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庄谭先愣了一会，才明白江林说的是谁。
说起来，他甚至不知道邓启的名字。
但这不重要，因为江林好像认识他哎！
带他来还带对了！
他们之前是有什么联系吗？
庄谭好像不会读气氛，也不会读情绪，或许在他心里江林就是那么一个冷淡的人。
所以此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甚至还把努力躲在自己身后的邓启拉出来，兴致勃勃的和江林套近乎，“原来你们认识啊。”
“那我也不装了，我就是想约你去吃个饭，现在你们都认识，肯定好久不见了，我们一起去叙个旧怎么样？”
这小少爷别的不说，人际交往能力简直不亚于秦望。
而且比秦望还要热情，所以逮着一个机会就要拉江林去。
江林其实拿这种自来熟的人没有任何办法。
而且看见邓启情绪就复杂的厉害。
他学来的道德让他对每一个人都要尽可能的保留善意，但是他的情绪却毫不隐藏的告诉他他依旧在厌恶他。
这是不对的，明明江林想的是他已经对邓启的行为做了足够的报复，邓启受到的代价足以让他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因为幼时的野蛮生长，江林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要先做好准备，看看自己能不能承担起后果。
毕竟他没有人会给他善后。
所以他早早的想清楚了邓启今后会面对什么：带给邓启的痛苦也就只有最开始被通知难以治疗的彷徨与被痛很，被腺体紊乱折磨的痛苦，以及对他的家庭完全不值一提的钱财而已。
这些和强行标记omage带来的伤害要低的低。
就如他所料邓启被医院拉走，然后医院发现无法解决被送到研究院，但研究院不能接受自己的诊断结果。
也不敢想象邓启手心的那些香水里面有化学调配的omage信息素。
所以他们找到了江林——造成这伤口的人。
看着只是一个高中生的江林，他们更不相信这事江林做出来的，追根溯源，就以为是江林父母遗留的成就。
但是这些事江林做的。
从头到尾都是江林一个人做的。
他是根据父母藏起来的笔记——当时他们就在考虑如何从改变腺体的角度让江林变成一个alpha了。
但是毕竟是走了漏洞才让江林变成alpha的，所以这本笔记被他们藏了起来，并没有人知道，也没被带走。
也就让江林能够根据笔记里那些飘渺无边的思路做起实验。
然后早早研究出这个没多放在心上的副产品。
在决定用这个副产品对付邓启之后也早早的想好了治疗方案。
他甚至想好了研究所的人会不会发现他的研究才能，然后……
带他走。
但是他不想走。
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离开的能力，但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太过踌躇，重感情又优柔寡断，所以一直没办法从这泥潭里抽身离开。
他想逃离自己的家庭，因为这里有怨恨他的人，但他又不想离开的太早。
因为他高中的班主任对他很好，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多次和他爷爷谈心，也很多次的给予了他之前不曾拥有的关照。
看起来只是一点点的恩惠，但是足以让江林记好久。
他喜欢这个班主任，想多给班主任考几个年纪第一。
他想考个省状元给班主任长长脸。
这也是他为什么明明有机会早上大学，却一直按部就班的上着高中。
如果他的研究才能早早的被他那些叔叔知道，他会被带走，早早的进入大学和研究所。
江林也知道那样对他很好。
但是他不想。
那总让他觉得他们是看中了他能带来的利益才带他走的。
他想要的感情在最开始那一刻就掺杂上了利益。
虽然他自己决定的路也是用自己能带来的利益来交换来的。
理想主义者对感情的需求太过纯粹，所以比起早早的让自己陷入利益交换中，他更愿意在高三的困顿和囫囵中度过。
他那几年虽然难堪但他却更害怕他彻底失去关心他的人。
或许是因为江林自己的生长环境，他更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性格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他明白他以后只会更难更难的找到喜欢他的人。
但是邓启这件事打破了江林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那些研究员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也不相信高浓度的信息素竟然是江林化学调配出来的。
他对江林的解决提出了质疑。
江林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没什么脾气，但是自那件事情之后，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具体在于他对自己的研究抱有很大的自信，也是在那时候江林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脾气不怎么好，还有一点不自觉让别人听从自己的强势。
结果就是他和研究员就这一个理论辩论了半个晚上，说起专业知识来，江林可是一点也不社恐，直接把人辩的找来导师。
江林也就因为此和秦老先生牵扯了联系。
