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地球教总部的地面上--其实应该说是在地下--已经无所事事地度 过了一段时间。
自从七月十四日潜入地球教的地下总部以来,尤里安已经过了十天身为 一个信徒的生活,不过在这一段期间当中,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这个地下部门到处都设有监视器和摄影机,根本不可能轻易地采取行 动,而通往下层的楼梯或是升降机也一定都有好几名监视人员在看守。自己 又和其他一道而来的同伴住在不同的寝室,想要彼此联络也非常不方便。尤 里安心想,如此一来,只得尽力去争取他人对于自己的信任了。所以他便努 力地参加所谓“自发『性』奉献”的劳动服务,并且趁礼拜、祈祷或是讲道空闲 的时间,和其他的信徒们一起清扫大厅,整理粮食仓库,将地下本部的图面 记在脑子里面。不过事实上这些天来,连尤里安自己都不免要感到这样的作 法真的是太愚蠢了。更何况对于根本没有任何目的的波布兰和波利斯.高尼 夫而言更感到无比的痛苦罢。
二十六日的晚上(其实在地下根本就没有白昼或是夜晚的区分),尤里 安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在自助式的餐厅里,坐在波布兰对面的座位 上,可以低声地交谈。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中意的美女呢?”
“算了算了,全部都是一些古董,年纪都超过半个世纪了。”
波布兰满脸难以下咽的表情,喝着那些难喝的豆子汤。在餐厅里,可以 错过混杂的时间带,同时周围的人影较少,两人一面提高警觉,一面交谈了 许久。
“撇开这个不谈,你是不是已经找到资料室或者是资料库之类的地方。”
“还没有。我想应该是在更下层的地方,最近应该可以找到才对。”
“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喔,要沉住气。”
“我知道。”
“另外还有一点,是我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提过的。就算找到了资料 室,里面也不见得一定有你所想要的东西。或许这些家伙根本就只是一个夸 大妄想的狂信者集团也说不定。”
波布兰说完之后,视线突然变得极为锐利,和平常谈论女人时的他好像 完全变了个人似地,隔着尤里安的肩膀,注视着他身后的变化。尤里安于是 也回过头去,在他还没有完全转头过去之前,一种尖锐的声音早已经响了起 来,刺激着人的耳膜。
映在他视线里面的是一张连餐具都跟着翻倒的桌子,和站在不远之处挥 舞着两只手臂的一名男信徒,以及一名桌子底下挣扎着的信徒。在那周围的 老人以及女信徒发出了惨叫声并纷纷向旁边逃散开来。在那名男信徒黑『色』头 巾的底下,那双已经失去控制和眼睛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他的臂力大得叫人 惊异不已,此时又再度举起了一张桌子,将之抛入人群中。于是又响起了震 耳欲聋的破坏声响以及众人的惊叫声。
这时,可能是有人去通报的样子,五、六个持着高压电枪的基层神职人 员从门外奔进来,将那名发狂的男信徒团团包围住。一条细细的电线从枪口 『射』出,尖端扎进了那名男信徒的身体里面,低出务、高电压的电流使得那名 男信徒的身体弹起来飞向空中,在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声之后,便撞向台阶 一动也不动了。
看到这幕景象,波布兰整个藏在黑头巾下面的脸完全变了一个脸『色』,原 本藏在心中吉利的疑虑,好像得到了什么印证似地。
“畜生,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 ̄”
波布兰低声地说着,接着突然抓住尤里安的手腕往餐厅外面走去。这时, 一些听到『骚』动的群众纷纷向餐厅靠过来,而波布兰则抓着尤里安的手腕逆着 人群往外面快步地走出去。尤里安好不容易才得以问说为什么,波布兰用那 种深刻的视线注视着他说。
“马上到厕所去,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难道那里面有下毒吗?”
