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尘埃落定 (六)
.乾清宫东暖阁。康熙晚膳罢,李德全才吩咐人撤了膳桌下去,就有小太监恭敬呈了赍牌上来。李德全伺候在侧,一面替康熙拾掇着炕桌上的折本,一面暗暗留神康熙的动作。康熙盘膝坐在炕里,就便随手搁了银盘上,撸过横向一溜的嫔妃名牌,正拣了一只要翻,突又撂下了收回手来,“怎么没见卫氏的?”那小太监想是头回当差,高举托盘跪在当下,抖抖嗦嗦地,半晌一句回不出来。
李德全见势忙应过声来,躬低了身子,小心翼翼道:“回主子话,良主儿打上月就病着,如今身子虚着且见不得风,太医院同敬事房都回过主子的。”说完,狠剜了一眼这个没半分机灵劲儿的小太监。
“还病着呢?”康熙半是自言自语地问了声,没等李德全回话,就趿了靴欲站起身来,“朕去瞧瞧她。”李德全不妨康熙竟要亲去探视,忙跪了近前,麻利伺候康熙穿上了石青缎子小靴,又一通手忙脚乱地招呼人去取大衣裳来。堪堪才走了暖阁里进“抑斋”的匾下头,康熙便是一摆手,“叫顾问行进来伺候,你上永寿宫去知会一声。还有,她身子不好,再叫风吹了,记着叫她不必出外头来迎。”
良妃原属满洲正黄旗包衣下,是隶于辛者库的罪籍,随其父内管领阿布鼐在宫内当差。?!在满处是王公格格、丹阐贵戚的**里头,这样儿的出身实在是下贱的紧,本没有入侍宫中的资格,所幸诞下了八阿哥胤禩,又因时为懿贵妃的孝懿皇后劝谏,许得康熙松口,方得了个宫人的名份。良妃模样儿在**里颇为出挑,兼之侍上恭谨、待下温和,从无与人争意拌气儿的事,人前有了委屈也只是往肚里咽的,为着这份儿柔婉的性子,康熙极爱见她,一个家世又不值当什么,哪里妨碍圣眷了,故在康熙三十九年腊月大封**时,随着佟贵妃的典仪一道晋了嫔位,四十年又晋了妃,虽不及“荣惠德宜”这样的雅贵,但总是抬了身份,正经的一宫妃主子。若没有胤禩的这番事故,凭白地,也绝然扯不出“母家微贱”的说辞来。
良妃虽出身下贱,却实是心性儿极韧、心气儿极高的一人,朝廷里的动静儿只言片语地传到耳朵里,只道儿子是因自己才得的罪戾,又加之皇帝当朝这样的揎弃自己,哪里丝毫见往日情分的?是以她面上虽没什么,只心里头一俟想及便越地揪心难受,恨自个儿处还要多些,饮食也随着骤减了下来,每夜教泪水洇透了帕子才累歇下,连着几日下来,跟着就精神恹恹地缠绵病榻了。
永寿宫位于乾清宫正西面,紧挨着养心殿,并不很远。?康熙打隆福门出来,转过宫道,一眼就瞧见永寿门外立着一干子人。良妃白着脸,执拗地由宫人搀着,迎候在西一长街上,永寿宫领太监躬着身子背住风口,犹自苦了脸,提着声气儿劝她:“我的好主子,您就快进去罢,这夹道上尽是灌冷风的地界儿,避都没法儿避,再着了寒可不是玩的,您就不虑着奴才的性命,也担待些儿自个儿的身子不是?”说着,不住地递眼色给李德全,求他一个支应。
李德全原也是劝了无果,这会子着急忙慌地扎着手,左右乱转了一时,见良妃只是噤着声不应,又不甘心地劝道,“良主儿,主子有旨意不叫出来,是真忧心您的身子,哪能挑这个礼儿呢?要不这么着,待圣驾来了,奴才再伺候您出……”转身一错眼,正见康熙下了隆福门台阶过这边来,忙又迎上去,一溜小跑跪了近前,苦着脸小声儿告罪道,“万岁爷,奴才该死,没劝住良主儿……”
康熙蹙了眉头,正要问话,就听得一声儿“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安。”细气儿温静地请安,待看过时,良妃正跪在永寿门前,一身绣着暗菊片金团花纹的石青灰鼠皮外褂,里面衬了件半新的深藕荷色狐肷褶子,袖口上压出半长的玄色风毛,头上梳着大髻,单一件雪青绒花为饰,素净的面上极少血色,身量单薄柔弱的,便好似承不住这两件儿衣裳一般。?!康熙见着不免有些心疼,快着近前两步,亲扶了良妃起身,“你这是何苦?非要难为自个儿,朕的旨意也不作数了,外头冷,进去说话儿罢。”良妃指尖碰触上康熙时,就是一阵轻颤,心中虽暖了一时,却随即又泛上苦涩畏惧的意思来,绞了绞手中帕子,默默地随了康熙进门。
“朕来时问过李德聪,说你是肝郁又着风寒,似还有些痰饮之相。朕方子也看了,开的是益气、清肺而兼缓肝的,里头有熊胆、乌犀角两味主药尤好。你自己平日也须注重些,肝气积阻于心,总是思虑劳倦着,想着些有的没的事儿,于你可并无益处。”康熙坐了前殿正座,看了眼立在下良妃苍白的脸颊,不由得,心下生出几分歉意,遂一意缓作了关切的语调问起来。
良妃本是个心细的女子,这会子听出弦外之音来,挣开两旁搀她的宫女,向着上柔柔弱弱地端正一肃,面上无一丝表情,只是淡着声儿回道:“总是臣妾的罪过,令皇上扰心了。”话虽一句,心里头却颇为酸涩,透着欲亲近又不能的悲戚,眼底也落下几许恍惚。
“怎么又有你的干系?才说的,就不知道体会朕意。”康熙冲良妃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坐了,又略一停,透出些怜惜意思来,“唔,今儿奴才们递牌子,朕瞧了没你的名儿,估摸着你还没尽好,这就来看看,哪成想你病的这么重。要说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症候,用了药,心思宽些便能指着好了,前头宜妃几个也得过,不出一月都尽愈了。你身子弱,这一遭儿许是要到夏天方能好透,先用着药,回头若是不好,再看是不是让林国康过来。”
“臣妾是卑贱人,怎么敢比宜主儿,更不敢劳烦林院使。”良妃缓缓行了榻侧,却是没坐,只侍立在一旁,低着眉眼,跟那院子里的松针子一般没个波澜,极是平静淡然地回了一声。
“朕自觉还是个能开解人的,你怎么就是……”听这话不得意,还透着自怨自艾的味道,康熙原要再宽解个一二,不想一眼瞧见良妃的神色,不由住了,蓦地冷了面,“你在怨朕?”
“臣妾不敢。”这一问揪起良妃心间猛一阵疼痛,便是康熙先头几句温存的话,也消减不得,只是静静地跪了下去,喘息声透着她的艰难。“为了八阿哥?”康熙愤然一起身,径直问道。“……”良妃自觉康熙那斜刺里穿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着,张了张嘴唇,可那沁透了骨子里的心痛,又不知该如何说,单是半晌的默然无语。
康熙背了手,在殿中踱了两步,烦躁中一抬头,直指着上:“你日日见着这匾,怎么就不学学这上头的字!原以为你知道什么是分寸进退……”
“臣妾为人母,断不能这样儿的违着心意……”良妃一狠心,悲戚着道,“违着心意学了惠妃,惠主子求皇上治大阿哥的罪,是识得大体不假,可臣妾没有这样的见识,禩儿总是臣妾的儿子,只求皇上降罪臣妾一人,宽恕了八阿哥。”满心里噎着黄连,便是稍一用力就能掐出苦水儿来,伤到极处,只是恨不出、怨不出,泪水早从眼角淌下,在面颊之上滚滚而落,惟独闻不见一丝儿的哭音。
“住口!”康熙一声断喝,恰一个太医院的小太监进来送药,“哐当”一声,叫吓得立时就摔了碗,忙不迭地跪了当下只是磕头如捣蒜。“朕念你是病的糊涂了,不拿**干政来治你的罪,你要是成日介想着这些,这药也就不必吃了。”康熙抬脚出殿门时,又停下步子,愤愤看了眼失神无措的良妃,冲着应声赶进来的李德全吩咐一句,特是说给良妃听:“去内阁传旨,鄂尔多斯多罗郡王松阿喇布丧仪,着贝勒胤禩办理,另带侍卫往送梓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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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五章 议储 (七)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上苍一连厚赐了三场大雪,把个京城里里外外地裹了层素净装扮。元旦的喜气还未散去,裹絮一般的雪花又落在了各家门口的楹联上,不消半日,就化作了坚冷透亮冰凌子。内城往来巡弋的兵丁,除了步军巡捕五营的,还有打护军营里出来的虎贲,一队队严整刚肃,自是气象不同。
就连前来朝贡的朝鲜国使臣闵敦厚,也不禁感慕起这天朝上国的恢宏壮阔来:“宗主国的气度自是不凡呐,小臣这次朝觐,有幸得见天子升平之都,黎庶富足,方知古记里对中国绝无半分的虚辞夸炫,小臣回朝后,自然尽数报与昌德宫(时朝鲜肃宗李焞在位)知道,想显宗大王(肃宗之父)时,这等盛世景象,成均馆的牒录里都是不曾有的。呵呵,这京城的雪中景致,比汉阳的到底不同啊……”天出奇的冷,闵敦厚一身方心曲领的湛青罗衣,白袜皂履地站在会同馆门口,双手拢在袖中,深呵了一口气,遥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大清门楼墙,对陪同在侧的礼部郎中道了这一句。这次来朝,闵敦厚也从多位官员处得知了皇太子胤礽行将复立的消息,他并不曾见过这位皇太子,但是朝鲜国中关于大清皇储暴戾失德的流言,却是有所耳闻。莫非同朝鲜国中一样,也是党争之祸?