然后他被秦老先生带到京都，在那里呆了半个多月。
秦老先生是很希望他能早点上大学的，他觉得江林在高中就是对他才华的浪费。
江林面上虽然不表示，但是秦老先生多人精啊，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江林这哪是对研究信息素一般有兴趣啊？而是非常有兴趣！
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压着江林天天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就希望这孩子想生出一个念头——这一天要是什么事都没有能让他天天做科研多好啊。
某种意义上说，他成功了。
因为三好学生江林在此之后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课。
咳，说回正题，也因为那半个多月的封闭式研究，江林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研究所的人竟然发现了第二条路，而邓启竞然选择了那一条。
江林不明白邓启为什么会选择变性，虽然他人际交往的经验少，但是看人还可以。
邓启这人就是一个标准的大a主义者，自认为高人一等，所以江林很难相信他竟然会选择这一条路。
之后的江林也是在研究所见多了很多家庭之后他才想明白。
或许他不是自愿的。
毕竟在他的家人眼里，珍贵的omage可比alpha更有价值。
作为无意之间是邓启变性的人，江林面对他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江林也曾想过他或许会对他抱有愧疚，但是见到他时，大脑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作假的。
他依旧在厌恶他。
虽然已经给了他教训，但是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时能想起他高中时晚上如附骨之蛆的跟踪。
江林不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吗？
不怕自己被标记吗？
他手上有那么多的药剂，明明那么容易让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时害怕的。
他害怕被他发现自己是omage的真实身份。
他害怕邓启因此要挟他，他更害怕自己被迫转学，无法再研究自己现在学的东西，就业面只有短短的一截，而且还被当作商店里最精美的商品来挑选。
他这种有依仗的都会害怕。
那那些没有依仗的呢？
他们会不会更害怕？
第六十三 是吻
也就是在那时江林才对自己的性别有了一点归属感。
对abo性别没有准确认知的江林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性别归了位。
他开始把自己带入一个omage角度。
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omage，毫无依仗的他，被跟踪，被偷/拍，感觉时时刻刻都会被压入暗巷里侵犯会是什么感觉呢？
难怪成为omage的都要转学，把自己好好地藏起来。
可是他们真的甘心吗？
这个病毒来的太过突然，国家根本就不能很快的找好教育政策，也因为人人生而平等的准则，对不同的性别划分三六九等，并且因为16岁才开始彻底分化，所以大家都是受一样的教育，都是一样的平等的人，等真的长大后，为了自己的安全不能去很多地方，不能参加很多职业。
他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的。
一直置身事外的江林第一次有那么浓厚的不甘。
他在那一天他才赫然发现他只是一个幸运的逃犯。
是父母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他的手上，让他不会因为性别“主动”待在金丝笼里。
可是别人不会啊。
他的千千万万的个同胞不会啊。
也就是那一天，江林待在实验室里，看着自己的药剂，彻夜难眠。
理想主义者的世界过于纯粹，说是中二爷好，说是妄想也好，理想主义者是想自己能改变世界的。
江林攥紧了手中的药剂，他想，我其实是有这种能力的。
*
是邓启给了他这种觉醒，并且江林也阴差阳错之间给了他代价，理智上一笔勾销，但是情感上依旧厌恶。
所以他看着笑着邀请他的庄谭，江林抿了抿唇角，黝黑的眸子冷的像是寒冬的雪。
“不用了，我以为你能看出来我并不喜欢他。”
不会拒绝人的江林，也很少对人作出消极方面的评价，这当然包括“讨厌”和“不喜欢”。
“我们之间的相处很不愉快。”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像是不在意邓启但又话语间却是带着情绪的。
“所以你带他来真的是一个很不好的决定。”
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庄谭，今天遭遇了第二大滑铁卢，他万万没想到找江林的第二次会是这种局面。
樱红的唇瓣张了张，整个人都变得呆呆，尤其是他知道造成这个局面的主因不是他，而是他顺便带来无关紧要的人的时候，这种被拒绝的茫然就变成了一种委屈。
主要他是真能看出来，江林不是为了拒绝他而下邓启的面子。
而是他真的认识邓启，而且是真的非常讨厌他。
