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就在张得志正在犹豫间，一个人影突然闪至眼前，来人一把拉住他的手，紧张万分地问道：“哥，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看着因为紧张而紧皱眉头的小凡，张得志突然有一瞬间的心虚：“我，我出去走走。”
小凡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下次出去要跟我说一声，姥姥醒了，找你呢，我们进去吧！”
张得志：“……好。”
姥姥受病拖累，总是醒的少，睡得多，和张得志小凡说了几句话，就又昏睡了过去。
张得志和小凡来到了外面，“哥，虽然我不能延长姥姥的寿命，但是我能保证姥姥下一辈子一定会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享乐一生的。”
小凡破例说出了姥姥的下一世，只不过是想张得志开心一点而已，然而张得志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小凡，你回去过冥府吗？”
小凡看着张得志：“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张得志勾了勾嘴角：“无聊，随便问问。”
小凡笑了笑：“虽然我现在记起了之前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有回过冥府，一是因为我现在毕竟还是人的身体，贸然去的话，一定会对身体有损伤的，二是没有冥帝的召见，我也不能随便回去。”
“平常人不能去冥府吗？”
小凡点头：“当然了，冥府是极阴极恶之地，对阳者之身会有极大的损害，而且，如果普通人也能随便进出冥府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把冥府和人类世界分开呢？”
张得志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对。”
“那冥府是什么样子的？”
小凡：“冥府嘛，就是乌漆嘛黑，阴森恐怖的。”
“是吗？”张得志空视着前方，叹了口气，两人之间又归于了平静。
过了一会儿，小凡突然说道：“哥，你还记得我在俯瞰台跟你说的话吗？”
张得志迟疑着点了点头，小凡又笑道：“其实死亡就是新生，而濒临死亡的人是没有什么感觉的，难过恐惧，孤独和不舍都是我们的情绪。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哥哥，我不希望你太难过了。”
张得志最近的沉默，失神，反常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他也很舍不得姥姥，但是却没有张得志的难过，或者说他有，但那也只是一个名词。
张得志却苦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他叹息一声：“姥姥陪了我快三十年了，操劳了一辈子，我没让她享过一天福。小时候以为，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以为，工作了就好了，工作了又觉得，等以后挣大钱了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孝顺姥姥，可我却低估了时间的威力，总是说着以后，一天拖着一天，一年说着一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哥哥……”
“就算姥姥重新投胎，我还能看见她，但那时候她就是别人了，就不是我的姥姥了，她的全部生活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也不能再叫她姥姥了，或许在路上遇到了，我多看她两眼，都会被当作奇怪的叔叔，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了，怎么能不难过呢？”
小凡：“……”
“哥，我……”
“好了，”张得志打断了他，抹了一把脸，“我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的，不过这个病情还是要继续瞒着姥姥。”
小凡担忧的看着他，“我知道，哥哥。”
“姥姥应该快醒了，我们进去吧！”
“好。”
看着张得志的背影，小凡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哥哥，我一直都会在的！
生与死一直是一个亘古不衰的话题，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也是大自然不可变更，无法改变的法则。新生总是代表着希望和欢喜，而死亡总是被戴上了恐怖的黑色面纱，一个为大喜之事，一个则为大丧之痛，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轮回罢了。
“哥，你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姥姥。”张得志看着熟睡的姥姥摇了摇头。
“你休息一会儿，这几天都没睡好。”小凡说着将人拉了起来。
“好了，别拒绝，姥姥醒了我叫你。”
张得志只好说道：“好吧，姥姥醒了记得叫我。”
小凡点头：“放心吧！”
看着张得志总算是肯休息了，小凡笑了笑，拉起了病床上的被子，给张得志盖上，盖到腿的的时候，突然撇到了他裤子口袋里那黑色的一角……
本以为会很难入睡，但却睡了沉沉的一觉，还是医生进来查房的时候吵醒了他。
他清醒了一下，就赶紧追着医生过去了解姥姥的病情，“医生，我姥姥的病情有变化吗？”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最近的保守治疗呢，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这边是建议跟老人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接受化疗？”
“……可是，化疗的话我怕我姥姥的身体受不住。”
医生点了点头：“化疗的过程是很辛苦的，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不如你先征求她的意见。”