闵敦厚口中的‘天朝气度’,礼部郎中却是知道。去岁末,众臣奉旨推举皇太子,本议了是八阿哥胤禩,却叫皇上给驳了,不了了之,后头大臣们又拉了达尔汉亲王领衔,保荐废太子复位,题奏又叫留中,也是没个下文。打那之后,京师关防戒备严了不止一倍,不然就指着步军统领衙门的那些个老爷们,巡街倒有这么勤快?想到这里,却是不便多说,只略略敷衍着,侧过身子抬手一让,笑道:“呵呵,是啊,闵大人请……”
雪还在下着,乾清宫内正当听政之时,风雨欲来之势压得无一人能透过气儿来。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这有哪有半星儿的好兆头?一众文武大臣,都跟外头乾清门内列着班,今日叫进面奏的,都是当日举荐八阿哥胤禩为皇太子的,上至大学士下至各部属吏,无一不是背上冷汗涔涔,人人心里皆知,迟了两月,真真是个清算的日子到了。尤其跟前头站着的几位领侍卫内大臣,最是满心慌着,自觉身子骨发颤,并不是因了殿中掉根针儿都能听见的寂静,而是康熙锐利的目光毫无遮挡,冷冷地直掠在他们身上。
康熙没有出声问政,便个个都格外小心鹄立,没有敢冒尖的,还是马齐率先打破了怕人的沉闷,捧着一叠折本,出班跪奏道:“回主子,奴才这里题的是新补内阁学士的几人,请……”康熙似乎就等着这一句,接茬打断道:“你不必奏。”马齐一愣,只得噤声叩了头,当下便从心里渗出一股子寒意来。近两月来,他但凡见驾,康熙那里都只是一副冷淡的颜色,再无一句往日亲近体恤的话,若不是碰上要紧政务,挡了牌子都是有的。马齐后才明白之前康熙说他身子骨‘羸弱’是怎么个意思,偏自己一时领会不得,还在八阿哥一事上领了内阁整个儿的会衔题奏,只是事已至此,如今再深悔也来不及了。
康熙阴着脸色,扫了一眼退入班中的马齐,跟着就是在群臣听来的金石之音:“今日不议庶政务,只厘清一桩事体。”康熙已由李德全伺候着,打御座上站起,负手身后道:“去年冬,朕躬违和,命尔等于诸阿哥中保奏可为储贰之人,尔等何以独独保奏胤禩?胤禩获罪于朕,身撄缧绁,且母家又甚微贱,又岂可立为皇太子!况胤禩乃胤禔之党,早相邀结,胤禔曾奏言,请立胤禩为皇太子,伊当辅之,可见伊等结党潜谋,早定于平日!”一阵阵冷斥掷出来,群臣皆跪伏当场,地上铮亮的金砖映着每个人,都是青寒一片的面无血色。“其日先举胤禩者为谁,尔等各据实陈奏。”康熙末了霍然一句,震得众人心弦急颤不止。
“你是领侍卫内大臣,朝议之时是何情景,你说与朕听。”问的是跪在最前边的领侍卫内大臣巴浑德,阿灵阿如今奉旨于天坛祈谷,自然是他首当其冲。
“回,回主子话……当日奴才等奏称,立皇太子事关系重大,奴才等阿敢保举。后梁九功、李玉入殿传旨,奴才等奉主子谕‘尔等在行间俱能效死,今正为朕效死之日,各举所议之人,不可稍有隐讳。’这才各出文武分两班序坐,众大臣欲保八阿哥,奴才遂共同入奏,并无首先发言之人。”巴浑德当日应了阿灵阿,实为顶积极一人,这会子见康熙问到自己,心虚的紧,忙忙地一叩首,将自己撇清了去。
“回,回主子话……当日奴才等奏称,立皇太子事关系重大,奴才等阿敢保举。后梁九功、李玉入殿传旨,奴才等奉主子谕‘尔等在行间俱能效死,今正为朕效死之日,各举所议之人,不可稍有隐讳。’这才各出文武分两班序坐,众大臣欲保八阿哥,奴才遂共同入奏,并无首先发言之人。”巴浑德当日应了阿灵阿,实为顶积极一人,这会子见康熙问到自己,心虚的紧,忙忙地一叩首,将自己撇清了去。
巴浑德此话一出,听得康熙一阵冷笑,“无人出首?尔等所举皆同,便是大可疑之处!此间内外,必有倡首之人,尔等作速详查举奏。”这是要立查奏禀了,今日这一关不知要如何才能过去?巴浑德早已汗湿重衣,当即叩了个头,同几位领侍卫内大臣率先引了武官出去。马齐跪在内阁官员班首,勉强抬起头看了康熙一眼,面上带着些黯然,也叩了头出去。
查了约有半个时辰,一众大臣又趋步进了殿来,齐齐跪了。巴浑德离丹墀最近,跪前一步,硬着头皮奏道:“禀主子,适才奴才等集坐一处,一一查问得详细,实系共同保奏,并无,并无倡首之人。”
“坡尔盆!”康熙全然不理会他这话,更信不及,面上不见一丝表情,径直点到了这位一等公正黄旗蒙古都统,领侍卫内大臣的头上。
“奴才等查问得,同……”
“你就是这么欺君的?!”突然一句,也不知康熙是对着谁说的,殿中众人皆是心中一凛。坡尔盆亦是满心的惊惧,估摸着大半冲自个儿而来的,他是揆叙之兄性德的岳父,同纳兰氏自然有扯不清的关系,保荐八阿哥这事儿上也少不得出了把力,只是如今虽不肯得罪一党的同僚,可也架不住康熙这般雷霆万钧的威势,急忙改了口:“统共奴才这一班领侍卫内大臣中,是巴浑德先发言。”
“尚之隆!”坡尔盆话音刚落,康熙冰冷的声音又砸在了殿中,竟是又点了另一位和硕额驸领侍卫内大臣,看这架势,真个是无一人能跑脱。尚之隆是平南王尚可喜的第七子,早在顺治初年便尚了和硕和顺公主,只是受三藩家族里拖累,虽受康熙恩信,在京里也须得如履薄冰,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当日之事他也是悔的,如今康熙见问,不开销在自己身上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再有隐瞒,顺着坡尔盆的话便说了:“回皇上话,臣等保奏胤禩,巴浑德发言在先是实。”
“主子,奴才万死……”巴浑德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吐了这四字出来,此时他几乎是鼻尖上都沁出了汗珠。这罪名众口一辞的着落在自己身上,偏又不能说出实情,把个佟国维、阿灵阿推在头里,谢罪不是奏辩亦不是,更何况康熙先头问了两遭儿,更坐实了一个‘欺君罔上’,不管哪样,真有些个自蹈死地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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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议储 (八)
.保荐胤禩为皇太子,连着两月来都是深扎在康熙心里的一根刺,八阿哥势大,竟是举朝邀结人心,这远远出康熙的预料,如此看来,谋害皇太子胤礽怕不是水到渠成之事了?更让他惊惧的是,佟国维、马齐二人,素日倚重为股肱,何曾想过其等罔顾恩义,在此一节上竟屡屡试探自己心意,甚或做的还是个暗喻众臣的角色,委实可恶!可恨!揪出一个巴浑德,不过马前卒子一般的人,远不是康熙今日这番清算所要的结果,既动了干戈,势必要个水落石出。“再查!”康熙一拍御案,紧蹙着眉头道了一声,立起身便往殿后去。
“请主子息怒……”马齐见今日听政情形,康熙大有不查出计议之人不罢休的态势,可满朝大臣十有七八都是列署姓名了的,真要追究起来,有几个能置身事外?再者,马齐心里对这般处置也颇有微词,当日群臣切辞再四,康熙都是严词不准,既是命众臣举议,如今真议了人选出来,又逆着康熙心意了,便要责了一众之罪么?且不论八阿哥一党是否有所图谋,大臣里总归是清白者居多,要是真因此坐了党同之罪,岂非是滥行牵涉,于康熙圣名也是有碍。马齐正想到这里,见康熙回步走了自己面前,于是忙跪叩道:“奴才窃以为,此事令大臣骤加查审,或有委情冤错在内的,一时也难以查明。如此一来,只恐干连甚广,有违夙日主子仁恤臣工之意。还请主子……”
康熙面色铁青,还带着一丝讥讽的嘲笑,看了一眼马齐,一腔冷冷的调子,将他未完的话堵了回去:“荒谬!此间还有冤错的?你奏这些,又欲为什么人打算呐?”康熙稍一顿,“朕知道了,此事必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以当举胤禩默喻于尔等,尔等乃畏惧伊等,方依其立议。”
“主子……”马齐听了康熙这刻薄的话,这会子只觉满心凄惶,又心乱如麻,脸色惨白着,顿首道:“当日议立,奴才只是从众议领衔题奏,并未参与此事。奴才奉主子圣谕,令奴才毋得干预,是以奴才当即避去,先时诸臣所议为谁,奴才实不知。”
康熙登时哂笑出声,也不再看马齐,又是一眼扫向群臣道:“朕素知马齐谬乱,是以不使之干预此事,然其朕但加究问,必然发露,潜谋者到底为谁,尔等务行详究举奏。朕至晚朝,必究其根源!”说罢,拂袖而去,毫无转圜的话,令人人心中皆是一骇。
众臣又是两出两进,里头面奏的自是承雷霆君恩,一劲儿的胆寒跪候,可出来传谕的太监不是严词申饬,就是一律只宣谕四字‘再行查奏’。外头站班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上了岁数儿的,尽觉着身子是裹在冷风里了,站的久了,腿肚子直是转筋。终是巴浑德抗不住严诘重压,鼓起一股子勇略,愣是把这些火栗子悉数推在了汉大臣身上。这却苦了汉臣之首,文华殿大学士张玉书,本就是年届乞骸骨归乡之人了,如何又有他的甚么事?尽管说不得当日情形,然照拂汉臣却是本责,只说是列坐于后者俱举出胤禩,是以共同保之,并无倡首之人。
满臣攀扯汉臣,汉臣又是个打太极的模样,这令康熙益发失了耐心。将近戌时,康熙召群臣入觐升殿,只是盯着张玉书一人,究问其因何保荐胤禩,张玉书不得已,只得从实回奏,康熙一边听着张玉书的奏恳,一边神色显得愈发阴郁,“回皇上话,当日满汉诸臣奉旨齐集,马齐、温达到在臣先,臣问二人何故召集诸臣。马齐告知臣,皇上命于诸阿哥中举荐可为皇太子者,臣又问所举为谁,马齐言众意欲举胤禩,其后众人俱举胤禩,臣等因亦同行保奏。”
果不其然,张玉书话甫一完,康熙当即勃然生怒,目中射出寒凛凛的光芒,立身而起,断然道:“此事明系马齐暗中喻众!”康熙背着手,在丹墀上来回走了两遭儿,猛地一转身,指着马齐恨恨道,“你还有何话可说?!如此大事,你尚能阴怀私意,枉负朕躬予你数十年君臣恩遇!尔等谋立胤禩,是欲结恩于胤禩,乃为日后图谋专擅,恣肆妄行之计可是?
