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以前也这么变态吗?
李一恺说出口这句话,让众人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他今天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和西裤,甚至比从前上班还要正式一些。但这时候的李一恺,悠然坐在苑之明的位置上,和他们笑着闲聊,周身透着的气场却和以前很不一样。
不只是气场,以前对私生活闭口不谈的他,今天竟然秀了把恩爱。
“恋爱让人变化这么大吗?”孙珊珊瞠目结舌地问。又回味了一下,苑之明好像也是,从前他礼貌却疏远,这一阵也变得爱开玩笑爱吐槽起来,只是他们朝夕相处,好像没有机会察觉。反倒是李一恺隔了一阵相见,这种变化更让人清晰地看到。
李一恺笑着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大桥;“也许吧,但你要自己试试才知道。”
大桥猛点头:“我觉得老大说得对。”
又聊了一阵,李一恺在古长风出来之前,起身去了冯鑫办公室。
他再变化巨大,也没到张狂到公然来接人的程度,回来这趟其实是约了冯鑫核对审计账单,其次才是顺道带苑之明回去。
只是这一趟顺道比原想的要重要,他那个垂头丧气的男朋友走出来,听说李一恺来接他的时候,瞬间回血了一格。
李一恺也就不介意把这个小谎言继续下去。
发生的事情不需要李一恺问,自然有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甚至冯鑫也明里暗里“请”他安慰安慰小苑,不要为一次打击失去斗志。
苑之明趴着车窗看外面的夕阳,“被批评也就算了,我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又很看重他的想法,被他说的话影响。这件事也挺让人丧气的。”
“你也知道,你是被他说的话影响,而不是他这个人”,李一恺说,“所以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如果他说的有道理,就只考虑道理就好了。”
“可是他说得对吗?我其实也不知道”,苑之明额头靠着车玻璃:“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我岂不是很差劲?或者已经失去了做艺术的态度。”
李一恺从反光镜里看他,反问:“你觉得呢?”
苑之明叹口气:“可是我觉得没有。”
“那不就好了”,李一恺笑了笑,“我也觉得没有。”
“跳开古长风去看,这个项目本身就很复杂,电影节和护肤品牌,再加上古长风,他们代表了大众艺术和商业和艺术家,三个不同的角色。”
“按理说你该站在三角形的中心,找一个最中立平衡的位置,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古长风把你们放在了三角形外,要和他站在同一立场。放在谁身上,都会捋不清的,连冯鑫也说他没有看出创意有什么问题。”
苑之明觉得好受了一些,抛开对错只谈立场,这样想的话,他的创意也只是身份的产物,作为广告方的苑之明输出了那样的观点,并不代表作为艺术家的苑之明也会这么想。
“可是如果按照古长风的意思,接下来想要改进,我还是需要以艺术家的角度去思考……”苑之明很快想到:“这样可以吗?万一按照他的想法做了方案,但是客户不通过该怎么办?”
李一恺把车停在路边,带苑之明进了一家他念叨很久的泰国餐厅。
服务员倒茶的时候,他把菜单递给苑之明:“同样的菜,如果是缪加去卖,可能客户会挑三拣四,但是放在古长风的店里,慕名而来的客人只会叫好,这是他的本事之一。”
“也是,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听他的”,苑之明想了一会儿,才顾得上低头看菜单。
“靠!”他抬头小声问:“泰餐而已,怎么这么贵?”
“宣传做得那么好,当然卖的贵了”,李一恺喝口茶,“点吧,今天有好消息,我请你吃。”
苑之明也不是客气的人:“那就先尝尝招牌咖喱皇龙虾和炒蟹吧!”
“地位决定话语权,这个道理,我记得你说过类似的。在王大启的展览上,我当时觉得你特别厉害”,苑之明合上菜单道。
“那时候就喜欢我了?”李一恺眉眼弯弯地问。
“那倒没有,一见钟情的是你自己”,苑之明眨着眼睛看他:“所以呢?王大启还记得这回事吗?”
今天李一恺参加了一个重要却尴尬的会面。起因是他竞争中的球鞋联名款项目,不仅对艺术家的数量有要求,更需要30位艺术家中,包含知名度高的人。
所以在苑之明的引荐下,他去联系拜访了邱鹤,而邱鹤也颇为热心,竟然是帮忙找到了王大启。
“我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就算记得,他也没办法今天当面说起这件事”,李一恺笑,毕竟当时自己虽然一时冲动,但说出口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王大启对新人画家的作品评头论足、却不提建设性意见,传出去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苑之明更关心的是:“那他怎么说?答应参加吗?”
“打了一阵太极”,李一恺摇头,“他也眼馋理斯这种国际潮品, 但是却放不下身架,毕竟我只是个中间商。”
所以是鬼打墙——如果李一恺能拿下品牌,品牌方出邀请,王大启就愿意加入;但对李一恺来说,如果王大启不答应,他拿下品牌竞标的把握就又少了一些。
“那今天庆祝什么?”苑之明不禁放下筷子问。
“庆祝他没有把我直接拒之门外”,李一恺说 :“这个反应已经很好了,我可以把他放在拟邀艺术家的名单,也去给品牌方放个烟雾弹。”
“这行吗?”
