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14】瞎子,哑巴,聋子,唯一赢家
青萍学过简单的急救措施,她用自己的外套和随手捡的一根木棍帮我把胳膊固定悬挂在脖子上,我们在周围一阵摸黑搜索,终于发现了我的双肩包。
我松了口气,打开背包取出支手电筒。打开手电筒,久违的光线降临,借着光我终于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我们落入了一处地下溶洞,此处地形像一个茶壶,茶壶口应该就是我们落下来的地方,此时壶口被大巴车卡住,掉落的山石也因大巴车的阻拦没有砸到我们身上,因此我们才侥幸留下一条命。
不确定大巴车还能撑多久,继续留下十分危险,我背上双肩包带着青萍在溶洞里寻找出路。
地下溶洞四通八达,我们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寻找失散的同伴。
青萍远比我想的坚强,她经过短暂的崩溃和哭泣后很快振作起来,开始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带着我寻找出路。
她说她的师兄师姐们,专业课和实践经验都比她丰富,有过多次溶洞勘察的经验,一定会平安无事,而她的任务是保证我的安全。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一条地下暗河,我们沿着暗河前进。
青萍举着手电筒絮絮叨叨对我说,“当时想考老师研究生的人可多了,我根本比不上其他人出色……”许是正处在生死危机中,青萍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我支着手艰难地爬坎坡,闻言宽慰道:“你能考上一定是因为自己也足够出色,我很了解他,他才不会因为你是女孩手下留情……”
青萍伸手拉我,她气喘吁吁地说:“才不是,才不是。”
我爬上坡继续走,随口问道:“才不是什么?”
青萍沉默良久,她的手指按在手电筒开关上,灯光一暗一亮闪烁不停,她小声道:“我觉得好像是因为我的名字,老师才……”
“接着走吧,不要说话浪费体力。”我冷淡地打断。
沿着地下暗河走了半小时,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迎面吹来,青萍萎靡地神情终于振奋,她用力挥舞手电筒,兴奋道:“我们能出去了!”
果不其然,趟过一小段暗河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段狭窄紧凑的甬道,头顶悬挂的是闪着莹莹蓝光的钟乳石,我们像勿入天之国的旅行者。
青萍将手电筒递给我,自己趴在地上伸手往甬道中摸索,“没错,就是这儿,暗河是从这儿流出去的。”
我蹲下察看甬道,实在太窄小了。它最开始应该只是山体上的一道缝隙,经过暗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冲刷,石灰岩和泥土被柔韧的水裹挟渐渐形成了这样条仅容手掌穿过的甬道。
青萍告诉我,因常年被河水冲刷,此处岩层土质松软,我们很有可能能挖出一条通道。
她测算出承重岩的位置,我们避开承重岩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失去了光照变化,我们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这种感觉几乎能把人逼疯。
“滴滴滴,电量不足,系统将在三十秒后关机。”
青萍捧着手机颓丧着脸,“怎么办……没电了……”
我看了看手里光线黯淡的手电筒,大概还能撑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将彻底失去光源。我打开背包摸索,想找找备用电池,但我显然还没细心周全到这份上。
长期没有摄入养分,我已经没有心力去安慰青萍。
我坐在湿润的地上喘气,青萍同我挨坐,“师娘不怕死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惶恐又无措。
我很想劝她保存体力少说些话,但想起前世的青萍我又说不出刻薄的话,慢慢舔舐唇周,把开裂的死皮舔平整,“怕。”
“我其实不怕……”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我只是怕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这句话把我的思绪拉出很远,我抬头望向头顶的钟乳石,朦朦胧胧的蓝色萤火。
想见的人,我有想见的人吗?
