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劣质占有 良月十三 274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71章

  即鹿当然没喝,沉默着,把酒瓶子握在手上,紧紧攥着,指节都在发抖。

  段从祯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他可能在把那个瓶子当成他的脖子。

  恨不得掐死。

  抽神看了他一会儿,段从祯说,“其实那里面不是酒。”

  即鹿没反应。

  “装了点果汁。”段从祯说。

  “为什么用酒瓶子装果汁?”即鹿面无表情,机械地反问,声音干哑。

  “难道要在被交警拦下的时候让他们搜出我身上带酒?”段从祯皱眉笑了一下,“我看上去像个傻逼?”

  即鹿不说话了,手指扣着琴酒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从祯瞥他,催促,“喝吧。”

  即鹿顿了一下,而后猛地拧开瓶子,仰头往喉咙里灌,几乎没有吞咽,三秒后,瓶子空了。

  淡淡的金桔气息蔓延在唇齿间,即鹿耷拉着眼皮,抬手,拿手背蹭去唇边溢出来的液体,挣扎着坐起来。

  余光瞥见男人喝过果汁之后湿漉漉的嘴唇,段从祯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方向盘,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你哪里搞来的药?”即鹿问,而后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这个……”

  “放后座吧。”段从祯说。

  即鹿却轻笑了一下,放下车窗,猛地将瓶子甩出窗外。空酒瓶砸在路牙子上,“哐”地一声稀碎,而后被遥遥落在车后。

  “斑比。”段从祯颇有些惊讶地挑眉,“好粗鲁。车窗抛物可不太好。”

  “没被抓住就不算违规。”即鹿说。

  笑了一声,段从祯唇角扬起,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留在家里的。”

  “什么?”即鹿问。

  “药。”段从祯说,“那不是我搞到的,是你落在家里的。”

  “落在哪儿?”

  “家里。”

  “……”

  车厢内一片寂静,即鹿不知道他是真的没听出自己反问里的嘲讽,还是故作不知。

  “段从祯。”即鹿喊他,连名带姓的,“那不是我的家。”

  “哦,是吗?”段从祯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愠怒,“我还以为你到我家的第一天,就把我的房子当成你自己的家了。”

  话语平淡,却依稀可见语中嘲讽和轻蔑。

  即鹿深深地呼吸,刚刚那一颗药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可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就好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

  他焦躁,惶恐,不安,绝望,那些本被压下的东西有开始在他心脏里汹涌,叫嚣着蔓延。

  即鹿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嘴唇颤抖,即鹿抓着车座的边沿,竭力让自己平静些,“如果你是专门来羞辱我的,那……”

  “斑比。”段从祯打断他,温声道,“我是专门来带你打针的,我想早晨我就说明过这一点。”

  “我不会再回去的。”即鹿声音哽咽,干涩,他靠着椅背,眼神飘忽不定,没有焦点,“我已经有了新的……”

  “家?”段从祯帮他补完这句话。

  即鹿没作声,只能抿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哭出来。

  “那是你的家吗?那个花店?”段从祯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反复问,“那是你的家吗?那是韩朔的房子,他借给你住的,你甚至都不算租客,你都没付他房租,那是你的家吗?”

  “……新的住处。”即鹿咬着牙,改了口,竭力维护自己仅剩的一点体面。

  那点体面是韩朔帮他建立起来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韩朔,他也不能这样狼狈。

  即鹿闭了闭眼,“段从祯,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你已经没有家了?”段从祯再次打断他,慢悠悠的,一字一顿地重复他的话,古怪地嗤笑,“说得好像你曾经有过家似的。”

  “福利院,精神病院,我的房子,你同事的房子。”段从祯一一列举,就好像在一层一层剥开他脆弱的伪装,“斑比,你把这些当成家吗?”

  “……不要再说了。”即鹿心如刀绞,死死地咬牙。

  “哦,还是说,你妈妈跟其他二十九个女人挤在一起住的那个风俗店,是你的家?”

  “够了,够了……”

  “我没有家了,我已经没有家了,”段从祯模仿他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斑比,只有曾经有家的人,才配说没有家了,你觉得你有吗?”

  即鹿安静地听着他刻薄的话,一如既往的,段从祯一点都没变,唯一变的,是他不再在自己面前假装温柔,每一刀都直插红心。

  他好擅长伤害别人,甚至是无意识的,这是段从祯的本能,刻在骨子里的劣。

  “随便你怎么说。”即鹿颤着声笑,好像这样就能不在乎段从祯说出的话。

  “你为什么总要把别人的施舍,当成你的家?”段从祯笑,带着难以理喻,“就好像没了那些人,没了我,你活不下去似的……”

  “因为我有病!”即鹿蓦地大吼,红着眼,带着崩溃的自暴自弃,“因为我他妈是精神病,行了吗!?”

