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在雪山上住了半个星期,玩雪玩够了,即鹿提出去别的地方看看。
“那先不退房。”段从祯推开窗通风,“回国前再把木屋退了。”
虽然即鹿没说,但段从祯看得出来,他挺喜欢这种环境的,偶尔空闲无事,即鹿就喜欢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上飘雪花,或什么都不做,静静看着外面的雪景,一坐就是一下午。
木屋群是提供给游客的,段从祯预订的时候特地挑了偏僻安静的地方,不会受到来往旅客的打扰。
即鹿屈膝坐在沙发上,看着雪山上的风吹动薄纱般的窗帘,微微点了点头。
“最近感觉怎么样?”段从祯走过去,递给他一条薄毯。
“还好。”即鹿抿唇,接过毯子搭在手臂上,望着男人身影,微微垂眼,想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好像是好一点了。”
“是吗?”段从祯瞥他一眼,挽起袖子,将粥取出来,声音温淡,“好点了就好。”
自从注射解毒剂,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即鹿确实有些好转的感觉,跟梁许打过许多次电话,确定了以后的治疗方案。
即鹿到现在才有点相信,至少在这件事上,段从祯没有骗他。
恍惚走神了一瞬,即鹿又忙醒过神,低头看着手里传单,指腹无意识摩挲在光滑的纸面上,有些迟疑。
“那是什么?”段从祯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广告单。”即鹿说,看着上面的图片,把传单举给段从祯看,“上面写的什么?是什么活动吗?”
段从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点了点头,“嗯,是瑞士的一个节日。”
“什么节日?”即鹿微微睁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苏黎世狂欢节。”段从祯说。
即鹿若有所思,“好玩吗?”
“不知道。”段从祯摇摇头,“没去过,想去玩?”
即鹿没答,想在思考,过了许久,才慢慢开了口,“去看看。”
段从祯“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
夜晚的苏黎世格外热闹,两个人临时租了辆车,开到了苏黎世湖边。
夜幕降临的时候,霓虹渐渐亮起,渲染得节日氛围浓厚。大街小巷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娱乐设施展台,音乐声不绝于耳,震得心脏都在发颤。
来来往往的人群玩得很疯,嬉笑声尖叫声,夹杂着烟火的火药味,惹得人眼睛发酸,喝了酒似的,头脑晕乎乎的。
即鹿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却又被湖上的烟花表演吸引,站在湖畔的角落里,满眼欢喜地望着天空上绚烂的花火。
段从祯站在他身旁,懒散地衔着烟,身形颀长,五官冷硬,灰色大衣垂感极佳,整个人往那儿一站,清冷而凉薄,几近残忍的冷冽气息,与热闹的节日氛围格格不入。
余光瞥见男人唇边烟卷猩红的光,即鹿微冷,一偏头,只看见段从祯手臂微撑在栏杆上,正垂着眼注视他。
天上烟火绚烂,燃烧声不绝于耳,可段从祯并未被那边的美景吸引,只是看着他,目光深邃,让他看不透。
即鹿迟疑了一瞬,微微张嘴,嗓音干涩,“……你不喜欢看烟花吗?”
“不喜欢。”段从祯摇摇头。
“……为什么?”即鹿微讶。
“不觉得多好看。”段从祯说。
即鹿抿了抿唇,低下头,不再去看湖上风光,眼角眉梢都微微垂下,有点失望。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段从祯,低声说,“那走吧。”
“走什么?”段从祯偏头看着他,表情平静。
“你不是不喜欢吗?”即鹿反问,无所谓地耸肩,“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段从祯不置一词,散漫地衔着烟,偏头盯着他,片刻,伸手把男人拉进怀里,从背后抱着他,手臂撑在栏杆上,“继续看。”
“你不是不爱看吗?”即鹿啧了一声,有点不忿,语气间都是难以忽视的讥诮。
“我说我看了吗?”段从祯冷声反问,低头看他,“我让你看。”
余光瞥见男人唇间烟卷猩红的光,即鹿抿唇,嗅到烟草甘冽气味,和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心口一颤,喉结滑动,却没说什么。
“这里的烟花表演挺有名的。”段从祯将烟拿下来。
“嗯。的确漂亮。”
即鹿点点头,垂眼望着男人修长手指,还能隐约看见他手上因常年做手术磨起的薄茧,一个恍神,突然记起他以后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
“段从祯。”即鹿轻声喊他,屈肘碰了碰身后的人。
“怎么?”段从祯低头。
“你的手还疼不疼了?”即鹿微微偏头看他。
闻言,段从祯顿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片刻,才缓缓摇头,“不。”
即鹿迟疑地望着他,微微垂眼,“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问你,你都说不疼?你到底知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
段从祯看着他,眼神平静,过了一会儿,才说,“知道,大概吧。”
“真的吗?”即鹿不信。
段从祯没回答他的问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很少,但确实体会过。”
“什么时候?”
