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三条路
詹老狗当然不想死,当天晚上他硬将两杯摔扁了盒子的酸奶塞到费凡手中,施舍一般的拿腔作势:“你不喝我也只能减价处理,你喝了好歹能记哥哥我一个情分。”
费凡轻蔑的嗤笑一声,冷着声音问道:“多少钱?”
“什么?”
“减价处理。”
詹长松吧唧了一下嘴,不情不愿的说道:“两杯一块五。”
费凡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詹长松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钱转过去了,你的情分可值不了这么多。”费凡翻了一个白眼,拿着两杯酸奶转身走了。
詹长松看着费凡嘚瑟的样子,一会觉得他欠抽,一会又觉得他可爱,最后他只能扇了自己一嘴巴子,骂上一句“神经,那小兔崽子哪有半分可爱?就是来折磨我的。”
转身,他给超市大门上了锁,摸出烟叼在嘴里吊儿郎当的往他住处相反的方向走去。
七拐八拐他走入一条暗巷,巷子内是一排商铺的后身,乱七八糟堆了不少杂物,使得行人通行十分不便。
詹长松在巷子头站定,往墙上一靠,在深暗的暮色中吞吐着烟雾。
不多时,巷子中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而且好像还带倒了什么物件,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动。
詹长松摘了烟,向巷子里看了一眼,瞄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低头在附近寻了一圈捡起了一根腕子一般粗的木棍,拿在手中颠了颠,然后仍回地上,又换了一根两指宽的细木条。
做完这些,那黑影已经跑到了巷子口,他边跑边往后看,以至于没有发现堵在路口的詹长松。
“欸!小贼!”詹长松唤了一声,“站那!”
黑影吓了一跳,慌忙停了脚步,继而身手敏捷的躲到了一堆纸壳箱子之后。
詹长松歪嘴一笑,抬了抬下巴:“出来,小贼,我就是在这堵你的,你觉得你今天能逃得了吗?”
纸壳箱子抖了一下,然后又归于平静。
詹长松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用木条敲打着手心,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啪声音。
“小贼,别躲了...”詹长松刚刚开口,就被迎面压下的纸箱砸得一脸灰土。
“草!”他咒骂一声,看着往巷子深处逃跑的小小身影发狠的磨了磨牙,“今天我不教训你,你就是我爷爷!”
放下狠话,他迈开长腿就追。
身高腿长又憋了一肚子闷气的詹长松踢开巷子里的杂物,没几步就追上那个小小的人影。
“还跑?”他像提小鸡仔子一样提着那人的脖领子,“你觉得你跑得了吗?再说,我知道你家在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被他提着的小人猛然一抬头,暗巷中微弱的光线也遮不住他眼睛中怒意和惊惧。
“我又没偷你东西,你凭什么抓我?”小人扭着身子恶狠狠的嚎叫,企图逃脱詹长松的桎梏。
“是没偷我的,不过我怕你以后偷顺手了,再偷回我那去。”詹长松用木条往他鼓鼓的肚子上捅了捅,“又偷了什么,像要生孩子似的。”
手里的小人此时就像一个小兽,龇着牙恨不得生生咬詹长松一口肉下来:“和你没关系!你放我下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见詹长松不为所动,又转了下眼睛,似是有点妥协,“大不了我和你保证以后绝不偷到你的店里去。”
詹长松哼了一声,用木条轻轻抽了一下小贼的爪子:“费老师护你一回,手伤成那样,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还偷?他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狗脑子里去了?”
“费老师...”小贼顿了一下,愤怒的脸上惭愧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就又被凶狠占据,“我早就不上学了,他也不是我老师!你放开我!”
“放个屁!”詹长松有点生气,“费老师给你机会你不悔改,好,今天那就用我的方式让你知道该走哪条路!”
“走,我们去见你妈,让她知道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詹长松提着小贼就走。
“我妈?不不,我不去见我妈,你打我吧,你打死我都行,我不去见我妈,我不回家!”小兽的凶狠终于被惊恐替代,他在詹长松手中也挣得越发用力起来。
手脚并用的小贼带倒了旁边的一箱空酒瓶子,玻璃的炸裂声蓦然响在了空寂的巷子中。
“谁啊?在那干什么呢?”响声惊动了一家店铺的老板,他扒着后门伸脖子喊道。
“没事,走路不小心撞倒了箱子。”詹长松用木条抽了一下小贼,示意他消停点。
“草,把我酒箱子弄倒了?”老板光着膀子走出来看到一地的碎玻璃,“你们他妈走路不长眼睛啊,赔钱,赶紧的!”
詹长松一眯眼睛,啧了一声,迎上老板叽叽歪歪的嘴脸:“赔钱?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呢?你把酒箱子随便放在路上阻碍了通行,我弟弟撞在箱子上,磕伤腿不说,还险些被玻璃扎伤,这账怎么算?”
詹长松踢了踢路上的碎玻璃,声音懒洋洋的:“要不咱们先把城管喊来,算算你这随便乱堆杂物的账,然后再到医院算算我弟弟被磕伤腿的账?”