  “我妈不想要我,可我只有她一个家人,东青山的护士打骂我,我说服自己他们是为了给我治病,你对我那么刻薄,我就改了身上所有你不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没有家……但是我只有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在你们这群疯子的虐待里活下来!才不至于去死!你他妈懂什么!就因为我有病,所以活该受到这种对待!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嘶喊,干涩沙哑的怒吼,饶是段从祯也怔愣下来,颇为意外地望着身边几近崩溃的男人。

  “段哥……我不在乎你不爱我,真的……”即鹿流着泪,眼睛红得要低血似的,透过一层厚重的泪水望他,“从来都没有人爱我,我一点都不意外……我甚至不在乎你欺骗我、否定我、羞辱我……但你不能去害别人,你不能去碰他们,我求求你……”

  “你可以当我下贱,别人对我一点好我就感恩戴德,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们是无辜的……”即鹿语无伦次,声音都带着喘气,好像有些力不从心的挣扎,“你讨厌我,恨我,我都无所谓,我可以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我现在就走,马上走,保证再也不碍你的眼,但你不能去害他们……我求求你……”

  沉默地望着他,望着低三下四哀求他的男人,即鹿情急之中抓住他的袖口,头深深地低下,眼泪几乎要落到他手背上。

  段从祯看着他,面无表情,眼中平静得如同一汪沉静的潭水,深邃,不可察。

  半晌,段从祯才垂眼,抬手抱住男人颤抖不已的肩膀,将人搂进怀中。

  “不要说气话。”他淡淡开口,手掌抚摸男人瘦削的脊背,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说过,别忘了,我会一直看着你。”

  “所以……”段从祯停顿片刻,声音深沉,“你别做梦了。”

  ·

  花店后堂,昏暗的卧室,室外的管道还在滴水,发出诡异清脆的滴答声。

  段从祯伸手,挽起即鹿的袖子,捏着棉签,给他的上臂消毒。

  “段医生,”即鹿开口喊他,虚虚笑了一下,格外地冷,“你会打这种针吗?”

  这是即鹿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他,段从祯拿着棉签的手顿了一下,眸光微变,而后抬起,扫他一眼,“不会。”

  即鹿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但见人打过。”段从祯把药瓶装进注射器里,咔嚓一声按开,坐到即鹿身边,捏住他的手臂,突然犹豫了,“你怕打针?”

  “很重要吗?”即鹿挑唇,脸色僵硬地别过头,“快点吧。”

  打完了,段从祯满足了,就赶快走吧。

  稍默片刻,段从祯突然说,“我不确定错误的注射方式会不会有危险。”

  即鹿淡笑,轻声接了一句,“最好马上就死。”

  段从祯挑眉,抬起他的手臂,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握着注射器,将针头刺进三角肌中部,而后缓缓推入药液。

  即鹿抿着唇,有些发抖,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作用,却自始至终没吭声,别着脸,也不看他。

  拔出针头,段从祯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好了。”

  “可惜。”即鹿吐出两个字。

  “可惜什么?”段从祯问。

  “没死。”

  听见他难得的讽刺话语,段从祯笑了一下,把注射器装进口袋里,“记得修一下浴室,免得下次再割伤了。”

  即鹿默然地放下袖子,未置一词。

  “走了。”段从祯抓起外套,转身拉开卧室的门,却被男人的声音喊住。

  “你知道,有段时间我真的把这个花店当成家了。”

  即鹿仰着头,望着已经脱皮的天花板,自嘲地笑了,而后缓缓低头,目光落向段从祯,“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很想。”段从祯坦白说,轻轻耸肩,“但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就说吧。”

  即鹿看着他,声音极轻极低,如同从远方传来一样。

  “因为我曾经以为,你永远都找不到这里。”

  话中含义再清楚不过。

  失望,躲避,畏惧,和到了极点的心如死灰。

  段从祯听后,没有过多的反应,肯定地点点头,“理由不错,令人信服。”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跟我到这儿。”即鹿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跟你?”段从祯微微皱眉,“你觉得我跟踪你?”

  “不是吗?”即鹿反问,“那天我去送花,你就看见我了,对吧。”说着,苦涩地笑了,“我还没感谢你,没有当众让我出丑。”

  “我可没有跟踪你。”段从祯摇摇头,不掩不屑地否定,“跟踪是弱智玩的,我不会做这种事。”

  即鹿安静地看着他,眸子跟蒙了灰似的,再也不见光亮,带着厚厚的不信任。

  段从祯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甩到他手上,“你们送的鲜花里,插着花店的地址,并不难找。”

  段从祯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并没有跟踪你,是你自己告诉我,你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