击坠王立刻回答道。
“算是毒『药』的堂兄弟吧!刚刚在餐厅里面不是有一名男子发狂吗?那就 是身体对于塞奥奇辛麻『药』所产生的一种抗拒反应。”
尤里安惊讶地咽了一口气,这时他所感受到的惊愕,就好像是有人在他 脑子里用力地敲打着铜钹,不过,另外有个声音告诉了他真正的事实。原来 这十天当中,他们在教团里所吃进去的食物全部被渗进了麻『药』。而且这种质 地极为恶劣的合成『药』物,竟是曾使帝国和同盟暗地合作进行缉毒工作的塞奥 奇辛 ̄ ̄。
“地球教徒为什么会像一般的顺从,这应该就是原因之一了。”
当这个问题超过了个人层次的时候,在两人心中逐渐扩大的不安,已经 到了无法无视于存在的地步了。波布兰看起来很不高兴地耸了耸肩说道:
“从前的革命家曾经说过:‘宗教是人类精神上的麻『药』’,当他们看到这 种事的时候,不知道有什么话说。”
于是两上人进到厕所里面,将手指伸进嘴巴里面扣着咽喉,把刚刚吃进 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在漱口的时候,尤里安也被提醒要小心不要把水喝 进去,因为水道里面的水本身可能也被掺进了麻『药』。
“今天还有明天都不可以吃东西。不过万一麻『药』成瘾『性』症状出现的话,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食欲了吧。”
“我们还必须去通知其他三人。”
“我知道,无论如何要尽早让他们知道。”
于是两人之间产生了共识。如果行动让监视器发现的话,或许会招来地 球教团方面的不信任和猜疑。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赌一赌了。因为, 如果还继续食用教团所提供的食物,那么除了让自己变成麻『药』中毒患者,沦 为地球教所饲养的家畜以外,就别无选择了。
“中校,您懂得事情还真不少呢!”
在尤里安的赞美之下,波布兰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我啊,可不是一天到晚只为女人的事情烦心的人,对那些为青春苦恼 的家伙来说,我可是一个会走路的博物馆喔!”
当晚,好歹算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那些用『裸』『露』的岩壁来作为墙壁的大 房间大概是官兵的宿舍吧,里面都是三层的床,有五十张之多,而信徒所住 宿的地方,就只有破烂的帐幕是唯一能够保障个人私生活的东西。尤里安躺 在床上,一面忍受着肚子里真实的空腹感,同时也对不久的未来将要产发的 麻『药』成瘾『性』症状感到不安,在两种感觉交互地作用这下,尤里安不知不觉地 睡着了。
从隔天的早上开始,尤里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已经开始恶化 了。他一面感受到一股恶寒从体内不断地升起,皮肤表面被冒出的冷汗所濡 湿,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愈加扩大。这一天,他没有参加“奉献”的劳动 服务,因为在没有进食的状况下,实在也没有力气去作任何劳动工作。
完全的毒瘾症状在这一天夜里来临了。
终于出现了。这样的预感在精神的地平线上急遽地扩散开来,感觉到好 像有什么东西在卷动似地声音从身体的深处响起的同时,一种摇摇晃晃的感 觉侵袭了全身。恶寒沿着脊椎骨直『逼』而上,心脏的律动一时间全部都『乱』了。 到这里为止,尤里安还是一直冷静地观察着自己,不过当毕生最严重的,从 孩提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未曾有过剧烈咳嗽产生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如此 从容了。
从其他的床上传来了斥责的声音,不过咳嗽并不是用人的意志力所能够 控制得了的。尤里安只好把头埋在被单里面,尽他最大的努力不要让咳嗽声 传到外面来。好不容易那一股咳嗽的刺激终于暂时消退了一些,正当尤里安 努力地调整着自己呼吸的时候,从他上面的床传来了老信徒亲切的声音。
“年轻人,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带你到医务室呢?”
“不用了,我不要紧的,谢谢您。”
尤里安好不容易才勉强地发出声音答道。身体所冒出的冷汗几乎完全湿 透了他的脖子的胸部,身上所穿的衬衫也因为冷汗的关系湿湿地粘在皮肤 上。
“不要太勉强喔!”