这就是问罪了,还是论的首罪。众目睽睽之下,康熙予这样的厉辞诘罪,马齐遽然间只觉轰然一震,脑海中混沌一片,惊惧中只还残余着片许清明,当下除了顶戴,额头在金砖上叩得砰砰作响,哆嗦着嘴唇:“奴才岂敢……”马齐连连重叩了几个头,额间已显出血红,血气上涌,就连胸腔子里也几要透出血来,脸色却是青白交替,艰难暗哑着道:“奴才忝居内阁数载,实实庸劣无知,自愧不堪此任,不敢乞恩,听凭主子从重治罪,但奴才素无朋比怀私之事,这一点,还求主子明鉴……”马齐朝前膝行了一步,已是跪于班外,伏泣恳奏道:“其日,张玉书问奴才何故召集诸臣?奴才答主子命于诸阿哥内举可为皇太子者,为此召集。张玉书又问奴才所举为谁?奴才答尚未定,只告知其闻得众人中有欲举八阿哥者,张玉书系奴才等同僚,一处办事之人,彼既有问臣不得不答,但奴才并未尝有使其保奏八阿哥胤禩之意……”
“你奏的好!你若无谋荐胤禩之意,何以这上头,头一个就落了你马齐?!”原本康熙不让马齐预与此事,就是怕他搅了进去,事后难于独善其身,孰料竟是错看了他,背地里做些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会子康熙是震怒已极,粗重地喘了口气,在御案上摸索一阵,抖着手擎起那份保荐胤禩的题本,指着正右边列第一的具名,愤然朝马齐摔了下去,怒斥道,“还提什么共同保荐,朕问你,举朝上下,由你马齐列了名的东西,是你从众议,还是众议从你?!”
“皇上……”马齐直挺挺地长跪在地上,脸色愈发煞白,目视着因掷下时用力过猛,而撕扯出几道裂纹的折本,痛苦而沉重地涌出两行泪水来,心中惟余悲切愤懑。倒并非一整日下来康熙的数度折辱嘲讽,而是他自觉苦心孤诣的屡屡欲奏请留废太子一命,康熙何曾不知,但从不予言说一二的机会,内阁里头又刻意冷淡自己,竟是为了这个不成?列名保荐八阿哥之事,细想想也知并没来由的,何以就如此认定,听不进自己半分辩言?尚有这些委曲在内,数十年的君臣恩遇,主仆情分便也是一朝落了殆尽。
乾清宫正殿里,只余下康熙靴声橐橐,并震怒的回响,不一时,马齐耳中又传来好一番痛斥:“马齐之祖哈什屯,原系正蓝旗贝勒德格类属下之人,因陷害本旗贝勒,方投入上三旗。试问其族中,可有一人身历戎行而效死者……”神思一晃,又是一句入得耳中,“马齐起自微贱,历升至大学士,毫不知感恩,其处心设虑,无耻无情但务贪得。朕知之已久,早欲斥之,乃潜窥朕意而蓄此心,殊为可恶……”
“圣明无过于吾皇,皇上所言,自是金科玉律,是杀是剐抑或族诛,奴才并富察氏一族领罪便是。”罪不及祖,何以要如此羞辱呵……马齐心中极是气苦,腔子里只觉得一阵血气翻涌,这几句竟是脱口而出,也顾不得眼前发黑,重重叩了首便起身欲出。“马齐!”康熙先是一愣,既而气得浑身一颤,黑着脸大声喝道。是时,群臣也是一阵骚动哗然,左近的张玉书更惊得面色煞白,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忙立起扯住他的袖笼,“马齐,不可失仪!”马齐肃容看了眼康熙,也不曾言语,一甩袖子挣脱了张玉书,便就这般出的乾清宫殿门,只剩下身后瞠目结舌的众臣,和康熙冷峻如寒霜一般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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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七章 议储 (九)
.自年羹尧任着侍讲以来,康熙三日两头地传召,明眼人谁个不知,这便是圣眷优渥。待一任满了,一个卓异是必然跑不脱的,升上两级,在京可就九卿,在外,就有资格为一方臬司,甚至一跃而代藩台也未可知。年羹尧自恃才高,并不把区区三品看在眼里,他坚信,以己之力,必有以后飞黄腾达的一日,因而格外注重所谓的修为气度,无论大情小事,面上也只是淡淡,可如今,前几日揆叙的那一封信札便搅得他心思不宁地如同扎了根刺一般,眉头自然而然地蹙了起来。
揆叙之信说来倒也简单,无他,相约一同保奏八阿哥胤禩。他当时心头一热便立时应了。拥立之功,合着任谁都难以拒绝不是?熬资历固然拜相可成,只是那时他少不得已是知天命之龄,若是在议储之时上对了船,至多十年光景,便可期一个中堂之称!再者,八阿哥是人心之所向,满朝文武,有七成都看好他是继嗣之君,皇上选嗣,总得顺应民心不是?更而况,八阿哥明里暗里数次示好,他又岂能坐视不顾?他万万不曾想到,朝会之上,本要随着佟国维、马齐、揆叙一并出列保举的,可回顾之间正巧看见了四阿哥那双冰冷的眼睛,自己禁不住的打了个寒战,这一步竟堪堪地没有迈出来。幸好这递进去御前的保举单子并未有署名。继而,康熙于不动声色之间二次要诸官员署名举荐,他便意识到事有不妙,借了尿遁避而不言。果不其然,一场雷霆之怒,八阿哥灰头土脸,彻底断了储君指望,马齐下狱,佟国维夺爵,阿灵阿、揆叙只待秋后算账,自己却逃过这一劫。可要命的是,揆叙手里,可是握着自己回过去的一封书信,内里不乏有向八阿哥输诚之意,这可怎生是好?念及此处,年羹尧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寒光中透出些杀意来。可转瞬一念,却是自失一哂。就算纳兰家失势,岂是自己这个从四品的侍讲学士能撼动的?
正愁闷之间,年六进得屋来,躬下身子,喊了一声“爷”。年羹尧多少有些不耐,冷冷道:“若是客,爷今儿心绪不佳,一概不见。”年六将腰躬得又深了三分,道:“回爷的话,宫里来人了,有旨意。”“嗯?”年羹尧一惊,顿时有些慌神,难不成是东窗事发了?勉力定了定神,问道:“传旨的是谁?有几个人?”年六见自己二爷面上变色,也不敢怠慢,答道:“是位不认识的公公,没有旁的人了。年羹尧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急道:”开中门设香案借旨,给爷更衣!”
来的竟是魏珠,也难怪年六不识得,以魏珠的身份,竟来年宅传旨,着实也让年羹尧讶异。待年羹尧跪定,魏珠背北面南立定,微微一笑,道:“圣谕:今命简镶白旗汉军下,湖南巡抚年遐龄女年氏,侍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为侧夫人,着按制备典。年氏一族,俱入镶白旗汉军下,自成一佐领,钦此!”
