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梦】关于皇太子(1 / 1)

下岗皇帝再就业实录 福蝶 277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章 【旧梦】关于皇太子

  我这辈子和亓官二字命里犯冲。

  休说直愣愣当着我面提起,哪怕是隔着千八百里有人提了嘴,倘若不幸被我听见,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殿下听说了吗?”

  在我盯着琉璃窗外飞掠而过的一行白鹭出神之际,矮几上不知何时多了块中间裹着小玉石的布团。

  打开一看,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这几个字。

  “说。”

  我不客气的用单字将展开的布条占满,随手掷给隔了两三个位置的姜行正。

  今日来讲学的是太学出了名的老顽固——王祭酒,出了名的黑脸,谁的面子都不卖,谁敢在他的讲堂里做小动作,天王老子他都敢打。

  听说我爹,我叔叔伯伯,在太学念书时都挨过他的戒尺。

  忘了说,我叫青阳碧,我爹是皇帝。

  王祭酒当面还有胆子传小话的,除了姜行正那二愣子不作他想。

  他也出名,出了名的愣。

  不一会儿,信又传了回来。

  我俩活脱脱隔着王母娘娘私会的牛郎织女,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殿下先答应我,我说了不能生气,更不能对我动手!”

  我看着这几个字发笑,想我青阳碧,堂堂雍朝皇太子,皇太子肚里能撑船听过没?

  “准了,”我扔回布团。

  这次传信的速度很快,他估计是把想告诉我的话在心里临摹了千百遍。

  接住布团再看他时,他已经高举竹简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祭酒鼻子。

  “亓官家的小司马回来了。”

  看见这几个的瞬间,我愣住。由于我刻意的装聋作哑,加之令人胆寒的手段,亓官二字已经彻底滚出我的生活。

  冷不丁再出现,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

  况且,以本太子的器量,小小亓官……

  草!

  可怜巴巴的布条被猛得攥紧,我近乎咬牙切齿的看向姜行正,如果眼神能剜肉,他现在已经是骷髅架。

  他应该庆幸此刻王老头镇着场子,不然我非得将他生吃活剥。

  等等,姜行正这鳖犊子该不是算准了我不会在王老儿跟前发难,故意挑这个时机?

  越想越气,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我,青阳碧,从不受人挟制!

  “姜远!你在找死!”

  一方砚台携着劲风朝姜行正袭去,黑淋淋墨汁从天上乱洒,浇了临近几人一头一脸。

  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踹飞小几,挽起袖子紧随砚台其后朝姜行正飞扑。

  快得好似离弦之箭。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王老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我,我稍微解读下,应该是,你怎么敢?

  “说好不动手的呢?”姜行正贴着墙根站,眼神很是幽怨。

  我偏头瞥他,他头上被砚台砸起包,两眼眶颜色也不对称,青的青,紫的紫。我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冷笑道:“谁和你说好的。”

  惹怒王老头的后果,我俩一道被撵了出来罚站,王老头气得站都站不住了,还强撑着指着我骂——不当人子。

  为了不把他气死,我拽着姜行正麻溜地滚了。

  “殿下,你和那小子自来不对付,我是怕你不知道他回来了,被他下了暗手。到时候殿下在明他在暗,岂不吃亏!”姜行正见我脸色稍霁,捂着头解释。

  我听不得亓官两个字,一听准奓毛,火气上来就什么也顾。如今邪火下头,人还算冷静,恰好罪魁祸首识眼色的给我搭了梯子,我也正好借坡下驴。

  “他爹不是装模作样的把他发去戍边,当时牛皮吹破天,边境不平势不归,这才几年?”我掐指算算,拍大腿道:“才三年!这就灰溜溜滚回来了?”

  姜行正翻了个白眼跟着我挤兑,“殿下说得不错,依我看啊,他爹就是送他出去镀金的,图个名,混上几年回来。戍边的资历在咱京里是头一份,以后他爹再使使手段,下任大司马不就有谱了吗。”

  我和姜行正都不愿称其名的人——当今大司马,亓官笃,也是亓官微他爹。

  这人可了不得,一手把持内庭外朝,权势滔天,京里的官分为两类,大司马看得上的,大司马看不上的。

  当今是傀儡皇帝,我是傀儡太子。

  不过我看不惯亓官微却和他爹没关系,亓官笃能掌权,那是他的本事,也是当今窝囊。没什么好愤愤的,也谈不上迁怒。

  我看不上亓官微,纯粹因为他太装。

  挤兑完人,姜行正忽然话锋一转忽然又提起一事,“左司徒家的侄子你知道不?就那个蠢笨如猪的左聪,他犯了大事了——”

  “停,”我打断语气越来越激昂的姜行正,这位闲出屁的二世祖嘴里的大事可不能信,谁谁谁斗马输了大打出手算大事,谁谁谁又为个名伶争风吃醋也算大事。 听不得,听不得,比起这个,我眼一扫发现淋池边站了个好玩的怪人。

  怪人穿着太学统一的蓝白相间交领袍子,晚上却并未系制式玉带,取而代之的是根素色布条,足下摆着荨麻草编制的草鞋。

  倘若仅仅如此我并不会觉得奇怪,太学自改制以来,已经不是勋贵人家专属,如今除了万石大员的子嗣外,乡镇郡县出色的人才得上官举荐也能入学。

  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家境贫寒的也不算少见。

  关键!他在扫地!