“不要紧的,我真的不要紧 ̄ ̄”
事实上,尤里安并不是因为客气才婉拒了老信徒的好意,而是因为自己 如果随随便便接受医师的诊断,那么一旦被发现是患了麻『药』成瘾『性』的症状, 只怕会被注『射』更强力的麻『药』,而不得不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中毒者,因为孝 团人士全都是同谋。
在剧烈的咳嗽之后,取而代之的呕吐感,从胃部到嘴巴,好像有什么东 西在身体里剧烈地跳动着,而真正所吐出来的东西其实也只有胃『液』。尤里安 立刻用床单按住自己的嘴巴,让床单吸收那苦苦的『液』体,当痛苦的呕吐终于 告一段落的时候,刚才那种几乎要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咳嗽再度向自己侵袭 过来,这一次甚至比刚才还要剧烈,尤里安竟然咳得整个胸部发疼。
而其他的四个人--波布兰、高尼夫、马逊及欧特尔此时也一定同样在 忍受着这种痛苦的煎熬罢,不会只有尤里安一个人是特别的。而无论如何, 这种狂猛地抓住全身,蹂躏着整个肉体的痛苦与不舒服感,是极为让人无法 忍受的。感觉上就好像是一个人罹患了恶『性』感冒,正在最严重的时期,还被 强迫参加最为苛酷的耐力训练。皮肤外面不但穿着为冷汗所沾湿的衬衫,而 皮肤下面的筋肉细胸更开始任『性』地往各个方向狂『乱』奔窜,所有的内脏与神经 网路同时一起歇斯底里地嘶喊着抗议的歌曲,尤里安的自我意识在这场狂『乱』 的暴风雷鸣当中被不断地刺戮着。这种痛苦与不快感从身体的中心向四方放 『射』,在皮肤内侧一阵胡『乱』反『射』之后,又全部往身体中央心激烈地敲打,就好 像是一阵流星在阴郁的眼睑当中飞来飞去,炸碎之后又变成了更多流星,疯 狂地打击着尤里安的意识——
“你怎么了?喂。”
当这种假扮成柔和的声音流进耳里的时候,尤里安把他苍白的脸庞从被 单当中探出来。
不知道痛苦已经持续了多久,此时尤里安体内的狂涛竟然正在缓慢、却 是起初地将它所占据的位子让出来,身体的状况正逐渐在恢复平稳。两名男 子正用有礼貌而且同情的眼光注视着尤里安。
“其他的信徒通知我们,说你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我们都有着相同的 信仰,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你不需要觉得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到医务室 来吧。”
这两名男子所穿的黑衣,袖口上缝有白『色』方形的布块,那就是医疗小队 的记号。
加以拒绝吧,尤里安本能地产生出这个反应,不过随即又想到对方这种 动作不正是自己应该要加以利用的吗?这么一想之后,尤里安于是乖乖地点 点头,顺从地站了起来。原有的痛苦与不快感好像事先作过暗号似地,已经 完全消退到过去的领域里去了。这时,为了要让自己的步伐显得非常地虚弱, 还多少需要一些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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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医院室的时候,尤里安才知道阿里巴巴的山洞,在自己还没有来到 之前就已经开门了。医务室里面已经有两个比自己还要早到的客人,一个是 有着绿『色』眼眸、外型给与人一种潇洒印象的青年,另外一个则是像黑『色』牡牛 一般健壮的巨人。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非常憔悴的样子,不过当他们将视线 集中在尤里安身上时,却可以感觉到其中有一股锐气。尤里安在这一瞬间发 现自己正逐渐在恢复自信与活力。对他来说,命运所展示出来的,仍然是一 个老『妇』人那柔和的侧脸。
“怎么今天身体不舒服的信徒好像特别多?”
在这个黑衣集团当中,例外地裹着白衣的中年医生,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这医生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毕生奉献给医道的人,不过这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 念所致吧 ̄ ̄。
“身体不舒服以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名医生一面一一地盘点着排列在银『色』的盘子上大约有一打左右的注『射』 器,一面问道。
波布兰于是使劲踢了一下地板之后,发出隐藏着低气压的声音说:
“有啊。”
“哦,什么状况呢?”
“因为有人让我们吃下伴有塞奥奇辛的番茄酱啊,你们这些小混帐!”