“你猜猜看?”段从祯轻笑着反问。
即鹿低下头,不再说话。
段从祯也不催他,安安静静地把人抱住,人群拥挤,两人挨得极近,彼此此起彼伏的心跳和呼吸都清晰可闻。
湖面上,烟火伴着音乐声次第升空,映得夜晚亮如白昼。
即鹿却无心欣赏,他能感受到身后男人平静却专注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划过自己的侧脸,耳畔,脖颈。
段从祯不看烟火,他在看自己。他不说话,目光却像是染着热度似的直白而裸露。
他又那么冷静,连心跳都没有紊乱半分,呼吸平缓,好像只是在看天气预报的播报员。
即鹿慢慢攥紧拳,心口都是乱的,喉咙干涩,呼吸也沉重起来。
转了身,轻轻挣开段从祯的手臂,即鹿低着头,声音沉闷,“我有点渴,去买点喝的。”
“嗯。”段从祯收了手,把他放开。
即鹿抿了抿唇,面色低沉地四处看了看,抬腿走进一家店面很小的酒吧。
·
酒吧里气氛稍微温和一点,没有外面那么疯,人群挤在舞池里,喝着酒,灯光刺目,晃来晃去。
即鹿拿了一杯冰柠檬水,给了一张纸钞,侍应生嘴里说着什么,即鹿也听不懂,摆摆手示意不用找,匆匆挤过人群,坐到角落的沙发上。
段从祯在后面进来,拿了一瓶波子汽水,在他旁边坐下。
“不喝酒吗?”即鹿问。
段从祯摇摇头,打开波子汽水的盖子,“开车。”
“哦。”即鹿差点忘了。
段从祯仰头喝饮料,喉结上下滚动,玻璃瓶里的弹珠碰撞在瓶子上,声音清脆。
即鹿盯着他的喉咙看了一会儿,直到段从祯回过头,目光交汇,才匆匆反应过来,别开眼神。
望着男人无意间泛红的耳垂,眼底也染上微微晶亮的雾气。段从祯略勾了唇,倾身过去,捏着冰镇汽水瓶轻轻抵在男人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冷意激得他打了个颤,眼色微慌,抬手擦了擦脸颊,“干什么?”
“逗你玩。”段从祯声音懒散。
即鹿看了他一眼,压了压唇角,望着他手里的瓶子,“那个好漂亮。”
“什么?”
“弹珠。”即鹿指了指他手里的波子汽水。
段从祯低头,瓶子里弹珠滚了一圈,敲在玻璃上叮铃作响。他摇了摇瓶子,弹珠声音清脆。
段从祯仰头把瓶子里的汽水喝完,反手握住瓶颈,手腕一甩,瓶子猝不及防砸到墙上,霎时四分五裂。
炸裂声响被乐浪掩盖,段从祯垂眼,足尖踢开碎玻璃片,伸手捡起掉在碎片里的玻璃球,递给即鹿。
微微一愣,即鹿伸手,玻璃球落在掌心,男人指尖无意擦过他手心,还带着冰冷温度。
缓缓攥紧玻璃球,即鹿别开眼神,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嗯。”段从祯没有多说什么。
舞池里躁动渐渐消退,鼎沸的人声也悄然安静些许。舞池正中央的高凳上,女歌手抱着吉他,缓缓扫弦,将酒吧带上一个温柔而略伤感的气氛。
女歌手缓缓开口,唱出的却是不甚标准的粤语歌。
即鹿望着她,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身上。
心口一阵一阵地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即鹿将玻璃球藏在口袋里,握在掌心,感受得到轻微脉搏。
过了一会儿,即鹿稍稍回头,“段从……”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蓦然相贴的唇齿间。
身躯猛地一晃,趔趄着摔到沙发上,即鹿没回过神,眼前一晃,唇舌被强硬堵住,呼吸都霎时被攫取。
清冽的柠檬香气流窜在唇齿间,即鹿脊背贴着柔软的座椅,心口能感受到男人有力的心跳,段从祯的吻强硬而不容拒绝,气息欺身压上,霎时便将即鹿压制住。
微微仰头,有些不安地迎合男人的亲吻,偶尔做出回应。即鹿感受到身上的人略怔了一下,而后便是更加急切而强势的侵略。
疯狂的纠缠渐渐消磨理智,即鹿喘了一口气,胡乱伸手抵住段从祯的肩膀,理智回笼。
即鹿眼尾染上绯红,瞳孔轻颤,喉结滚动,“你……”
剩下的话却再说不出来。
酒吧并不安静,女歌手深沉沙哑的嗓音自远处传来,穿过人群,传到酒吧的角落。
还未戒掉他留下给我那动魄惊心
还未成熟得当有过便无憾
宁为他跌进红尘
做个有痛觉的人
为那春色般眼神
愿意比枯草敏感
还未放下只能拾起领教我的贪痴
还未麻木得吃够了便无事
明白醒觉有定时
但放肆够也不迟
在我升仙得救前
糊涂一次*
……
声音渐渐模糊,耳边嗡鸣不止。即鹿心脏跳得飞快,呼吸急促得快要冲破胸腔。
段从祯低头看着他,额角覆着薄汗,垂眸间,即鹿能清晰看见男人眸中的欲色,落在自己身上,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又好像多了几分即鹿看不懂的东西。
冷淡的,漠然的,平静的,炽烈的,压抑的,忍耐的。
段从祯像是要用目光将他拆开,视线寸寸下移,落上男人泛着病态绯红的唇,落上他青涩慌张的喉结,再到领口。
段从祯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心口乱得发疼,即鹿艰难喘着气,掌心紧紧攥住已经变得滚烫的玻璃球,微微偏头,不敢对上他过分阴郁的目光。
段从祯敛眸,俯身,轻吻男人滚烫耳侧。
即鹿若有若无闷哼,眉峰紧蹙,身躯微僵,下意识侧身止住他动作。胡乱伸手撑住段从祯的手臂,即鹿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下来,“段从祯。”
“嗯。”男人淡声应他。
即鹿压着喉中喘息,咬了咬牙,“回去。”
作者有话说:
*吴雨霏《人非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