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苏瑾的纠缠不休。
花溪市进入九月,天气便直接冷了下来。
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层层乌云之下,破败的老城区就显得更加萧条。
一袭浑身裹着斗篷的人影快速穿梭在曲折幽深的巷子中,而从他怀里竟传出低低的哭泣,以及软软糯糯带着呜咽的稚嫩嗓音,“父亲……救我……”
“安安!”蓦然睁开眼,安凌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溢满冷汗,入目却依旧是华丽的囚笼,他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想孩子了?他叫安安?”谁料还未待他从惊吓中回神,耳边就突兀响起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眸中映入了慕容修那张俊美面庞,他就站在床边,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被囚禁在牢笼中,他已快记不清时间的流逝,只能依稀从明明亮亮的天窗外猜测,现在应该是到了晚上,他被带回来近三四天了。
当看清那一张脸,安凌华身体僵了僵,继而费力的转身背对他一声不响,脚踝上的锁链随着他小幅度动作发出沉闷的叮当声。
“你伤口还未好全,别乱动,”慕容修垂下眼帘,在床边站了半响后忽然躺到了他身边,伸出手轻轻从背后将他小心翼翼搂进了怀里,“小家伙,安安已经交给了我父亲母亲,他们会照顾的很好,你别担心。”
好闻又熟悉的冷香气息萦绕进鼻尖,安凌华长睫颤了颤,仍然不说话。
慕容修却强硬又轻柔的抱着他转了个身面对自己,随即一错不错凝视着他已然变得有些陌生的眉眼,哑声询问,“小家伙,你……饿不饿?”
安凌华毫不犹豫闭上了眼不肯看他。
“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有生以来第一次放低了姿态,慕容修避开他伤口,双臂稍使了些力气,脸随之埋进他肩窝里不轻不重吮了几口,眼底是失而复得后化不开的庆幸与欣喜。
他仿佛直到现在才觉得,抱在怀里的人是真实的,不是他往日那半年里时时出现的幻觉。
安凌华却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尽管脖颈上的痒意和两人亲昵到宛如在耳鬓厮磨的近距离接触令他不自觉轻颤。
“小家伙……”慕容修嗓音听起来发闷的厉害,甚至透着哽咽,“你恨我吗?”
安凌华紧紧阖着双眸,连睫毛都不再发颤,他就像一个没有感官没有生命的木偶,根本不给丝毫答复。
慕容修心内莫名升起一股子浮躁,安凌华的沉默让他烦闷的慌,但到底考虑到他此刻的情绪,竭力将那股烦躁压到了心底,这一晚便这么用力抱着他慢慢陷入了沉睡。
他以为等过一阵子,等他接受了如今的境况总会理理自己,谁料一连好几天他都如此,不吃不喝不开口,那模样简直像极了一个真正的木偶。
慕容修好话歹话挑着捡着说尽,却跟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一星半点的回应,心情怎样可想而知,整个人都处在了暴躁边缘,最后弄得萧旭和竹苓他们心头直发慌,不管做什么事都格外小心如履薄冰,连说话都没胆子大声,生怕一个不慎将他惹怒后没好果子吃。
而更叫慕容修烦的是苏瑾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能往他家跑三回!有时候干脆就赖着不走了,说出的话次次不外乎是红着眼表明心意,还千方百计的想各种法子讨好,又是送东西又是帮着洗衣服的,如果不是他不需要吃东西,看苏瑾那架势都快琢磨着洗手做羹汤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林林总总下来看得冬青等人头皮发麻,承受的气压妥妥又低了好几度,可直接将他关在门外又相当于落了慕容凡的面子,这么一来让管家南星可谓是左右两难。