“这…”年羹尧一愣,“公公,这赐婚抬旗之诏是颁予年某的么?”魏珠见失了规矩,低声提醒道:“大人,还是先谢恩罢。”“是是”年羹尧感激地望了魏珠一眼,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接下了圣旨。魏珠含笑道:“年学士,这份旨意可是一份魏珠来府上宣读,一份已送往湖北令尊之处,皇上待年家之恩真是天高地厚。”年羹尧压下一肚子心事,把魏珠迎上内堂,分宾主坐了,使人奉了茶,又递上了一个银封,笑道:“还望公公笑纳。”魏珠倒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放于袖笼之中,道:“若是旁的事宣旨,倒也不好受了年学士的礼,今儿可是大喜事,咱家也沾些喜气,就不和学士客套了。”年羹尧有心打探一二,便斟酌了词句,道:“想小妹姿色皆是中平,原想着,得蒙留牌配与宗室已是上上大善,如今却蒙皇上圣恩赐婚于四爷为侧,年某与父亲长兄皆是感恩戴德。”魏珠只是笑,道:“学士未免过谦了?令妹容颜咱家可是有幸在大选之日见过,便说是沉鱼落雁也不为过,堪为本次秀女之首。前几日,还听得惠主子有意要为八爷说项,将令妹配了给八爷,却没想今儿主子就下了旨意,却是配了四爷,还得了全族抬旗的彩头。咱家多句嘴,如此圣眷,年学士日后必得大用。日后,还靠年学士照拂咱家一二。”虽说魏珠的话里满是奉承结交之意,年羹尧心里立时却是“咯噔”一声,直至亲自把魏珠送出了府,还是一肚子的计较。
惠妃看中自家妹子配于八阿哥,自然其中有八阿哥的算计,可皇上偏就点了四阿哥这鸳鸯谱,难道只是因为自家这一支奉得是四阿哥的本主?还是虑及瑾柔自幼有几年寄住在四阿哥府上,如今许配算是便宜,抑或是另有计较?更蹊跷的是,竟是除了本支以外将合族之人隶于四阿哥旗下,这真真是绝了年家的后路。康熙在现如今议储这个哏节上如此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年羹尧沉下眼帘,心中暗思。四阿哥目下不显山不露水,自然不是储君热门,但却是最四平八稳的一个,便是八阿哥,见了四阿哥也是恭谨的很。既如此,为四阿哥以后添上年家这个臂助,莫非是为了制衡以后的太子么?若是如此…,年羹尧唇上浮出一丝笑意,依着康熙的性子,加恩几个年长皇子自是必然,四阿哥今已是贝勒,一个王爵该是指日可待,那么自家妹子便是王侧妃,年家自此以后,再不是个寻常官宦之家,也算得是皇亲国戚,只不过今后,可就真是一团乱局了。
“年六?”年羹尧唤了一声。年六颠颠儿地跑了过来,一矮身子:“爷您吩咐,奴才听着呢。”“嗯,”年羹尧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去西库,备四色礼,莫要忘了那尊湖北送来的黄玉佛像,其余的三样,典雅素朴些的就好。再把马给爷备了,爷要去四阿哥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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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尘埃落定 (一)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康熙遣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又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为使,持节授胤礽册宝,至此,传扬于外的议储之事终于尘埃落定。只是这二月早春的暖意并不怎能温暖人心,佟国维罢爵闭门思过,其孙舜安彦革去和硕额驸,马齐及其弟马武,马荣保革职下狱议罪,几个领头推举胤禩的汉臣如王鸿绪、李振裕、蔡升元、杨瑄等皆是原品休致。最冤枉的要数护军统领赵赖,革职,交该管王令入辛者库当下贱差使,罪名却是稀奇的紧,推举太子时称病不到…。一众人等,黜的黜,关的关,着实是一片凄风惨雨。有人悲,自然也有人得了彩头。三阿哥胤祉晋诚亲王,四阿哥胤禛晋雍亲王,五阿哥胤祺晋恒亲王,七阿哥胤祐晋淳郡王,十阿哥胤礻我晋敦郡王,连着九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都晋了贝子。只八阿哥胤禩虽复了贝勒,却是告病不起。
望着面前左手边朱漆条盘之上簇新的四团龙补服,和右手边那顶上衔红宝石顶,镶了十颗东珠的冬朝冠,胤禛却不似府内旁人一般笑颜逐开,而是淡淡吩咐道:“若是有人上门道贺的,礼物可收,一律加一成回礼。若是十四爷来,请他入内说话,其他人等,便说本王身体不适,谢客便是。”撂下一句话,便回转入内院而去。
乌喇纳喇氏早在内侯着,她亦是同时得了亲王正妃的金册,正被李氏,宋氏,钮钴禄氏,耿氏簇拥着道贺,众女叽叽喳喳个不停,笑做了一起。李氏看着案上供奉的金册最是眼热。
阖府之中,遍数众人,除了福晋,还有哪个诞下过阿哥?虽说弘昐未能站下,可她身边还有弘时,弘昀两个,弘时更是如今王府的大阿哥。日后若是乌喇纳喇氏再没有嫡出之子,那这王爵便自然是李氏之子承嗣。就算乌喇纳喇是嫡母,可母以子贵,自己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若乌喇纳喇氏走在前面,扶正的除了自己还能有第二个?这本来的如意算盘眼下遇到桩麻烦事,皇上年前钦封了年氏为侧,虽说年氏看着柔弱,不似个能生养之人,可架不住万一。她家世好,身份又高,若是她也生了儿子,其子地位自然越过弘时去。如此看来,自己只有一计可行,得紧着些巴结着福晋,若能得福晋之助,在自家爷面前撞个木钟,上折子请册自己为侧妃,那局面自又是不同。
想到此节上,李氏更添了几分笑,道:“姐姐,今儿是喜庆之日,妹妹特意在厨下做了几味精致小菜,给爷和姐姐庆贺。知道姐姐只惯喝些梅子酒,府库里虽有,却不是最好的,妹妹我去年四月下就自己腌泡了一小坛,姐姐回头可一定要赏脸尝尝?”乌喇纳喇氏笑道:“难为你如此费心,这梅子酒也是咱爷也是极爱的。”一旁宋氏打趣道:“李姐姐好是偏心,几时也没看到为妹妹们张罗这些?”李氏面孔稍有涨红,嗔怪地轻啐了一口,道:“就你说嘴,甚么时候亏待了你了?日日价跑到我那儿蹭点心饽饽的又是哪个小蹄子?”宋氏笑道:“姐姐这话妹妹可应不得,那是给爷特意做的素饽饽,爷最恶浪费,妹妹是沾了爷的便宜,又帮了姐姐把剩下的饽饽用了,让姐姐你是两头落好。”
甫进入内堂的胤禛恰巧听得这一句,笑道:“是哪个两头落好?”众人闻着,才稍收了声,由乌喇纳喇带了,向胤禛一福,齐声:“王爷金安。”胤禛现实哑然,继而哂笑着道:“又不是在人前,这么齐整,可是在村爷呢?”众人只是笑,李氏还待说话,只见胤禛坐了堂上,缓声道:“我与福晋有些话说,你们且自去安置,过两日自去寻你们说话。”众人不免有些怏怏,尤其是李氏,一双眸子像是要滴出些水来。只众人都知道胤禛的脾性,也不敢多留,一一辞了去。
乌喇纳喇氏嗔道:“爷便是这般不解风情,难得大家夥一道喜庆乐呵一回,看您这一来,好生让妹妹们扫兴不是?”胤禛淡淡一笑,道:“寻你是有正经事。再过几日,便是年氏过门的日子,既是皇阿玛赐婚,又碍着亮工一家,总得办得风光些。”乌喇那拉氏略扬了扬眉,做出副薄怒的样儿:“秋月,哦,现在应该唤她的大字瑾柔了。她自小就跟在妾身边,妾待她如亲妹子一般,难不成这会子妾还会薄待了她?还是,王爷信不过妾这当家的本事?”胤禛起身,近前两步,环着她腰,笑道:“福晋莫拿我寻开心,我信不过人,还能信不过你去?不过是我平素里都不耐大肆操办,这次却是要破了例了,因着才特地和你说一声。”乌喇那拉氏一笑,斜倚在他肩头道:“爷的心思,妾体会得。自打那日亮工过府送上了嫁妆单子,妾就想着,瑾柔入府,不能等同他人,一切细务,早也备下了。爷是任事不管的,此刻才想着来问,前些时候妾让爷过目聘礼单子的时候爷可还记得说了什么?‘府里福晋掌总,你看着拿捏就好。’”胤禛一怔,笑道:“原来却在这里堵着爷?如今便你这伶牙俐齿的劲儿,爷可说不过你。”乌喇那拉氏正待在说,便听堂外秦顺传报:“主子,十三爷来了,在花厅侯着。”
“十三弟?”胤禛既惊且喜,攥着乌喇那拉的手儿便快步冲了出去,直到乌喇那拉氏下意识低低呼了一句痛之后,胤禛才有些歉意,缓了步子,放开了手,还未开口,乌喇那拉氏早是善解人意,道:“爷自先去,十三叔这个时辰到,怕是还没用饭,妾去嘱咐小厨房做些易克化的就来。”言罢还贴心为胤禛整了整衣领。胤禛飞快在乌喇那拉氏面上一啄,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他便如同小孩子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倒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乌喇那拉氏在秦顺面前面儿红了个透。
匆匆入得花厅,看着椅上端坐着的胤祥,胤禛脚步顿住,一时间万语千言,张开了嘴,只化作一句:“没事了就好”。胤祥也已站起身来,半晌,近前紧紧行了一个抱肩礼,嘴唇翕动着,似有些鼻音:“弟弟请四哥安!”