张元英,不对,我是想折磨她。
岑……岑微雨,我是想报复他。
我没有想见的人。
歇了会儿,我站起来继续凿洞。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把甬道扩大成仅容一人爬行通过的小洞,当一缕天光乍现时,青萍控制不住地喜极而泣。
尽管不愿让我这个伤员殿后,但在我端着师娘的架子催促下,她不得不先爬了出去。
她顺利逃脱升天,我松了口气。
她的声音隔着一道岩壁传来,听起来有些飘渺,像和我隔了个世界。
我变不改色地摸上承重岩,仅有拳头大小的石块,很难想象这块小石头是万仞高墙的支点,我拧下石块,积木被抽掉了最重要的一环,顷刻间开始崩塌。
“轰,轰。”
天光被埋葬,我听见青萍惊恐又尖利的叫声。
这样就好,我对自己说。青阳碧对自己刻下四条不可违背的戒律,绝不认错,绝不服软,绝不逃避,绝不妥协。
我没有逃避,只是遇上了意外。意外遇见地陷,意外困进溶洞,意外遇上坍塌。
一切都是意外,都是天灾。
我藏进谁也找不到的角落,心安理得地准备长眠。
事事偏不顺我心意,我被人从角落里找到,抱起,那人力度越收越紧,似乎要把我揉碎,揉进他的骨血,和他的血肉*系长在一起。
讨厌,谁打扰我睡觉。
我用尽全身力道拨开重若千钧的眼皮,视线里的人很模糊,但我知道他是谁,从第一眼看见他时我就知道。
“岑微雨?”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吐息洒在我的脸上,“我来了。”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推他,“别抱这么紧,我透不过气。”
岑微雨在生气,他表现得很明显,他没松手,低头惩罚性地咬我的鼻尖。
很疼,真疼啊。
今天是常规中的意外,哪怕我做出不合常理,违背戒律的事,也都是因为意外,意外让我变得软弱。
于意外中酝酿的今天,天神允许我软弱。
“岑微雨,我疼……”我忍不住掉眼泪,伸手去想去摸他的脸。
他把脸颊凑到我手里,蹭了蹭,安抚地拍我后背,“哪里疼?”
“手疼,还有……”我茫然瞪大眼睛,“眼睛疼,身上疼……”
同样的黑暗,同样的静止时空,我不可控地联想到阴暗潮湿蛇虫做伴的地牢,我往他怀里藏,“他们挖了我的眼睛。”我是世间第一大骗子,我只会用拙劣的谎言骗旁人,骗自己。其实我怕死,怕黑,更怕见不到想见的人。
他慢慢揉我的胳膊,恍惚间一滴水顺着头顶钟乳石滴落在我的唇瓣上,不对,这不是水,是温热的眼泪。
我想去碰他的眼睛,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沙哑,“还疼吗?”
我嘟囔,“想喝水。”
他把我半抱在怀里,勾手拿起一瓶矿泉水喂我,我别头,支起身凑近他,两腿夹着他一只腿往前蹭,直到能听见他搏动的心脏。我仰头去亲他的唇角,沿着他的唇线舔舐,我用没受伤的手勾住他脖子,含糊地说:“想喝你嘴里的水。”
他分开唇缝,放任我在他身上作乱,我追逐他的舌头,攫取他的甘液。
亲了会儿我累了,垂下手靠在岑微雨胸膛上。
他伸手擦干净我唇边带出的银丝,我问他,“怎么找到我的?”
“我只求你,求你别再有下一次。”他没解答我的困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很重的力度,砸得我心尖疼。
岑微雨向我示弱,岑微雨因我而恐惧,岑微雨为了我在哭,我本该得意洋洋地讽刺他,但我却不像自己想的一样开心,我正因为他的眼泪而哭泣。
岑微雨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压抑着几乎把自己压垮的悲伤,能言善辩的教授被击溃,仅能用简单的词组,无数次重复他的哀求,“我求你,求你不要……”
我说:“这只是个游戏,捉迷藏玩过吗?”
岑微雨摇头,他短短的头发扫在我颈窝,很痒。
“藏起来的鬼会给第一个找到它的小朋友礼物,小朋友的任何愿望都鬼都会替他实现。”
“岑微雨小朋友,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这场游戏里唯一的赢家,许下你的愿望吧。”
“我要你保证……”岑微雨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保留这次实现愿望的权利。”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唤声,手电筒发出的道道白光打在我身上。
“找到了!人在这儿!”
救援队来了,我推开岑微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吊儿郎当地笑道:“岑教授,送你个附加奖励。”
岑微雨,亓官微。
我会蒙住眼睛,我会割掉唇舌,我会堵上耳朵,我把自己变成看不见的瞎子,不说话的哑巴,听不见的聋子陪着你出演这场无声默剧。直到你的贪婪将黑魆魆 撕碎,将我们推往白昼烈阳下暴晒,灼透我自欺欺人的膜,让青阳碧的恨与怨将我们湮没。
杨青会爱岑微雨,但青阳碧与亓官微终为殊途。
岑微雨站在我旁边,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他问:“什么附加奖励?”
我踮脚朝他的耳朵吹气,笑道:“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