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14】只有伞向我靠来(1 / 1)

下岗皇帝再就业实录 福蝶 3252 汉字|1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5章 【2014】只有伞向我靠来

  “已经为病人洗胃,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病人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我们的建议是暂时留院观察。”

  唐可心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鼻腔里插着呼吸机,胸膛起伏十分微弱。我被岑微雨带到了急救室外,和唐可心隔着扇透明玻璃,负责急救的医生怀里抱着张表格站在岑微雨身侧。

  他手里握着圆珠笔,边观察唐可心情况边在表格上记录,“鉴于病人的精神状态,等他恢复过来最好转去精神科。”

  岑微雨摇头,“不必了。”

  确实不必,心病还需心药医,心药不就在这儿吗,我耳朵尖,清楚地听见了对话。说实话,我没想到唐可心居然这么敢,他在我印象里一直是受不得苦的富家小少爷,本来我也只是想让他假装自_杀,杀杀岑微雨的心,顺道彰显我对他的重要性,方便日后便宜行事。

  但我没料到,唐可心对自己居然下死手。

  玻璃什么也挡不住,我能将唐可心的脆弱尽收眼底,‘嘀嗒嘀嗒’沿着细弱血管流入身体的冰凉药水,睁不开的眼睫和几乎停跳的心脏。

  他确确实实在生死之间游戏一遭,我惊叹于他凭空生出的莫大绝勇,这勇气大到能使他直窥死境,谁给他的?易中天?爱情?

  爱啊,多可笑。

  “他吞了半瓶安眠药,”医生不知何时离开了,重症监护室外只剩下我和岑微雨,原本我和他都看着唐可心一意孤行的玩笑,但他忽然转向我,在我的视野中,锋利下颌线陡然换成冷淡眉眼。

  “在你走后。”

  这话说的,明里暗里骂我撺掇小孩儿不惜命啊,这哪能怪到我头上,要怪也怪把小孩蛊得五迷三道的易中天吧。

  我耸耸肩,颇为关切道:“现在的小孩儿啊心理脆弱,受不起打击,做家长的要注意教育方法,你是不是说什么重话了?”

  论及倒打一耙,十个岑微雨也不是我的对手。

  岑微雨沉默片刻,收回目光,“他失去意识前说要见你。”

  我故作惊讶,“他见我做什么?”

  岑微雨接着沉默,多次来往我已能粗略摸清他的路数,这人话实在少,又或许是觉得对着我没话好说?

  总之他非必要不开口,沉默的意思也有多层,默认或拒绝,要靠自己去品。

  嗯,这次大概是他不知道的意思。

  短暂的谈话结束,我和岑微雨归于寂静,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好似镇门石狮,一左一右镇在急救室外,我和他之间没有玻璃,但好像又隔着不可见不可触摸的壁障。一切的声音和气息都被壁障阻隔,彼此之间唯余沉默。

  不用说话,不用应付,我终于能暂时卸下从见到岑微雨那一刻起就戴上的得体面具,我把全身力气汇聚在面部,五官扭曲成可憎模样,在下一个时间段,很快的又恢复正常。

  和岑微雨,或者说和亓官微相处,于我而言是极其艰巨的考验,我得控制好每一根睫毛的颤动,避免过快的频率暴露出我的恶意。

  我得勾引他,我得让他爱上我。

  就岑微雨的表现来看,想追他的难度着实不小。首先,他恐同,性别是道迈不过去的天堑;其次,我和他之间天差地别的社会地位。他出生富裕,天生上层,除开父辈积累,他本人亦才华横溢,是南大最年轻的教授。

  我呢?农村户口,游手好闲的九漏鱼,二十五年里找到过最体面的工作是给唐可心当假男朋友,一吃软饭的。

  掐指算来,我不仅混成社会下九流,离监狱铁门就差场推波助澜,品行上亦无可取之处,坏到骨子里。

  岑微雨凭什么喜欢这样的人?

  完了,革命工作尚未开始已经陷入死局,我急得想薅头发。

  “醒了,”岑微雨及时出言阻止了我的脑内cpu过载爆炸。

  我回神,抬眼往监护室内看去,唐可心眼睫剧烈抖动,眼看即将睁开,果然醒了。

  “叮铃铃”岑微雨没进去,转身走向控制台,按响召唤铃。

  不稍时,先前离去的医生和几位护士出现在急救室外,他冲我们点点头,领着护士走进监护室。

  过去大概十分钟,他带着人出来,对岑微雨说道:“病人情绪较为稳定,转入普通病房,家属稍后探望。”

  岑微雨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看见几位护士和护工将唐可心抬上轮椅推出急救室,唐可心还插着呼吸机,他坐在轮椅上,脸色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很快他注意到站在外面的我,费力冲我挤出个笑脸,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辨认唇形,他说的是,“我成功了。”

  我心说,是,成功了,差点把自己送下去。

  唐可心被送入普通病房,从始至终他没往岑微雨站的方向看一眼。

  目送着唐可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岑微雨忽然说道:“我想请你照看他,在他住院期间。”

  当然,我求之不得。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尽量表现得对唐可心关怀备至,此前岑微雨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既然想追他当然得抓紧洗白自己,起码得把印象扭转成——虽然满口假话但有情义的人。

  岑微雨还有话交代,但就这片刻功夫他的手机接连震动,手机那头的人好似遇上了非他不可的急事,电话一个接一个打。

  他取出手机看了眼,按灭屏幕,“抱歉,我去去就回。”说完这句后,他转身离开监护室。

  求之不得,于我而言和他相处不亚于走钢丝,我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神情,语气,不叫他看出端疑。