苏瑾喜欢慕容修的事儿除了他们以外没谁知道,他跑北郊跑这么勤快慕容凡肯定不会察觉不到,但他们几乎都猜到了他的借口,无非是作为小时候最要好的玩伴随着年龄大了感情怎么就淡了?都是一家人,他在家也无聊得紧,多窜窜门子谁都说不出一个不是来。
于是他像是得了慕容凡的首肯,一天天的跑得愈发勤快。
慕容修烦不胜烦,但回绝的话又不好说的太重,只得耐着性子摆明了拒绝的态度。
可苏瑾哪会这般轻易罢休?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做纠缠,赶都赶不走。
慕容修不得它法下干脆躲进了地窖,可一看到安凌华那死气沉沉无论怎么说都不搭理他的模样便再次烦从心生,一时觉得体内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暴躁,最后竟控制不住自己,扣住他的后脑勺便含住了他的双唇。
那是粗鲁至极的一个吻。
安凌华却不同往日那般抗拒,只是没有任何反应,唇瓣都红肿了也只是睁着略显空洞的眼,然后麻木的看着他。
慕容修顿时被他这般态度刺得心口生疼,恰在此时,地窖的门竟被人毫无预兆打开。
“修……”苏瑾明显进不去,只能哆嗦着双肩站在门口泪流满面。
慕容修眸中闪过些许厌恶,深吸口气后刚欲说话,却见安凌华涣散了许久的瞳孔闪了闪,而后一瞬不瞬盯着苏瑾那张脸。
不自觉抿了下唇,慕容修放开他,嘴角忽的勾起一抹温柔笑意,一步一步沿着楼梯走到了苏瑾面前,默了片刻后竟抬手轻轻替他拭去了泪水,语气温和,“小瑾,你怎么现在来了?”
苏瑾怔愣许久,眼底蓦然涌起欢喜,想也没想就委屈的扑进了他怀里,“修……”
慕容修状似体贴的揉着他头顶柔声安慰,余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安凌华身上。
这似乎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他俩同时出现在面前,安凌华蜷缩在床上,眼也不眨的望着亲密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嘴里无端端发苦。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不重要的那一个,慕容修的心思他大概是明白的,奴隶契约哪怕已经斩断,在对方看来,他也依然是他的归属品,可以随意践踏的东西,心情好时施舍些温柔,心情不好时怎么样都无所谓。
一座囚笼,一根锁链,早已彻底断了他对慕容修残存的最后一丝念想。
华丽的牢笼,被关在里面的自己不是金丝雀,而是一条狗。
安凌华将脸埋进枕间,干涩的眼里却再也流不出泪水。
许是连日来的封印起了效果,又或许是慕容修莫名回暖的态度令苏瑾喜不自胜,他竟没发现安凌华的异常,只一门心思沉浸在时隔不知多久的亲密中,心里却不敢忘了苏鹏程要他的事。
“对了,修……”颇为不舍的离开慕容修的怀抱,他耳根子已然泛起了微红,“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你孩子?”
“在我父母那儿。”慕容修闻言,回答的漫不经心,余光仍停留在安凌华身上,见他收回了视线,眉宇间闪过些许懊恼。
苏瑾却愣是没看出他的走神,“上次我见那孩子特别可爱,能不能把他抱来给我看看?而且他还出生没多久呢,你就这样把他送去了父亲母亲那儿,指不定得哭成什么样。”
“嗯?”慕容修总算回了神,继而皱了皱眉。
而安凌华听到孩子两个字,无意识绷紧了身躯。
他……很想见安安,最近过于频繁的梦境叫他心神不宁。
“好,我去把他抱来。”慕容修难得和他想到了一块儿,每晚抱着他睡时常听到他说梦话喊着安安的名字,如今十天过去,煞气理应散得所剩无几,抱回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苏瑾见他答应下来,笑开的同时不忘暗地里朝安凌华投去一道得意之色,也甭管他看不看得到。
慕容修亲自去了一趟慕容律家将安安抱了回来,他猜的倒没错,十天已过,再强烈的煞气也差不多散了个七七八八,至于孩子身上的灵气和煞气究竟从何而来,他不用查就已有了猜测。
余下的便只等萧月回来求证。
然而煞气没了十之八九,小包子的哭功却依然了得,尤其是一瞧见想抱他的苏瑾更是嚎得哭天抢地,“我讨厌他,我不要他抱,老大叔你太坏了,我也不要你抱,我要父亲,父亲!”