重重拍着胤祥的肩头,胤禛久悬心头的一块巨石才算是落了地。“皇阿玛今儿赦了你?”“是”胤祥唇角上带了一些讥诮。“今儿晌午,遣了个蓝翎子侍卫往宗人府宣口谕赦的。”迎着胤禛探究的目光,胤祥笑中苦涩更浓:“囚与赦,都是一句说辞皆无。只让我在南三闭门读书思过。口谕之中倒是另有一个恩典,小弟我也快要开府了。”“那敢情好啊。”胤禛见胤祥沉闷,本想说些恭喜的话,只看看胤祥的面色,生生地顿住了:“皇阿玛他不会…。”“呵”胤祥长长吁了口气,“没有封爵,依旧是平头阿哥一个,内务府拨银六万,在内城里选址建府。”胤禛倒吸了一口气,年过二十岁的皇子,连十四阿哥这一回都封了固山贝子,往时最受康熙喜爱的胤祥却是两手空空,连皇子分府的例银都少了七成,真真是被打入了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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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尘埃落定(二)
.见胤祥有些站立不稳,胤禛忙扶着他坐了,关切道:“腿上还是不得劲?”胤祥拍了拍膝上,摇了摇头道:“已是好得多了,说来多亏四哥送的虎骨膏。小理这几日不大疼了,只还有些别扭。”胤祥望了自己的腿,却是瞒过了今日下午那一幕。
赦出宗人府后,胤祥原是先回了宫里,换洗了一番,便要去乾清请见谢恩,过毓庆宫时门口却正巧遇着复立甫久的太子。一愣之后,胤祥艰难地请了个千安,胤礽神色复杂地深深看着胤祥,似乎有一刻想要伸手扶起他,却又缩了回去,末了只叹了口气道:“十三弟还好?起身说话罢。”“谢过太子爷。”胤祥缓缓立起身来,抱拳道:“臣弟险些忘了恭喜太子爷复登储位。”“哦…。”胤礽却似被这话烫了一般,忙道:“同喜同…,哦,不。”意识到不对,胤礽立时转了话锋:“十三弟这是去…?”“臣弟去向皇阿玛谢恩。”胤祥淡淡道。
“是,当去,当去。”胤礽忙道,犹豫了一下,又道:“几次想央着皇阿玛开恩赦了十三弟,却又怕…怕让十三弟的处境更难,你,不会怪二哥罢?”胤祥抿紧了唇,瞬即躬下了身子,并没有让胤礽看到他的表情,低声道:“太子爷能想着为臣弟求情,臣弟已是极为感念,哪有再怪太子爷的道理?”太子闻言似乎有些释然,这才略带了分笑意,道:“十三弟果然还是原来的十三弟,洒脱!让二哥徒生羡慕。”轻拍了拍胤祥的肩头,又道:“有些事,莫只看眼前,眼光放长远些个,但凡有二哥在,只要你往后向原先一般待我,二哥现在就能应了你,你往后的出息决计不止一个固山贝子。”胤祥面上印出些阴霾之色,身子躬得更弯了些:“臣弟谢过太子爷教诲。”太子笑着点了点头,用手一让,示意胤祥先行,胤祥却执意退后了大半步,太子满意地又是一笑,先行了一步,两人一前一后入得乾清宫内。
李德全见太子和胤祥联袂而至,神色稍有些不自然,紧走了两步,恭敬打了个千,道:“奴才请太子安,十三阿哥安。”太子对李德全往时勾连八阿哥之事也是有所耳闻,便有些不咸不淡,道:“当不得李总管的安。还请总管禀明皇阿玛,儿臣等,哦,儿臣胤礽请见圣驾。”斜睨着特别留意着胤祥。胤祥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一撩袍服,跪于庭中,道:“儿臣皇十三子胤祥,为谢恩事请见皇阿玛。”李德全听了太子之言,面上登时便是一僵,好容易才挤出些笑道:“太子折杀奴才了,奴才这边去主子那儿通传。”后退了两步,背了身去,脸上已是霜寒一片,只走过胤祥身边时,多少有些怜悯地看了胤祥一眼。
康熙蹙了眉头,看着面前理藩院送上的折子,手中的朱砂笔重重在拉藏汗三字上划了一道,鲜红的墨迹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显得分外刺目。便在此时,李德全推开了殿门,躬身禀道:“主子,太子与十三阿哥请见,还请主子示下。”康熙一手轻轻地揉动着太阳穴,轻轻嗯了一声:“传胤礽进来罢。胤祥…,他心气既高,让他跪侯着凉一凉。小理”李德全曲膝领命,心里却是暗自叹了口气。十三阿哥瞧着来的时候腿脚就有些不便利,这数九寒天的,在院子里跪侯,天家父子,造孽呵。
太子入内,胤祥直挺挺的跪着,看着面前那一方石板,跪了小一刻,膝上先是觉得冰冷,继而像是如同千万根细针不断探刺一般,痛得彻骨,身上的青狐褂子愈来愈沉,几乎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禁于宗人府三余月,面上原就惨白,此刻更是白的煞人。
康熙与太子一面说着拉藏汗的事,一面不知何故,总觉得有些心思不宁,本来端坐案后,不知不觉间起身,又走到了炕沿边,挨着小杌子坐了,眼睛似随意般向院内一瞟,却正望着胤祥沉静的面容,登时心内一阵烦躁,强自按捺了,招呼胤礽也升了炕坐了。说了没几句,又是半侧转了身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曾经心爱的儿子,看着他的身子向前晃了一下,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有一丝恚怒,似乎还有些…。不,这等孽子,朕怜惜他做甚?想及于此,康熙突如其来冷冷便是一句:“如今竟是连规矩都不晓得了。”这一句出口,倒把一旁的太子骇了一跳,急忙离座跪了,请罪道:“儿臣万死,皇阿玛恕罪。”“哦”康熙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缓了颜色道:“朕不是说你,是想及那拉藏汗之事,颇为烦心。他擅自绞杀桑杰嘉措,端得是忘了规矩。”“是,是”胤礽心一阵急跳,却是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皇阿玛勿需过虑,眼下拉藏汗还对朝廷有臣服之心,儿臣以为,严旨训斥也便是了。”看了看康熙的面色,又踌躇着加了一句:“再不然,派陕甘驻军入藏警戒也无不可…。”康熙看着面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太子,颇有几分失望,面上却并不带出来,伸手虚扶了,仍旧让他坐下,眼角却又一次投向了外面还跪着的胤祥。一个懦弱的皇太子,一个犟头倔脑的十三儿,诶……,康熙在心底里面低低地叹了口气。
又说了一番抚慰的话,才让太子退下了。康熙拨弄着手边那一小盅热**,一言不发。李德全有心提醒,却又不敢,主奴二人一时间竟是谁也不发声音。直到自鸣钟敲响了两点,见康熙眉头一动,李德全才近前了两步,不着痕迹道:“主子,未时两刻了,今儿御膳房备下的芸豆馅艾窝窝不坏,要不要奴才给您晋一些用着?”“芸豆馅么?”康熙唇角稍弯过一点弧度,不由想起了旧事。往时这可不就是胤祥最爱用的点心?以往元日的时候,让胤祥替自己写福字赐给大臣,自己总要让御膳房特意备下些个,那时的胤祥用的真香…。念及此处,突然回过味儿来,责备地看了李德全一眼:“做什么,为胤祥撞木钟么,上回的教训可是没记牢?”李德全一凛,讪讪跪了,在自己颊上批了两下:“奴才知罪。”康熙见状,寥落地摆了摆手,道:“罢了,朕不罪你。你去传朕口谕,朕不见他,让他在院内谢恩便是。艾窝窝…,晚间的时候,让膳房给他送去。不准说是朕赐的。”“嗻”李德全这才松了口气,起身传谕而去。康熙随手抄起一本书,读了几句,全然不知滋味,微微侧首,正看见胤祥有些发蒙似的叩了三个头,蹒跚着爬起,定了一会,又蹒跚地离去。康熙只觉胸内发闷,掷下手中之书,书面上正写着两字:《孝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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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章尘埃落定(三)