这时,这名被揭穿假面具的医生,手里抓起一把镭『射』手术刀便扑了过来, 不过无论如何也经不上波布兰的灵敏。年轻的击坠王将他那强韧的手腕一 闪,一只注『射』针筒刺进了那名医生的右眼珠,于是他发出了凄厉得好像是要 吐出什么固体物质的惨叫声,方才那两名医疗小队的男子,听到声音之后, 便立即打开门冲了进来。
就在他们要用电击枪『射』击的时候,尤里安的右脚比他们更快一步,用全 身的体重踢进了黑衣人的腹部,这名男子连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倒地 了。而另一名男子也在马逊强大的手腕之下,以每秒十公尺的速度,跟墙壁 接吻去了。
波布兰从桌子的抽屉当中拿出白『色』的粉末,倒在杯子里面溶解之后,拿 了一支最大型的针筒,把溶解了的『液』体吸进注『射』器里面,然后来到那个摔倒 在台阶上,因痛苦和愤怒而喘气不已的医生面前,他用一只膝盖跪在地上, 指示马逊按住医生的一只手,并且用橡皮管绑住医生的手臂之后,用非常柔 和的声音说道:
“你不明白吗?只要这么一点点的塞奥奇辛麻『药』注『射』到血管里面,你一 分钟之内就会休克死了。”
“住、住手!”
医生大叫了起来。
“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说。请你住手!”
波布兰特意地使他的脸上表现出一种人类所特有的邪恶微笑,然后回头 看着尤里安。于是尤里安同样也用一只膝盖跪在击坠王的旁边,对着医生问 道:
“我们想知道地球教的秘密。具体一点的话,你先告诉我们地球教的财 政基础是什么?”
医生左边的眼珠往尤里安的方向移动,眼球里面充满了恐惧与狼狈。尤 里安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所提出的要求,使得医生的意志力产生了最大程度的 动摇。
“这种事情 ̄ ̄我不知道,没有道理会知道 ̄ ̄”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么我要你告诉我们知道的方法,或是知道的人。”
“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医生 ̄ ̄”
波布兰嗤之以鼻地笑道:
“是吗?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用处喽。那么就让你变成区区一具尸体吧!”
医生对着波布兰所说的话发出了惨叫声,不过就在这时候,骇人的警报 声好像要压过他的惨叫声似地充满了整个空间。一股紧张的电流顿时贯穿了 他们三人的身体。接着在一阵警报声中,又夹杂了枪声和爆炸声。
这时门又再度被打开了,踉跄着冲进来的是一个主教级的神职人员,当 他一看到了室内的光景,便立即扯开喉咙大叫。
“异教徒入侵了!这里也有,把侵犯地球之神圣的人全部杀掉 ̄ ̄”
话都还没有说完,马逊那巨大的拳头已经挥向主教的下巴,主教的身体 在空中飞了起来,腾空大约三公尺之后,猛力地撞向了墙壁。但对面的墙壁 好像拒绝与他拥抱似地,主教整个身体便一声不响地滑落到地板上。
“身为神职人员,竟想出卖无辜的人,到神的面前去忏悔你的缺德吧!”
波布兰一面说着,一面动手将主教的上衣给剥了下来,打算作乔装之用。
“男人的衣服真是不好脱。最主要的是脱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啊。我这 样千辛万苦千里迢迢来到地球,难道就是为了要来作这种事情吗?杨元帅这 个时候,正和美人过着甜美的新婚生活呢,真是不公平。”
波布兰无视于被脱衣者的无奈,一面还冷嘲热讽地卖弄唇舌。突然他不 经意地往门外一看,对着门外的景象吹出了没有声音的口哨,抱着衣服往后 退了二、三步,很厌烦地摇着头说:
“喏,尤里安,有很多事情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一帆风顺,不是吗 ̄ ̄”
“如果我们再继续观望的话呢?”
“只怕,情况会更为不妙。”
波布兰的手指头指的正是一群在交错的枪炮声中,持重军火的威力打开 通路并往前迈进的帝国军士兵。
第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