  他居然在扫地!

  哪怕家里再贫寒也没有让太学生洒扫的理。

  哪来的怪人?

  我来了兴致,眼神示意姜行正去把那怪人叫过来。

  姜行正住了嘴,按我的意思去找人。

  稍时,人带来了。

  看人先看脸,生得好看的人一般坏不到哪儿去,亓官微除外。

  来人依照我的标准介于好看与难看之间,模样生得标志,可惜那神情我不喜欢。粗粗看,是谦卑的,温驯的,眉眼总低敛着。但细细看去,那眼里分明藏着火,藏着傲。

  一下熄了心思,比起心眼子多得像蜂窝的聪明人,我还是喜欢二愣子。

  “殿下日安,”蜂窝对着我规矩行交手礼。

  我摩挲着下巴寻思,平白无故把人喊了来总要有点表示吧?

  正搜肠刮肚的凑着勉励的话,姜行正忽然隐蔽地捅了我一肘子,我刚憋出的好好念书,将来必成大器被噎在喉咙里。

  姜行正拉住我后退,“我认得他,前上谷郡太守的儿子,罪臣之子。”

  上谷郡太守?

  我想起来是谁了,弃城而逃的太守,上谷郡被他亲手送给蛮夷,无数百姓因他而死,全天下独一份。

  顶了顶后槽牙,什么时候罪臣之子也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太学?

  姜行正解释:“大司马说罪不及家人……况且他当时还是个婴儿……殿下……殿下,等等!”

  “你叫什么?”我走到他面前。

  “回殿下话,小子叫荨。”

  果然生来低贱,我玩味道:“小子?”

  荨眼睫微微颤抖,眉头蹙得更紧,却依然梗着脖子不肯改口。

  我突然有个绝妙的主意,吩咐道:“跟上。”

  说罢负手往太学正门走,姜行正急急跟在我身侧,投给荨一个怜悯的眼神。

  我能看出来,这位有名无姓的贱种要脸子,比命看得都重,我看人极准,少有看错的时候。

  但他爹做的那些事就注定了,他这条血脉只要延续下去,就活该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世世代代抬不起头。

  “站上去,衣服脱干净。”我将他带到了湖心亭,湖边都是人。

  荨脚底仿佛生了钉子,我听见他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咬碎的力度。

  “让你上去,听不见?”我抱臂看他,逐渐失去耐心,“你的保举人,你的人际关系,和谁交好,和谁交恶,珍惜谁,看重谁,想维护谁,我都能查到,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你……”贱种猛得抬头看向我,眼底迸射而出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走向湖心亭,仿佛木偶。

  “住手。”

  我今天是不是命犯太岁,怎么挑事的人如此多?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只听音色我就能分辨出是谁——亓官微。

  我恨得牙根痒痒,从娘胎里睁眼起,亓官微就处处和我作对。

  我作弄宫人,他广施恩惠,我行止无状,他端方知礼,无论我做什么,亓官微总要千方百计的踩在我头上。

  像现在,他又要以我的刻薄来彰显自的宽厚。

  奇耻大辱!

  亓官微仿佛没看见我,眼不斜视的从我身边走过,将凄风苦雨的小白花挡在身后,旋即施施然行礼。

  “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听听这话说的,多大度!

  我盯着亓官微的死人脸,笑了,“亓官公子外出历练三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毛病还没改得了?孤与这位荨公子本在商议伴读一事,亓官公子莫非以为孤会欺辱太学院优秀学子?”语气十分惊讶。

  当亓官微出现阻止时,贱种对我的意义就变了,有了比罪人之子,消遣玩意儿更重要的一层意义——筹码。

  和亓官微交锋的筹码,若亓官微护着的雀儿能挣脱他的羽翼走向我,那亓官微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许是先前的威胁起了作用,荨听了我的话半句不敢反驳,对着亓官微施礼道:“确如太子殿下所言。”

  听见荨的回答,我迫不及待看向亓官微,想从他的神情中寻出一丝半点的破绽,诸如羞恼与惊怒。

  什么都没有,我撞进一片空洞和虚无的海。

  那是我第一次直视亓官微的眼睛,却偶然窥见被他藏起来的冰山一角。

  或许真正的傀儡是亓官微,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