.二月十一,雍王府。()胤禛看着面前的礼单,又瞧瞧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奁,登时眉头便蹙了,阴着脸儿问长史傅尔丹道:“傅公,这是哪家的规矩?”傅尔丹是费英东的曾孙,镶黄旗的贵胄,又袭着三等公。康熙遣了他来做雍王府长史,胤禛从来对他敬着几分,客气有加,这回却着实是恼了,也顾不得这是府内管事的该管,径直便发作了来。傅尔丹自是无奈,脸上也是一丝好声气都无,道:“王爷,今儿一大早年家便送了来,按说他在京这么许久,规矩该懂。下官…下官也没想到年家来这么一出呵?”胤禛一摆手,冷冷道:“他年二爷倒是阔绰,可是爷我不稀罕,也消受不起!你这就让人把这些统统都退了回去。”傅尔丹有些起急,连忙劝道:“王爷暂且息怒,虽说年家规矩有差,毕竟这是皇上指婚,年家小姐又是王侧妃,还得稍存体面才是。小理”胤禛正要驳了,身后传来乌喇那拉氏的声音:“王爷,可愿听妾说上一句?”随着声,乌喇那拉氏缓步而出。傅尔丹连忙见了礼道:“请福晋金安。”乌喇那拉却是不敢受全礼,傅尔丹毕竟与自己的阿玛曾是同僚,自己幼时也曾上自家府里来,便侧身半避过了,道:“傅公客气了。”稍做示意,随后便走到胤禛身旁,面上带了些笑意,对着胤禛道:“王爷,可否让妾撞个木钟?年家妹妹的嫁妆,爷便赏收了罢。”胤禛被她弄得一哂,语带嗔意道:“这会子倒是显得爷多事了,爷这算是为谁操得闲心?”乌喇那拉氏面上稍稍一红,低声道:“爷,傅公可还在呢。”傅尔丹自是识相的,向着胤禛一抱拳,悄悄退了开去。
看胤禛还是面有不豫之色,乌喇那拉氏又半做玩笑半做认真地劝道:“爷是为了妾着想,妾哪有不知道的。只爷不必拘泥这些个。今日不同往时,妾当年入配的光景,爷还没封爵,再者爷又不尚奢靡的,故而妾的家里才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奁,寻的也不过是些当用之物,搁到今时,这些子物事,妾自己看着也觉得寒酸了些。而今爷新晋亲王,年家妹子是皇上亲指的侧妃,年家又是爷的门人,总不好太随意了,想来存了要为爷挣些体面的心思。难不成五日之后会宴之时,让一众宗亲们觉得爷克俭得过了,看了雍亲王爷笑话去?”一番话说得胤禛带了些许慨叹,揽过她肩头道:“爷娶得了你,真就是造化了。你只为别人想,只别为着所谓大妇气度委屈了自己。”直把乌喇那拉氏听得心内一暖。正说着,胤禛突如想得一事,禁不住一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来还真是这个道理。十三弟平日就说我抠嗦,一概奢华不沾,连园子里也是清汤寡水一般的景儿,不正好配着你这位只陪嫁了合用之物的福晋?”乌喇那拉氏佯做着恼,本想粉拳轻轻给这口不择言的夫君一下,却又顾忌地看看四周边,最后只剜了胤禛一眼罢了。胤禛被她的娇嗔姿态引得一笑,拉着她在堂上坐了,眼光掠过案上那张礼单,稍一沉吟,道:“虽说你所言有理,只也不好就这么惯着年家。这事传了出去,旁人只怕有的好嚼舌根。亮工既是自家人,就更得管束得严些,瞧着皇阿玛近些时候的意思,很快便要外放他的,万不能在这些子小节之事上出了差池。等会爷就劳动傅公去年家一次,捡贵重的退回二十四抬罢。”言罢,看着乌喇那拉氏,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芸娘觉得如何?”乌喇那拉氏浅浅一笑,道:“爷发了话,妾还有什么可说。这事牵着正事,自不是妾能多口的。等年家妹子过了门,爷可得多陪着些,嫁奁的事多少已驳了年家的面儿,再冷落了瑾柔,妾可不依。”直说得胤禛一阵笑:“瑾柔这丫头倒让你养的活脱脱像自家的妹子一般,打从前你就护着她,眼看着真成了一家人了,爷哪就会欺负了她去?”两人便说笑了一通,直至日头西落,方去了乌喇那拉氏房内用下晌饭。
二月十六,雍亲王府银安殿。这纳侧的席面,可是把傅尔丹忙得如飞起来一般。何曾想到来了这么些子人?帖子按着胤禛的意思,不过就是散给了本支近支的宗室弟兄,旁的是一个都没请。约莫算了,有个五六桌便就是了,可偏偏涌进来这么大一群,有宗亲,有民爵,有部院官员,还有封疆在京述职的,真是透着邪性,偏生都打着贺喜的招牌,伸笑面人,让傅尔丹这久经场面的贵胄也犯了难。正皱眉间,有眼尖的管事偷偷拉了一把:“傅爷,裕亲王爷来了,您先去迎迎?”傅尔丹一抬头,果然见了保泰的杏黄轿子停了,轿子压了下来,保泰从其间而出,却并不急着过来,而像还候着什么人,果然,隔了不多会,后面又来了数乘,却是贝勒满都护,还有贝子苏努。保泰还好说,虽大了胤禛些个,往时却向胤禛学经书算法,也算亲厚,满都护虽是常宁之子,平时却与胤禛并无太多交往,苏努更是从没登过胤禛府里的门。傅尔丹心中有些生疑,步子却不敢停,急急迎上前去,致了礼。保泰一手虚扶了:“今儿老四的喜庆日子,咱们几个可都是凑热闹来的。讨杯儿喜酒总该当的吧?”正说话间,又来了一等公鄂伦岱,阿灵阿之子一等侍卫阿尔松阿两人,几人照了面谈笑着直往银安殿里面去。傅尔丹心内疑窦更甚,深深瞧了他们背影一眼,再转头却迎上了一双带了些愤愤的眸子,见了此人,傅尔丹登时一愣,继而几步赶了过去,打了千下来,道:“给二阿哥请安。”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太子第二子,亦是嫡长子的时年十五岁的弘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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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一章尘埃落定(四)
.弘皙轻哼了一声,硬是看着傅尔丹行了全礼,这才道:“快晌午时皇玛法招我阿玛议事,阿玛着实抽不出空来,特特遣我来此给雍叔王贺礼。()小理”着意看了看四周边停得车驾,语气之中颇有些讥讽,又道:“雍叔王今儿府里面还真是热闹的紧。都说八贝勒人望最好,依着我看,亦不过是如此了罢?还是雍叔王能耐,经此一场,不仅得了亲王爵,又得了皇玛法圣眷。”傅尔丹听罢,却只是不咸不淡的一句:“雍王爷不过是给本支里的诸位爷们散了帖子,可王爷纳侧,是皇上谕旨亲赐,太子爷不也遣了二阿哥您来贺?二阿哥还请入府就席,您金枝玉叶的,站在这当间儿,要是让雍王爷见了,倒要怪奴才这儿不懂规矩。”直说得弘皙一噎,冷哼了一声,将礼单丢给傅尔丹,径直往银安殿而去。
银安殿内,都是本近支的宗亲,按着各人的长幼爵位,早已纷纷坐定了。除了已被圈禁的大阿哥胤禔,还有告病的八阿哥胤禩外,陆陆续续竟都来了。三阿哥诚亲王胤祉坐了右侧首席,一旁熏笼暖洋洋的,让他额上隐隐见了些汗,拿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又笑着与一旁的五阿哥恒亲王胤祺攀谈几句,正说着,恰见了胤禟、胤礻我与保泰谈笑风生,眸子中闪过一线阴霾,拍了拍胤祺的肩头:“五弟呵,同是一母同胞,九弟偏就与你生生两个性子。”胤祺是个老实人,闻言不过一笑道:“我素来喜静,九弟却是喜动,习性天成,倒也勉强不来。”胤禟此时也看到了胤祺,几步踱将过来,却不搭理胤祉,只冲着胤祺作势打了个千礼,道:“五哥金安!前几日董鄂氏进宫陪额娘说话,额娘还与她念叨我那侄儿弘昇,满口子赞他聪颖,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礼,礼义廉耻,更是学得精当,颇有乃父之风,可比那些满口子掉书袋的人强得太多。”胤祺听着话味不对,侧首正又看着胤祉渐黑的面孔,急忙打了圆场,道:“弘昇这不肖子,旁的人不知,你还不晓得?正经事一桩都不成,不就有些嘴皮子功夫能哄着额娘开心?”胤祉听了,面色愈加不善,故作混不在意,只低低嘟囔了一句:“老四忒也怠慢,都这个时辰了,偏怎么就不见他这新官人的踪影?”
