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立秋之寒
秦舸这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安知听得,确是心中擂鼓声声。
“秦总裁抬举了,贵公司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
秦舸对安知的回应毫不意外,他耐心劝道:“安先生不必这么谦虚,你的才华有目共睹,而我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开一份空白的合同,条件,随你开。”
安知虽然不明白秦舸为何对自己这么执着,可是从天而降的馅饼,从来就不会是白吃的,何况他根本就没打算要离开昱景。
“我想,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宋炙阳,他大概也很愿意给我开空白合同。”
“安先生的意思是,不打算给我这个合作的机会了?”
安知回答得很不客气:“秦总裁,慢走不送。”
秦舸沉默了几秒,脸上依旧带着笑,不是强撑的那种,而是胸有成竹的自信,看得人莫名其妙。
“安先生这么坚定地拒绝我,无非还是不相信我罢了。其实,你留在这里,也是“一番苦心”,不是吗?”说到那四个字,秦舸特地加重了语气。
安知的眼刀顿时扎在秦舸身上,像是要把他深深扎透。狐狸尾巴终于要漏出来了吗?可见这个秦舸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将他查到哪种地步,于是冷冷一笑,说道:“终于要出底牌了吗?”秦舸摇摇头,依旧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可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狡猾还是被安知看了个正着:“我并没有任何对安先生不敬的意思…只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是可以在一条船上的。”
安知明显的不信任:“我只坐我自己的舟,也不想上别人的船。”
秦舸一边从兜里拿出笔,一边说道:“我是个商人,商人只讲利益,我认为我们之间会有合作的空间。我们互帮互助,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事半功倍吗?”
说完,拿过刚才递给安知的名片,在背后写下一行号码,又放回安知手上,走之前还在他肩上拍了拍:“安先生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很期待你的来电。”
听着秦舸走远的脚步声,安知捏紧了手里的名片,紧紧的,硬是抓成了一个皱巴巴的纸球,可到底还是没有扔了它。
……
立秋,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
所有的人都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那丰收意味着什么?
不是喜庆。
秋天之后便是冬天,便是毫无生气的冬天.所以丰收,就是死神送给这个世界的见面礼.
早上醒来,安知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每年的今天,天气都是这么晦涩,要哭不哭的样子,也不知道伤心给谁看。所以安知很不喜欢这一天的到来。
其实,当一个人不愿意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大可以当这件事情不存在,从自己的生活里除去一切有关的痕迹,干干净净的逃避就好了。
可有些事,确是逃不掉的。要问为什么,大概安知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是放不下。
宋炙阳起的比安知还要早,安知刚洗漱完,宋炙阳的车就停在了楼下。今天,他穿了一身黑,看起来郑重其事,比安知更像个扫墓人。
宋炙阳伸手摸了摸安知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昨晚没睡好?”
安知摆摆手:“还好…走吧。”
两人上了车,车子一路向小嶶山驶去。山路蜿蜒,安知又没吃早餐,坐的胃里翻江倒海。到了半山腰,车子就只能停下,延着小山路寻到墓地。
山间的风霜雨雪,将两座墓碑摧残得凄凉不堪。没有照片,刻字也很普通,只是被磨损地看不清名字了。可以想见,当初埋葬在这里的时候,是匆忙而拮据的。
安知直接动手清理杂草和蜘蛛网,宋炙阳见状急忙上去帮忙,两人收拾得满身污渍,才勉强让墓碑看起来干净一些。
宋炙阳将准备好的花束方才墓碑前,很认真很严肃地朝墓碑鞠躬,说道:“伯父,伯母,我是宋炙阳,很抱歉这么迟来看你们…你们放心,安知,我会照顾他的。”
安知听着宋炙阳的话,凝视了墓碑很久很久,宋炙阳也不打扰他,就陪着他这么站着,受着冷风,一言不发,只是手却紧紧牵着安知,将那一点点温暖共享。
“我从没见过父亲,我出生的时候,他就死了。”
安知终于开口,声音一出口就像被山风吹散一样缥缈。
“后来,我就和母亲一起生活,她是个手艺人,我便是跟她学的……后来她也去了,就是高中那年,到如今也已经十一年了…”
安知说得很简短,也很明白。寥寥几句就交代完了这一生,却从没有诉说过半分痛苦。
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把自己的疼说出来,让看见他的人似乎觉得他无坚不摧,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刀扎得有多深。
或许能说出口的委屈,都算不得委屈,所以安知的委屈,根本就说不出口。
宋炙阳心里像被狠狠揪疼,喉咙喑哑,“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过吗?”
安知的脸色不见悲喜,“嗯,习惯了。”
所有的事情,习惯了就好了。痛苦也好,委屈也好,习惯会变成麻木,最后变成冷漠。
宋炙阳一把将安知搂住,右手扶着安知的脑袋,将他的脸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有几分急躁,几分温情:“我不想你习惯,我想你会哭、会闹、会笑…安知,以后你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安知埋在宋炙阳肩头,虽然觉得鼻子一酸,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眼泪出来。
悲凉太久,一下子找不到痛哭的由头,再说,此刻也不是该宣泄的好时候。
安知拍拍宋炙阳的后背,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我们走吧。”
宋炙阳问道:“你不和伯父伯母说些什么吗?”
安知回望了一眼两座墓碑:“我想说的,我想做的,他们都知道的。”
宋炙阳点点头,有朝墓碑鞠了一躬,说道:“我请人来翻修一下吧,这样…总是不太好。”
安知脸色一暗:“…改天…还是我自己来吧。”
到底是安知的父母,宋炙阳也就不再坚持。
回到车上,安知像打了大仗一样疲惫,摊在座位上,脸色也有些潮红。宋炙阳暗道不妙,伸手摸去,果然有些发烧。
于是立马发动车子:“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安知弱弱地说,“昨晚着凉而已,我知道的。”
宋炙阳明显不肯买账,安知又说:“…去我家吧。”
“你说什么?”宋炙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我家,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