“如果不化疗的话，我姥姥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到一个月，最多二十天，或者十几天也是有可能的。”
张得志抓着医生的手突然松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对于张得志的反应，医生早已经习以为常，作为医生，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已经锻炼的波澜不惊：“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谢谢医生。”张得志机械地说道。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到了病房，姥姥正在和小凡笑着说些什么，姥姥最近很少有精神好的时候，更别提笑了，她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疼着或者睡着的，但她为了不让张得志他们担心，疼的时候也都是硬挺着不说，实在太疼的话，她就找借口让张得志和小凡出去，独自一人承受。
张得志总觉得，姥姥可能应该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病情，可是两方都在瞒，瞒对方也瞒自己。
如今的姥姥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张得志握着她的手都有些硌人了，前后也不过几天时间而已。
时间除了在少年人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之外，在病重的老年人身上也格外明显。
“姥姥，我回来啦！”张得志笑着打开门说道。
姥姥笑着：“医生怎么说啊？我能不能出院了？”
张得志装作无奈道：“天天就念叨出院，我们再多住几天，调理调理身体。”
姥姥立刻拉下了脸，“我要回家，我都住了这么多天了，我想回家！”
张得志：“姥姥~”
小凡也赶紧说道：“姥姥不回家，等身体好了再回家。”
姥姥拍拍小凡的手，“姥姥没事了，姥姥回家给你和哥哥做好吃的好不好？”
小凡看向张得志。
张得志坐下，耐心说道：“姥姥，身体最重要了，我们就再住几天院好不好？”
姥姥瞬间不高兴：“……”
“乖啦，”张得志哄道：“我保证，只要你身体彻底好起来，我们一定回家好不好？”
姥姥才不情不愿的看向他，“真的吗？”
张得志点头，“真的。”
姥姥才勉强笑了笑。
哄睡了姥姥之后，两人又来到医院外面，每天能释放情绪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了。浓厚的黑夜被星星点点的光照亮，远处的万家灯火，映照着这处的孤寂人儿，“小凡，姥姥的病情在持续恶化，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小凡：“……”
“化疗可以帮她多争取一些时间，但是过程会很痛苦，小凡，你说，我该怎么办？”
“哥，你认为姥姥会怎么想呢？”
张得志没有说话，小凡继续说道：“我觉得姥姥不会想化疗的，她应该想回到家安安静静地离开。”
“可是，”张得志突然有些哽咽，“可是这样的话，她最多就只有二十天了，甚至还可能更短。”
小凡赶紧握住张得志的肩膀，“哥，你有没有想过告诉姥姥她的病情？”
“不行，绝对不行。”张得志反应非常激烈。
“哥，这件事还是要姥姥自己做主。”
张得志：“……”
小凡突然轻轻地抱住他，“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得志刚要伸出手回抱小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他，“小凡，我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你先进去陪姥姥吧！”
小凡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好吧，那哥哥你快点进来。”
张得志点头：“好。”
小凡刚一走，张得志就立刻换了脸色，走远了一些，叫来了白衣鬼王。
“想好了？”白衣鬼王问道。
张得志神色有些痛苦，“鬼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救我姥姥？我能不能直接把寿命给我姥姥？”
鬼王静默片刻，“你是不忍心呢？还是有其他原因？”
张得志神色一僵。
白衣鬼王抚开张得志的手，“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关系到很多无辜人的性命。”
“可是，小凡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人类的事情啊！”
白衣鬼王神色一凛，“你忘了之前那些人的事了吗？虽然他们死有余辜，但是已经暴露了他杀虐的事实，你如何能保证他不会对无辜人类下手？”
张得志：“……”
白衣鬼王：“如他再造杀孽，损的是你的阴德。”
“……那有没有稍微温和一点的办法？这个是不是太狠毒了？”
白衣鬼王冷笑一声，“你倒是心善，可你毒的是别人的命。”
“罢了，据我所知，你姥姥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这个铃铛，”他拿出一个铃铛给张得志，“这个铃铛能控制他，只要你摇响铃铛，我就会出现带他回无间炼狱，但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符，你要偷偷放到他身上去，明白了吗？”
张得志看着手中的红色小铃铛，晃了晃，没有声音，他看向鬼王，鬼王解释道，“现在它是没有声音的，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响。”
他说的是控制小凡的时候。
“那这个会伤害他吗？”张得志急急问道。
白衣鬼王，“这个只是控制他，暂时不会伤害他。”
“暂时？”
“等我带他回来冥府，冥帝自会对他做出处决。不过，那个时候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张得志：“……”
白衣鬼王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但愿你这次不会让我失望。”
“……”张得志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