“可是我不知道啊…”庄谭瘪瘪嘴，委屈极了，“我就知道他会追人，所以让他教教我啊！”
顺风顺水的小少爷就是会打直球，这一通下去直接又把江林打蒙了，但又厌恶的情绪在，蒙的不是很明显。
但这显然超出了江林的社交能力的范畴。
于是他选择沉默加摆烂。
空气都因此凝滞，江林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迁怒他，唇瓣一开一和的，想要道歉，说这并不是针对你，却被冷眼看这一切的秦望拉在了身后。
“别想了。”秦望果断说。
“他都是我男朋友了，你难道还能撬我墙角？”
庄谭对喜欢的人还能压压自己的少爷脾气，但是对秦望？
不就是秦家继承人吗？！
只要没病追个人还真影响不到家族产业上！
所以庄谭根本就忍不住，“你们上次根本就是演给我看的！真以为我是傻的吗？”
秦望勾唇笑了笑，将自己靠在江林的肩膀上，从侧面揽住他的肩，轻轻地吹了一下江林的耳尖。
桃花眸一挑，有几分染着挑衅的笑意。
“所以才要感谢你。”秦望紧紧的把江林嵌在自己的胸膛里，“你可能不知道，江林这个人最较真了，我们上一次确实是演的，但是他这个人回去复盘了一下就觉得不对。”
秦望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眸中闪起了几分细碎的笑，原本放在江林胸前的手往下探去，轻轻地勾起江林的手，却又紧紧的握在掌心里。
“他就在怀疑我是不是真喜欢他了。”
“我就说，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秦望执起江林的手，在庄谭难以置信的眸光中，轻轻地吻了吻江林的手腕。
江林好像还有些不适应，耳根有点红，却没有阻拦。
“所以，你是彻底没机会了。”
庄谭：……
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他被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仇视的看着秦望，但偏偏毫无他法。
于是他啪的一声丢下自己的手机，怒气冲冲回到车上，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庄谭双眼充斥着泪珠，就见秦望说着些什么，他们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松开，反而秦望的脸越发往江林身边靠近。
几秒钟后，他看见秦望另一只手扣住江林的脑袋，轻轻地亲了一下江林的脸颊。
江林没有躲开。
这下庄谭是真的忍不住了，泪水决堤而下。
他长那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他怎么运气那么差，第一次就给人打了助攻，第二次就带去了江林讨厌的人，或许也顺便让江林讨厌上他了！
他在车里的哭噎江林不知道，江林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他被秦望困在怀里，但是眸光垂落，长睫敛去眸中冷意。
他努力保持自己的镇定，不让别人发现自己那晦涩的厌恶，更不想让秦望发现什么别的东西。
希望秦望觉得他们只是性格不合，发生了什么争执就好了。
邓启还艰难的保持着几分镇定，皮笑肉不笑的，眸中掺杂了一股恨意，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着几分不甘。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既然这样，我也先走了，”
江林没说话，他也没指望江林说话，自顾自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江林努力缓解自己低落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但就听见秦望在他耳边道，“你真的很容易陷到自己的情绪里啊。”
江林的手小幅度的动了动，有点挣脱的意味却被秦望紧紧的扣住，半点挣脱不得。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你竟然一点都不震惊。”
虽然很好的配合了他演出了这场戏，但是这毫无波澜的态度也想是在展示了他的另一种态度。
他知道这是假的，所以他并不在乎。
秦望的烦躁的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却仍不见的反应。
心中无名火起，他把紧紧的扣在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他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温度。
浓郁的柑橘香弥漫在四周，秦望口干舌燥，但却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鼓噪的心跳。
江林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秦望用另一只手扣住江林的脑袋。
“他还在看，你想让他死心吗？”
江林点点头。
而后就感受到脸颊一凉，一个温凉湿润的东西贴了上去。
是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