地窖的门没关,安凌华一听到哭声当即变了神色,踉跄着下床就扑到了栏杆上,“安安,安安!”嗓音因许久未开口显得嘶哑不堪。
正故意哭喊闹腾的安安一怔,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哭得撕心裂肺,“父亲——”
慕容修连忙轻哄,“宝宝乖,不哭不哭……小瑾抱歉,他有些怕生。”
苏瑾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他这么早就会说话了?”
“嗯。”慕容修明显不想解释太多,抱着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包子就往地窖里走。
谁料苏瑾竟苦着脸挡在了面前摇着他衣袖哀求,“修,让我抱抱嘛,我可喜欢孩子了,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慕容修面露犹豫。
不曾想苏瑾说完,趁他迟疑的功夫就将不断扑腾的安安抱了过去,“怎么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想你父亲了?”他边说边快步走到了地窖门口,目光定定的看向安凌华,眸中溢满不达眼底的笑意,还无声比了一句口型。
小包子已经哭得有些没了力气,一个不注意就遭了魔爪,可他不敢在安凌华面前有太过反常的举动,生怕会惹来更多厌恶,只能一个劲的哭。
“你放开他!”十指握紧了冰凉的栏杆,指节因过于用力而直泛苍白,安凌华一句话吼得声嘶力竭。
苏瑾那耀武扬威的模样无异于在向他示威,他甚至看清了对方无声之语,‘你孩子在我手上,有本事就来抢’。
脚踝上的锁链生生束缚着他的自由,安凌华骤然通红了眼眶!
安安也是慕容修的孩子,他怎么舍得!
可是当初,他不也同样用自己的双手掐上了他的脖子吗?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短短一年,从满怀期盼来到花溪,变成了如今的绝望境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都可以毫无负担欺压到他头上,慕容修是这样,竹苓是这样,南星冬青常山是这样,曾经的于小冬是这样,更甚者连他父母也是这样,一个一个全部都是这样!
是他太软弱了吗?
身体无力的瘫软了下来,安凌华颓然的跪倒在地上,原本明亮的瞳孔内竟在瞬间染上了一丝阴暗,不过须臾却又化为了黯淡无光。
一道时远时近的缥缈嗓音再次突兀在脑海里响起,“痛苦吗?恨吗?如果您愿意……将所有人抹杀易如反掌……”
抹杀……
安凌华头皮一麻,陡然捂住了耳朵!
“小瑾!”而门外的慕容修反应过来,不假思索便重新将安安抱了回来,脸色眨眼就趋于冷若冰霜,“我都说了孩子怕生,你做什么?”
“修,你别生气嘛,我只是很想抱抱孩子而已……”苏瑾敛了眼中的得意,神情满是委屈和无辜,“对不起,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喜欢我,我……”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慕容修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绕过他就走进了地窖,门也随之被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苏瑾紧紧咬着唇,片刻后终是不甘不愿的离开了北郊。
“小家伙?”怀里的安安早已哭得力竭,只能发出小小的啜泣,慕容修心疼的不行,轻轻拍着他朝安凌华低声道:“要不要抱抱孩子?”
缓缓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安凌华沉默许久,这才沙哑道:“七爷,您说过,如果我不想着跑了就放我出去,这话可还作数?”
慕容修欣喜于他愿意开口的同时,万分暗恼之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颇有些干巴巴道:“嗯……但是以半年为限,好不好?”
安凌华捏紧掌心,半响后终是几不可闻道了一个好字。
慕容修着实松了口气,“那抱抱孩子吧,他一直在看你呢。”
指尖颤了颤,安凌华却直接撇过了头,嗓音艰涩,“不抱。”
安安伸出的小手哆嗦了一下,明明眼泪在掉,却死活不哭出声来,“父亲,您是不是还讨厌我?安安很乖的,您抱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