  岑微雨走后,我忽然阵阵头晕眼花,手臂撑在玻璃上避免自己因脱力跪倒,身体的不适唤起我的记忆,好像还没吃饭。

  我甩头,尽量让自己精神些,去自助贩卖机买了块梅子饭团,三两下吃下去一半。剩下一半装在透明纸袋里随手放进口袋,食物被分解,饥渴的器官得到养分。我恢复了些力气,慢腾腾走向唐可心转去的普通病房。

  “告诉岑微雨,你要和我住一起,”我挨坐在唐可心病床边上,语气冷淡的吩咐。

  唐可心穿着蓝白相见的病号服靠在枕头上,放在背面上的手指绞在一起,“青哥,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看着唐可心既羞涩又渴望的表情,我内心很短暂的闪过一丝后悔,上辈子的恩怨早该随着上辈子结束,如今我不是青阳碧,岑微雨亦不是亓官微。我固执的不肯放下一切,固执的将自己锁在前世,单方面将恩怨延续,甚至因一己之私差点害了唐可心的命。

  但这丝后悔很快被湮没,不都是唐可心自愿的吗?不都是他蠢吗?

  “打电话给易中天,告诉他你在医院,差点死了。”我认真给唐可心支招,我唯一能接近岑微雨的机会就是唐可心,必须将唐可心紧紧拴在我身边。

  为此,我需要给他切实可行的建议,让他和易中天的关系有进展,让他完全信任我,成为我制约岑微雨的锁链。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远比唐可心清楚,他在易中天心里的份量比他想的更重。

  我亦比唐可心卑鄙,得到人和得到心怎么选?如果能以没有你我会死的道德绑架将人留在身边为什么不去做?

  “可是我哥,”唐可心有些迟疑。

  “打电话,我会拦住他。”唐可心对我从来无条件信任,听话的取出手机拨通电话。

  我起身离开,留给他相对私密的空间。

  八月天气变得快,从晴空万里到暴雨倾盆仅需要眨眼功夫,我站在走廊上视线投往楼下。

  天空垂下铅幕,雨滴重重压在地上渐起水雾,混着灰尘的水汽氤氲,天地间看起来有些模糊。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我看见许多人试图用手臂挡住雨水在暴雨中艰难穿梭。

  不断有勇士突破雨幕,我看见道熟悉身影——易中天。他的脚步比所有人都急迫,仿佛催着他往前的不是倾盆大雨,而是别的无法割舍。

  另一位主角登场,该我谢幕了。

  我还有另一项重要工作,阻拦大反派打扰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我算什么?保护爱情的大英雄?换个说法,守卫爱情的大哥哥?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从走廊离开到咨询台买了把十块钱的塑料雨伞。

  好了,守卫爱情的大哥哥要去打倒大反派了。

  与其说是守卫爱情的大哥哥不如说是门神,我拎着雨伞守在医院大门口, 铺天盖地的霸道雨声将天地间其余的细碎声响吞噬,医院外人影寥落,单一的声音,单一的景色,我产生种世间仅剩我一人的错觉。

  雨舌舔舐我的裤脚,粘腻湿冷。

  我在等的人久未出现,久到倒灌的天河在医院门口汇成蓄水池,雨水蔓延到第三层阶梯。

  一辆造型朴素的大众停在医院两侧临时停车的空地,由于雨势过大,汽车不能直接停在大门口,左侧驾驶座的车门从内侧打开,里面走出一人,丰神俊朗,气质冷峻,岑微雨打着把黑色大伞站在车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顶着大雨进医院。

  我把十元一把的塑料伞举过头顶,迈着壮烈的步伐冲进瓢泼大雨中,一分钱一分货,十块钱的东西对得起质量,几乎在一瞬间伞朵便被咆哮的风雨卷走,留我举着光秃秃的伞柄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被浇成落汤鸡,我打了个哆嗦,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水往岑微雨的方向靠去,我原想演上一出大雨天接人的浪漫戏码,现如今浪漫被暴雨冲成一地鸡毛,狼狈倒有十成十。

  我向来不肯轻易放弃,费力走到岑微雨身边,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前额略长的额发拧成缕湿答答挡在眼前,我生来视力不好,此时更看不清人,凭借视野中模糊的轮廓,大声道:“雨下得太急,我担心你没伞。”把手里光秃秃的伞柄举高,示意自己所言非虚。

  雨声太大,太急,尽管我加大了音量,声音依然被雨声掩盖,岑微雨没动静,我此刻是个半瞎,用力睁开眼睫也看不太清,他似乎在看我,似乎没在,他表情被雨幕刷得朦胧我看不懂。

  依稀推测是在笑我狼狈?

  还未等我分辨去他的表情,头顶上空突然出现一把大伞,雨水打在伞上,砸出咚咚的响声,我好受不少。

  为了把我一起挡住又不身体接触,岑微雨用手腕力量将伞往我这边倾斜,身子却站得笔直,向我靠来的只有伞。

  他对我向来冷淡的嗓音在雨水冲刷中竟然生出些柔和,“先去避雨。”

  我跟着他亦步亦趋,头顶的黑伞像间小小的房子,将密密匝匝的风雨挡在门外,把我和岑微雨从暴雨倾盆的喧嚣中保护起来,我诡异地觉得有些安心。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我用舌尖抵住上颚吹了个流氓哨。

  哟,gentle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