胤禛这会子却在花厅之内,一旁陪着的正是十三阿哥胤祥。小理胤禛观胤祥嘴里虽拣着喜庆的词句说,面上倒始终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儿,强颜欢笑的,便轻轻碰了一下他,随手递过一本册子,道:“你瞧瞧,这是我府里誊写的礼单,看出什么了?”胤祥接过,匆匆看了几眼,便蹙了眉头,“这又是哪个小人的手笔?!”阖上单子,看着胤禛,眉头上颇有些着急上火的味道:“四哥,今儿这事,我觉着有些不对味儿,来了这么些个人,这礼单却是薄的蹊跷。瞧着单子上面,惯常与四哥您没有交道的也来了不少,宗室便罢了,官员里面十停也到了七八。难不成是做给皇阿玛看得?自家栽了跟头,倒把四哥您架在火上烤?”胤禛淡淡一笑:“还是十三弟看得清明呵,想来不过是有人想借着今儿的喜事把水再搅浑些个。”胤祥陡然之间火气迸发,手掌在案几之上重重一击,道:“卑劣!这算什么,这起子人,可曾还顾及一分半点兄弟手足之情?眼看着四哥得了王爵,便暗里行些鬼蜮伎俩算计四哥,但凡有些胆气,明着来啊?”胤禛见胤祥眼内都爆出些血丝来,知又勾起他那些伤心事,忙道:“十三弟,同小人置气,不值!咱岂能与他们一般格局?既是知了这个中原委,水来土掩也便是了。”一面让人叫来了傅尔丹,在他耳旁低低嘱咐了几句,然后扯着胤祥往外走,一面温言道:“走走,今儿是你四哥我的喜日子,陪我好好喝上几杯去,莫要让人说你四哥这主人家没了礼数。”
傅尔丹授命,匆匆向四九城里的几家上好鲁菜馆子订来了百来个食盒,又照着胤禛的安排在每个食盒下层放好了银封,这才让府里面的小厮将一应物事送去了东西两个侧厅之内。看着满满一屋子鹄立侯着吃席的官员,傅尔丹当间立定,四周里团团一揖,道:“诸位,雍王爷托我在此与诸位说几句,诸位前来拜贺,这份心意雍亲王爷领了。不过今儿不是衙门封印休沐的日子,诸位食君之禄,要是因着雍王爷纳侧妃事耽搁了公务,反而不美,王爷亦是愧疚。特让我为每一位道贺的同僚备下食盒子,按着诸位的贺仪,雍王爷也都在食盒子中准备了一份回礼。如此安排,既是全了诸位公心,又不废大伙儿的美意。请!”一声令下,小厮们便往众人手里塞食盒子,由不得再说什么,便看得傅尔丹转手拿起一盏茶,端端就送客赶人了!
银安殿内,胤禛这个正主儿刚一进来,众人已是离奇,便听得贺声此起彼伏:“四哥,大喜呵!”“雍王兄,今儿可是小登科,您可得多和我喝几盅!”胤禛应了这头应那头,正有些疲于应酬,便听得一旁有人阴阳怪气来了一句:“诶,我说是谁穿这么一身晃眼的衣服,本还当是哪位小弟弟,原来是十三弟么,怎么,寒碜咱们这些做哥哥的不是?到底还是皇阿哥的衣服体面啊,你看,你四哥的喜日子,这四团龙的亲王礼服都生生让你给比下去了。”胤祉本就与胤祥不对付,当年若不是胤祥上了那道参自己居丧不谨的折子,自己哪会被革了郡王爵,成了诸兄弟的笑柄?这一回帐殿夜警,还不晓得胤祥究竟是个什么角儿呢,敢情太子倒是复了位,胤祥这个虾兵蟹将却没捞着什么好,这叫什么,天理报应!此刻,寻个由头便炸了刺儿。
此语一出,饶是胤禛再好的气性,也让这句话弄得沉下了脸子,转身一看,不正是诚亲王胤祉?再看看胤祥,看着自己那身金黄色的皇子礼服,面上已是煞白。还是胤祺这个和事佬,赶紧拉了胤祉道:“三哥,你可不能逃酒令呵,这对子就算再难,以三哥的才情,那还不是举手拈来?”推着胤祉便往席面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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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尘埃落定 (五)
.胤禛本欲发作,瞟了一眼左近正打算看热闹的胤禟、胤礻我,终是压了火气下来,只满腹寻思着话儿想安抚胤祥,这边胤祥已是先开了口:“四哥,是小弟想的不周全,原本想着四哥纳侧婚典,该当穿得庄重些,却叫人拿着说嘴,让四哥为难了。()”至言末,面容已是复常,仔细看去,只微微带着一丝落寞。听他如此般说,胤禛只攥紧了他手,低低在他耳侧道:“我有何为难处?长远些看,有些事,日子久了才见分晓。”胤祥淡淡一笑:“弟弟省得。四哥便去忙罢,我适才见着亮工了,寻他说会子话,待在这儿气闷。”略一颔首,便往下首席面走去。
阿尔松阿此刻正扯着年羹尧打趣:“今儿是雍王爷的大喜日子,自然是他的东道。小年,这可也是你家喜事,你嫁妹子,来,这几杯酒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让你这大舅哥逃了去。”言罢,一满盅已是送了过来。阿尔松阿向来是一副贵介子弟派头,几时正眼瞧过年羹尧,如今这般和煦做派,真真算是日头西升了,直弄得年羹尧也是稍有一怔,只是凭下意识接过了酒盅。鄂伦岱笑着一举杯,朝着年羹尧一让,道:“论起来,咱们还连着亲不是?说句僭越的话,平时四爷见了我,还尊一声‘舅舅’,你妹子既然嫁了四爷,少不得也得按着这辈份,亮工呵,照着这一头算起来,难不成你还得让我敬你?”年羹尧不得已,举起了杯儿,道:“佟公爷,少公爷,可当不得二位这一敬,没得让羹尧折了寿?”团团一敬之后,径直饮了。
鄂伦岱笑意渐浓,欲再劝,便听得一旁一个声音道:“你等若是再劝酒,明儿亮工御前当值可就失仪了。”随着话音,胤祥踱至桌旁,鄂伦岱只是一拱手,叫了声:“十三爷。”阿尔松阿略躬了躬身,似乎是要请安的模样,却迟迟未再动作,胤祥像是并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道:“得了罢,和我玩这套虚文?”指着鄂伦岱,似笑非笑着,语气中带着些戏谑道:“舅舅,四哥府上今儿宾朋满座,傅尔丹两脚生风都忙不过来。也真是奇了呵,往日没丁点交情的也往府里面凑。我是闲人一个,帮着傅尔丹料理典仪的事儿,看到舅舅这张礼单,还真是犯了嘀咕。四哥可是孝懿仁皇后正经的儿子,照着舅舅刚才的说辞,算是亲外甥了罢,舅舅这礼么,呵呵……。”
这话一出,倒是让鄂伦岱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脸。他礼单之上,只有区区八百两银子,按说确实薄了些,真论起来,这便是失礼。因着佟皇后的事,佟家与胤禛一向走的近,便是早几年间,鄂伦岱自己对胤禛也是亲厚的紧,可近些年,早先显山露水的胤禛沉寂了下来,而起先根本不起眼的胤禩倒是异军突起,朝野之中哪一个不夸他是人君之选的?更而况,胤禟老早就放出话风来,日后必有厚报。自己一门双公,虽说已是荣宠之极,别的再无所求,不过就是求个子孙之福而已,难免此俗,因而存了个世袭罔替的盼头。真要是有了拥立的不世之功,世袭罔替应不是难事罢?额仑岱暗自想着,看了一眼胤祥,不大自然的一笑。
胤祥可是保着太子才吃了挂落的,和胤禩这一边算是政敌。眼下太子复立,虽说胤禩小有搓磨,可康熙不很快就复了他的爵位?保举胤禩的诸臣,至多也就是致仕的处分,难说不是康熙念着仁孝皇后和太子的权益之举。可太子真是个能坐龙椅的主儿么?嫌隙既起,余下的,无非就是康熙的耐心而已了。依着自己对康熙的了解,若是五载之内,太子还是储君,那就抉了自己这双眸子去!