那老板明显一怔,然后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才恨恨的开口:“行了,我自认倒霉,你们快走吧。”
詹长松挑了挑眉毛,拽着身旁的小贼悠然的出了巷子:“想在我身上拔毛,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即便小贼再不愿意,也被詹长松连拉带拽回了家,此时,一大一小立在了一个满脸菜色的女人面前。
小贼低着头,手指不住的扣着裤缝,不敢看女人一眼。
詹长松大大咧咧的往老旧的椅子上一坐,环顾了一圈称不上是屋子的仓房,开了口:“大姐,我叫詹长松,是你儿子的...算朋友吧。”
小贼终于抬了头,诧异的看了一眼詹长松。
小贼的妈妈也觉得摸不着头脑,自己十岁的儿子怎么就交上了这么一个相差十几岁的大朋友?但她向来寡言,也没问其中缘由,只是拘谨的给詹长松倒了一杯热水。
豁了一个口子的杯子被推到詹长松面前,女人只是讷讷问了句:“詹老板,您今天来有什么事?”
“认识我?”詹长松挑挑眉,心中暗忖:也是,自己在镇子上算得上一号人物,认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心里美的冒泡,便没有介意那个缺了口的杯子,滋溜喝了一口热水之后,詹长松拿起来派头翘起了二郎腿:“大姐,你家儿子不上学了你知道吗?”
“啊?”女人惊讶的抬起头,然后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小贼,“春生,詹老板说的是真的吗?”
被唤做春生的小贼一慌,继而眼神狠厉的看向詹长松:“你到底要干什么?说这些做什么?”
詹长松又滋溜了一口热水,慢悠悠的说道:“我?我不过是为费老师出口气罢了。”
“你真不上学了?”女人蜡黄的脸上一片死灰,眼中满是绝望,她原地转了一圈想找个趁手的揍人的家伙。
“拿这个。”詹长松将木条递了上去,“用这个抽,抽不坏。”
女人胡乱拽过木条就往春生身上抽去:“我让你不上学,让你不上学,你不上学有什么出路?你爸活着的时候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你能来镇里上学吗?不为了送你到镇上读书,他能被车撞死吗?”
女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出来,她将手里的木条重重的抽在春生身上:“你现在不上学了,你是想让我死吗?我死了都无颜去见你爸爸,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这么不争气!”
木条举起又落下,落在皮肉上响起霹雳吧啦的声音,詹长松眯着笑眼看着,并没有出手制止。
春生也不躲,直直的跪在女人面前,任由打骂。只是那双眸子泛起了红痕,看起来有了一丝小孩子的委屈。
“行了大姐。”詹长松终于开了口,他拦下了女人的木条,“这孩子虽然该打,但也不急于一时,留着以后慢慢打。”
春生瞥了一眼他,又是一脸的怨恨。
詹长松全当未见,继续向女人说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事。”他又喝了热水,看到春生惊慌的眼神才笑嘻嘻又说,“我与春生算是忘年交吧,他不想上学,我看他年纪虽小,但身体还成,要不就到我超市做个搬运工?平时忙的时候再帮我看看店,我一日管他一餐,再给他发点零花钱,肯定够你们母子平常用度,大姐你看怎么样?”
春生错愕,不知詹长松这话又是何意?
“不行!绝对不行!”稍显尖利的声音传来,女人情绪激动的否定,看向詹长松的眼神都有了厌恶。
“春生要上学!我知道我身体不好,供他上学很难,但我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要供,不然我没脸去见孩子他爸。”
“妈!”进屋后就一直没吭声的春生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他双手握拳眼中泪水晶莹,“妈,你不能再去皮革厂上班了,你本来就有肺病,那里化学品的气味那么大,你再去真的会没命的。”
春生的话说得没错,女人确实是在一点点的掏空身体。
自丈夫去世之后,她就肩负起了家庭的重担。身体羸弱的她做不了什么重活累活,可这小镇上哪有什么轻省的活计?因而两三个月过去女人都没找到一份适合自己身体的工作,最后只能在邻居的介绍下去了皮革厂。
在皮革厂,她的工作是刷洗新收的动物皮革,虽然活不累,但刷洗皮革需要用到一些化学物质,这对本身就患有呼吸系统疾病的女人来说,无疑事件消耗健康的事情。
可她无计可施,他们母子要度日,孩子要上学,每日一睁眼无钱可用的难题就摆在面前,因而女人只能一复一日的坚持做着这份工作,然后没日没夜的咳嗽。
“你不上学,我也会没命的!”平日里温和的女人固执的向儿子喊道,那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和哀伤,“你若不上学,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妈!”春生上前抱住了女人,倔强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母子抱头痛哭,凄凄惨惨戚戚,可这时詹长松突兀的插了进来。
他踢了踢春生:“小子,你上学你妈也是死,你不上学你妈也是死,你怎么选?”
春生一下子想到了现在这种无路可走的局面都是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造成的,他嗷的一声冲向詹长松,想与他搏命。
詹长松嘿嘿一笑,长臂一伸就架住了春生,他慢悠悠的说道:“我给你第三条路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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