我不会高反了吧?”

  “你应该只是晕车。”

  胡瑞敏还想说些什么,夏眠从袋子里抽出一样东西塞到她的怀里:“疑似高反就吃这个。”

  她低头一看,是一包快要吃完的红景天。

  她问:“夏眠,原来你没睡啊?”

  “睡不着。”

  夏眠单手撑着脑袋,她看见后视镜里邵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眼神带着些探究、审视的意味。

  胡瑞敏没打算真吃红景天,那味道她不喜欢。邵义见状,问:“你不吃?”

  她笑笑,只好打开包装袋吃了一些细末。

  夏眠竟听出他的声音中藏着戏谑。

  过了一会儿,半眯着眼的夏眠看到后视镜内有两人在拼命挥手。

  她赶忙说:“停车。”

  邵义缓慢地制动,扭过头看她用眼神询问。

  “后边有人求救。”

  夏眠抱着布包下了车,果不其然,她看见身后停着一辆火红色的悍马,一男一女站在广袤的土地间,十分渺小。

  她想上前询问,忽见一只手拦在身前。

  “呆在这儿,我去看看。”

  夏眠看着邵义走向他们,飞扬的尘土中,他的背影像一棵笔直的胡杨树。

  一番询问后,原来对方的车是爆胎了,车上也没有备用的轮胎。刚巧夏眠他们的哈弗上还剩一个,型号也一模一样,醒来的师兄们大方地借给他们用了。

  悍马的车主是一个头戴红色发带的男人,名字叫陈飞旭,他的女同伴叫马菲,身着全是铆钉的外套,打扮得潮流又朋克。两人都不会换轮胎,邵义帮忙,金越和胡明便给他打下手。

  夏眠站在不远处看,她穿着深色的冲锋衣,但整张脸庞在阳光下散着光,陈飞旭眼睛牢牢地停在她身上。

  他本想对夏眠吹口哨,但她是跟帮忙换轮胎的人一伙的,暂不想惹是生非

  轮胎快换好了,陈飞旭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递给邵义,他用手挡了挡:“我有。”

  而金越和胡明都表示不抽烟,男人问完了,陈飞旭理所应当地拿着烟放到夏眠面前。

  她摇头后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疏离与淡漠。

  陈飞旭咬着烟挑眉问:“你这布包里是什么?”

  “坏了的仪器。”

  邵义看过来,听到夏眠强调了“坏”,怕是担心对方觊觎。

  她虽是热心,但也时刻警惕着。

  邵义走到夏眠身侧,对陈飞旭说:“车好了。”

  都是男人,陈飞旭能看出邵义眼里的警告,但他脸皮厚,脸上看不出任何退让:“你们去哪儿?”

  还未等邵义回答,他便嬉皮笑脸:“我来西藏都是乱玩的,不知道下一步去哪儿,不如就跟着你们好了”,他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伴喊了一嗓子,“马菲可以吗?”

  马菲正在自拍,也扯着嗓子:“——随便!”

  得到回应后的陈飞旭冲邵义笑笑,一脸人畜无害。

  夏眠看着他的脸,想到两个字:无赖。

  上了车,悍马就跟着大切诺基拉着的哈弗车后边,像一条甩不掉的狗尾巴。

  胡瑞敏的不爽都摆在脸上,反观夏眠和邵义,却是相似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