念及此处,鄂伦岱轻咳了一声,道:“十三爷取笑了。礼轻情意重,四爷是何等人,怎么会在乎这些?”阿尔松阿本来就是来裹乱的,最好闹腾点事出来,生生搅了这宴才好,此刻一旁不阴不阳的加了一句:“咱们家大府大,本来就是寅吃卯粮,哪儿及得上您十三爷,天潢贵胄,凭空就能得了宗人府六万两银子。您手笔大,可不能让咱们送了这礼,明儿都去当铺淘换银子不是?再者说了,雍王爷这主家都没说什么,您跳将出来这算是哪档子事?”胤祥的眼睛略略眯缝了起来,这正是胤祥爆发的前兆。饶是年羹尧素来胆大,此刻也是手心出汗。有心说和两句,可谁的来头都比他大,掂量着一番竟是说不出口。
此时,旁侧传来重重一声冷哼,七阿哥淳郡王胤祐拨开几人,向胤祥微一颔首,继而开了口。他虽说平日寡言少语,可眼瞧着这边闹得越发的不成话,胤祥被人如此挤兑,再下去必是生生弄砸了胤禛的喜典:“阿尔松阿,你放肆!敢冲着皇阿哥这般说话儿,可是做了几年一等侍卫就涨了气焰?甭说是你,便是你阿玛,你玛法,都没这么跋扈!还不给十三爷赔罪?”原先胤祐领过镶黄旗营,阿尔松阿正在营中随行参赞,此刻胤祐端出往时掌营都统的架势来,阿尔松阿只得悻悻闭了嘴,却还是叉着手,丝毫没有陪情的意思。
原本凑在胤祐身边说话的弘皙此时也开了口:“弘皙来给叔王贺喜,不想竟见了一出魑魅魍魉的把戏。赶明儿说给皇玛法当个乐子也不坏。”照他本意,胤禛不过纳侧,居然还弄得如此人声鼎沸,实在招摇的紧,若是有人闹上一闹,弄胤禛一个没脸,那便是最好不过。可胤祥…,这可是一众阿哥之中,真正肯为了自己阿玛的一位,若在此间让胤禩一党当着自己的面儿就如此消遣,传将出去,没得寒了人心。
念及此地,弘皙眉心一皱,自己阿玛旁的不说,单是这待人一道,实在是…,胤祥被圈,竟能一言不发,这不是白白把胤祥往旁人那边推?诶,子不言父过。弘皙不免有些懊恼。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年羹尧,又道:“这年头,奴才们不省事,真以为自己是贵胄了,如此言语无当,还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天下?”一番指桑骂槐,鄂伦岱和阿尔松阿面上变了颜色,便是胤祐也觉得弘皙有些太过。胤祥微微一笑,唇角透着些讥诮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讥讽得并不是吃憋的鄂伦岱和阿尔松阿,正是他自己。曾几何时,皇十三子,胤祥,居然沦落到要让人同情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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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尘埃落定 (六)
.乾清宫东暖阁。康熙晚膳罢,李德全才吩咐人撤了膳桌下去,就有小太监恭敬呈了赍牌上来。李德全伺候在侧,一面替康熙拾掇着炕桌上的折本,一面暗暗留神康熙的动作。康熙盘膝坐在炕里,就便随手搁了银盘上,撸过横向一溜的嫔妃名牌,正拣了一只要翻,突又撂下了收回手来,“怎么没见卫氏的?”那小太监想是头回当差,高举托盘跪在当下,抖抖嗦嗦地,半晌一句回不出来。
李德全见势忙应过声来,躬低了身子,小心翼翼道:“回主子话,良主儿打上月就病着,如今身子虚着且见不得风,太医院同敬事房都回过主子的。”说完,狠剜了一眼这个没半分机灵劲儿的小太监。
“还病着呢?”康熙半是自言自语地问了声,没等李德全回话,就趿了靴欲站起身来,“朕去瞧瞧她。”李德全不妨康熙竟要亲去探视,忙跪了近前,麻利伺候康熙穿上了石青缎子小靴,又一通手忙脚乱地招呼人去取大衣裳来。堪堪才走了暖阁里进“抑斋”的匾下头,康熙便是一摆手,“叫顾问行进来伺候,你上永寿宫去知会一声。还有,她身子不好,再叫风吹了,记着叫她不必出外头来迎。”
良妃原属满洲正黄旗包衣下,是隶于辛者库的罪籍,随其父内管领阿布鼐在宫内当差。?!在满处是王公格格、丹阐贵戚的**里头,这样儿的出身实在是下贱的紧,本没有入侍宫中的资格,所幸诞下了八阿哥胤禩,又因时为懿贵妃的孝懿皇后劝谏,许得康熙松口,方得了个宫人的名份。良妃模样儿在**里颇为出挑,兼之侍上恭谨、待下温和,从无与人争意拌气儿的事,人前有了委屈也只是往肚里咽的,为着这份儿柔婉的性子,康熙极爱见她,一个家世又不值当什么,哪里妨碍圣眷了,故在康熙三十九年腊月大封**时,随着佟贵妃的典仪一道晋了嫔位,四十年又晋了妃,虽不及“荣惠德宜”这样的雅贵,但总是抬了身份,正经的一宫妃主子。若没有胤禩的这番事故,凭白地,也绝然扯不出“母家微贱”的说辞来。
良妃虽出身下贱,却实是心性儿极韧、心气儿极高的一人,朝廷里的动静儿只言片语地传到耳朵里,只道儿子是因自己才得的罪戾,又加之皇帝当朝这样的揎弃自己,哪里丝毫见往日情分的?是以她面上虽没什么,只心里头一俟想及便越发地揪心难受,恨自个儿处还要多些,饮食也随着骤减了下来,每夜教泪水洇透了帕子才累歇下,连着几日下来,跟着就精神恹恹地缠绵病榻了。
永寿宫位于乾清宫正西面,紧挨着养心殿,并不很远。?康熙打隆福门出来,转过宫道,一眼就瞧见永寿门外立着一干子人。良妃白着脸,执拗地由宫人搀着,迎候在西一长街上,永寿宫首领太监躬着身子背住风口,犹自苦了脸,提着声气儿劝她:“我的好主子,您就快进去罢,这夹道上尽是灌冷风的地界儿,避都没法儿避,再着了寒可不是玩的,您就不虑着奴才的性命,也担待些儿自个儿的身子不是?”说着,不住地递眼色给李德全,求他一个支应。
李德全原也是劝了无果,这会子着急忙慌地扎着手,左右乱转了一时,见良妃只是噤着声不应,又不甘心地劝道,“良主儿,主子有旨意不叫出来,是真忧心您的身子,哪能挑这个礼儿呢?要不这么着,待圣驾来了,奴才再伺候您出……”转身一错眼,正见康熙下了隆福门台阶过这边来,忙又迎上去,一溜小跑跪了近前,苦着脸小声儿告罪道,“万岁爷,奴才该死,没劝住良主儿……”
康熙蹙了眉头,正要问话,就听得一声儿“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安。”细气儿温静地请安,待看过时,良妃正跪在永寿门前,一身绣着暗菊片金团花纹的石青灰鼠皮外褂,里面衬了件半新的深藕荷色狐肷褶子,袖口上压出半长的玄色风毛,头上梳着大髻,单一件雪青绒花为饰,素净的面上极少血色,身量单薄柔弱的,便好似承不住这两件儿衣裳一般。?!康熙见着不免有些心疼,快着近前两步,亲扶了良妃起身,“你这是何苦?非要难为自个儿,朕的旨意也不作数了,外头冷,进去说话儿罢。”良妃指尖碰触上康熙时,就是一阵轻颤,心中虽暖了一时,却随即又泛上苦涩畏惧的意思来,绞了绞手中帕子,默默地随了康熙进门。
“朕来时问过李德聪,说你是肝郁又着风寒,似还有些痰饮之相。朕方子也看了,开的是益气、清肺而兼缓肝的,里头有熊胆、乌犀角两味主药尤好。你自己平日也须注重些,肝气积阻于心,总是思虑劳倦着,想着些有的没的事儿,于你可并无益处。”康熙坐了前殿正座,看了眼立在下首良妃苍白的脸颊,不由得,心下生出几分歉意,遂一意缓作了关切的语调问起来。
良妃本是个心细的女子,这会子听出弦外之音来,挣开两旁搀她的宫女,向着上首柔柔弱弱地端正一肃,面上无一丝表情,只是淡着声儿回道:“总是臣妾的罪过,令皇上扰心了。”话虽一句,心里头却颇为酸涩,透着欲亲近又不能的悲戚,眼底也落下几许恍惚。
“怎么又有你的干系?才说的,就不知道体会朕意。”康熙冲良妃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坐了,又略一停,透出些怜惜意思来,“唔,今儿奴才们递牌子,朕瞧了没你的名儿,估摸着你还没尽好,这就来看看,哪成想你病的这么重。要说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症候,用了药,心思宽些便能指着好了,前头宜妃几个也得过,不出一月都尽愈了。你身子弱,这一遭儿许是要到夏天方能好透,先用着药,回头若是不好,再看是不是让林国康过来。”
“臣妾是卑贱人,怎么敢比宜主儿,更不敢劳烦林院使。”良妃缓缓行了榻侧,却是没坐,只侍立在一旁,低着眉眼,跟那院子里的松针子一般没个波澜,极是平静淡然地回了一声。
“朕自觉还是个能开解人的,你怎么就是……”听这话不得意,还透着自怨自艾的味道,康熙原要再宽解个一二,不想一眼瞧见良妃的神色,不由住了,蓦地冷了面,“你在怨朕?”
“臣妾不敢。”这一问揪起良妃心间猛一阵疼痛,便是康熙先头几句温存的话,也消减不得,只是静静地跪了下去,喘息声透着她的艰难。“为了八阿哥?”康熙愤然一起身,径直问道。“……”良妃自觉康熙那斜刺里穿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着,张了张嘴唇,可那沁透了骨子里的心痛,又不知该如何说,单是半晌的默然无语。
康熙背了手,在殿中踱了两步,烦躁中一抬头,直指着上书“令仪淑德”的御笔斥道:“你日日见着这匾,怎么就不学学这上头的字!原以为你知道什么是分寸进退……”
“臣妾为人母,断不能这样儿的违着心意……”良妃一狠心,悲戚着道,“违着心意学了惠妃,惠主子求皇上治大阿哥的罪,是识得大体不假,可臣妾没有这样的见识,禩儿总是臣妾的儿子,只求皇上降罪臣妾一人,宽恕了八阿哥。”满心里噎着黄连,便是稍一用力就能掐出苦水儿来,伤到极处,只是恨不出、怨不出,泪水早从眼角淌下,在面颊之上滚滚而落,惟独闻不见一丝儿的哭音。
“住口!”康熙一声断喝,恰一个太医院的小太监进来送药,“哐当”一声,叫吓得立时就摔了碗,忙不迭地跪了当下只是磕头如捣蒜。“朕念你是病的糊涂了,不拿**干政来治你的罪,你要是成日介想着这些,这药也就不必吃了。”康熙抬脚出殿门时,又停下步子,愤愤看了眼失神无措的良妃,冲着应声赶进来的李德全吩咐一句,特是说给良妃听:“去内阁传旨,鄂尔多斯多罗郡王松阿喇布丧仪,着贝勒胤禩办理,另带侍卫往送梓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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