“没关系,试试看”,李一恺轻松道。
苑之明笑了:“你变了李一恺,你现在像个盲目乐观的赌徒。”
“是吗?”李一恺说,“周行的名言,创业要有赌徒心理。而且我现在是个空手套白狼的零资本赌徒,比想象中还要轻松。”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可以放手试一试,错了的后果也不过是继续从零开始。
“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可以,偶尔错一点输一次也没什么”,李一恺端着茶杯,和苑之明面前的米酒碰了碰:“你也是。”
说这些话的李一恺,少了负担枷锁,多了意气风发。
苑之明偶尔会嫉妒自己认识他太晚,不知道年少时的李一恺,那个听说是学校风云人物的、敢和古长风叫板的、初入缪加就崭露头角的李一恺是什么样子,那个没有被种种事情打磨、没有变得愈发谨慎的李一恺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现在这样?又或者要减去一点温柔、少一些理性稳重、多了一些矛盾和挣扎。
哪个样子都很好,苑之明看着他想,早一点晚一点遇见都不会有差别。
那天之后的苑之明,用孙珊珊的话说就是“不知道被老大灌了什么强效鸡汤”,又恢复了一鼓作气的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抗摔耐打得多。
古长风经过这次“失望”,给缪加和苑之明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强。
他们没再拥有过半个月的创意脑暴时间,也免掉了那些仪式大于内核的提案会。一开始是两天向古长风汇报一次创意思路,惨遭毙掉了几轮,改成让苑之明几个创意去到古长风工作室坐班,每天白天他们讨论,晚上接受古长风的审判。
这种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折磨持续了两周,冬姐和钟有云各自发烧了一场,大桥每天都要喝下三杯冰美式提神。
苑之明则是在晚上回家之后,赖在李一恺身上唧唧歪歪好一阵才能平复状态。
“他以前也这么变态吗?”苑之明躺在沙发上,枕着李一恺的大腿问。
李一恺把电脑放在茶几,一手摸摸他的头发,另一手不受影响地改着方案,口中还能回答他的话:“以前也这样,甚至会为了字体钩撇捺的角度,让设计师出20种不同的方案。”
做艺术的都有些吹毛求疵,但是苑之明只折磨过自己,没折磨过其他人。
“所以他麾下那些设计师和画手,虽然被他拿走了不少创意,但是仍然毫无怨言,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可能也不会有那些好的作品诞生。”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自虐,但是对苑之明这种追求完美作品的人,竟然起到了激励作用。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船,就该从古长风身上把所有能学习的都学到,这么想来,每次批评和修改反倒是赚了。
他的电能很快充足,第二天继续抓着几个人疯狂释放脑力。
然而现实是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给出几十个方向,十几个初稿,却没有一个在往下推进。古长风一句话就能毙掉一个创意,没有人敢再把毙掉的方案拿出来,只能按着他的指挥继续发散。
又因为这样,冯鑫和孙珊珊也没有察觉到问题——他们都认为古长风掌握着局面。
这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已经是他们整组人根植的习惯,以至于没有人意识到,这次他们信任的对象,其实并不是潜意识里的那个人。
最早发现问题的,竟然还是李一恺。
他在某天看苑之明整理文件夹的时候,忽然问起进度。
苑之明沉浸在创意中的大脑,在这天的对话中渐渐苏醒,他和李一恺整理了一遍——目前每一个创意的完成度,都甚至没有达到最初那次提案的一半。
“但是也许”,李一恺安慰他:“古长风不着急,说明客户也没有催促,也许他觉得有把握。”
苑之明知道这是安慰,因为他的表情并不轻松。
“没关系”,李一恺帮他想办法,“直接问他会有点冒犯,你可以告诉孙珊珊,让她提醒一下冯鑫,由他去问比较合适。”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第二天苑之明还没来得及等来孙珊珊,先看见古长风进了他们的创意会议室。
“有新的想法吗?”古长风的开场白永远是这一句。
苑之明想了想,说需要一点时间,晚上再向他汇报。
古长风揉了揉眉毛,开口说:“来不及了,因为场地问题,现在电影节要提前一周。”
他抱着手臂坐下来,从下向上看着苑之明,气场却像是铺天盖地覆盖而来:“我已经为你们拖延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一个合格的方案。”
“并且现在,苑之明,我没有信心再给你继续发散了,不管是什么点子,我都不能只留一个月的时间制作。”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但是那种平静,和他看着苑之明的眼神,却比愤怒发火更能击中一个人的自尊心。
不管在李一恺那里得到了多坚固的盔甲,苑之明还是感到强烈的刺痛和无力。
更让他陷入深深无力的是下一句。
“算了”,古长风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再想全新的创意了,从你们、还有我之前的作品里查一查,有什么可以直接用的,能节省时间,不需要再做demo给客户看的那种。”
他交代完这几句,留下一屋子错愕无声的人。
门轻轻关上,古长风小声叹口气,说了一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