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春风错 尘印 586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章

  平良是出了这片山区后往南的第一个大城池。申无梦抵达时,天色将近黄昏,街市上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苏未名被申无梦横抱着,见周围行人都用怪异暧昧的眼神打量他俩,更有几人在边上指指点点挤眉弄眼地偷笑:「啧啧,看那两个,这天还没黑就抱上了,咱平良城里的小倌儿也没这么大胆啊!」

  「男人猴急的时候哪还管别人怎么想啊,你们说是不是?」另一人更笑得猥亵:「你们看那个紫衣服的大美人右边袖子也没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他俩是断袖嘛。」

  苏未名又气又窘,费力一扯申无梦的左袖。「咳咳……放,放我下来……」

  申无梦微挑了下眉,也就把苏未名放落地,转而搀着他缓步行走。

  两人转过条长街,适逢路旁有间成衣铺子,申无梦当即扶着苏未名入内。买了身长袍换掉自己的破衣裳,又向掌柜的询问起这城内哪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有,有。往南一直走,城外的独活山庄就有一位白神医,那医术可是在城里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比的,而且治病分文不收,还让病患在他山庄的医馆里白吃白住呢。不过这白神医脾气古怪,每天只肯医治一个人,没被他选中的,就算死在山庄门口,白神医也不会

多看一眼。这位客官,这会天都快黑了,我看您还是先找客栈住一宿,明天起个大早再带您的朋友去山庄碰碰运气吧,客官?!」

  掌柜的正说得兴起,眼前忽然一花,那两个俊美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鬼医白无常这些年是躲在了这里。」

  申无梦此刻已在平良城南,四下不见路人,他也无需再避嫌,又把苏未名抱了起来疾行,面色却有些凝重。

  听先前那掌柜的描述,那白神医应当就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鬼医白无常。此人医术确实不错,跟原先天一教中供奉的医师药泉不相伯仲,但为人喜怒无常,行踪不定,又擅用毒,害死的人远比救活的人多,因此得了个鬼医的恶名,又因姓白,武林中人都以白无常

称之,久而久之,真名反而不为人所知。

  苏未名常年浪荡江湖,也听说过这白无常的名头,他本来就不想让申无梦救,于是边咳边断续道:「我、我可不要这人医治,咳……伤没好,被他毒死倒有可能。」

  「呵,他敢。」申无梦轻蔑一笑,目光在暮色里越发地冷锐──前方槐树成林,掩映着一座黑墙大宅。屋檐下四盏灯笼罩子也是黑纱制成,火光幽暗,透出一股子阴森鬼气。

  「到了。」他放下苏未名。

  庄子两扇大门也是黑色的,门户紧闭。

  黑石台阶下的草地上或坐或躺聚集着不少人,男女老幼都有,大多是附近的百姓慕名而来求医。有些还在呼号央求,也有数人已经等候多日,神情麻木,只管窝在携带的被褥里睡觉。

  人群里还有几个江湖汉子,这些人不比寻常百姓有耐心,眼看天色墨黑,其中一个面带刀疤的中年人终究沈不住气,大声道:「老子都来了五天了,还没轮上。再等下去老子就要毒性发作一脚归西了,干脆冲进去拿刀架在白无常的脖子上,看他给不给老子医治。

  旁边的同伴忙劝道:「包老大,你别乱来!白无常可不是好惹的。」

  「呸!不就是个大夫么,摆什么臭架子!」这包老大早已憋了满腹火气,此刻越说越光火,蓦地拔出腰刀,冲上台阶朝着大门就是一通乱砍,却听刀下发出金属撞击之声,两扇大门竟是铁铸,丝毫无损。他的腰刀反而卷了边。

  包老大大怒,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地骂起娘来。

  申无梦已扶着苏未名走近,见状一蹙眉头,正想震开铁门直接闯入,刚抬手,大门忽然开了。

  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女提了盏黑纱灯笼跨出门槛,她头发枯黄,面色也黄扑扑的,塌鼻厚唇,神情更是冷冰冰的一团。

  台阶下等候的人群却似见到了观音菩萨般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往前挤。

  「白姑娘既然来了,就让我进去吧!」

  「选我选我!我已经等了十二天了!白姑娘……」

  「别吵!今天白天庄主已经选中一人,你们等明天再说。谁不守这规矩,就给我滚。」少女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冷笑一声后问道:「刚才是谁在砍门?」

  众人顷刻噤若寒蝉,眼睛都朝包老大望了过去。

  「是老子没错。」包老大知道瞒不过,猛地把腰刀搁在女子颈中,恶狠狠地道:「快带老子进去找白无常,不然老子宰了你这丑八怪。」

  少女眼底闪过丝恨意,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包老大突然像被人在背后拽住了,「呼」地凌空倒飞出去。

  他飞得很远,直到背部撞上一株粗大的老槐树,才似个破麻袋般跌落在地,再无声息。

  少女骇然望着申无梦,她看得很清楚,适才就是这容貌奇美的男人轻轻一拂袖,包老大就像袋垃圾一样被抛了出去。

  「啊,出人命了……」众人惊叫着四下逃散。

  包老大的几个同伴也面露惶恐,握着刀想撂几句狠话撑场面,却在申无梦淡然一瞥下勇气全失,战战兢兢地悄然后退。一人壮着胆子探了下那包老大的鼻息,喜道:「老大还有气。」

  那几人不敢再逗留,抬了包老大拔腿就跑。

  申无梦向来不屑让这些江湖宵小的血弄脏自己的手,因而只是震晕那碍事的包老大,并未下杀手。他也不理会众人来去,径自扶了苏未名跨上台阶。

  「阁下且慢。」少女已回过神来,以身拦在门口,强作镇定道:「庄主一天只救一人。阁下要求医,也得按规矩来,等明天,看有没有运气被庄主选中。」

  「我若不愿等呢?」申无梦挑眉,微笑,瞧在那少女眼中却是心惊胆战。

  苏未名嗅到了男人身上骤然强烈的无形杀气,他不想连累那无辜少女,喘息着笑了笑,替少女解围道:「原来还这么麻烦,我还是另找大夫算了。」

  那少女先前全副心神都在防备申无梦,并未注意到苏未名,这时离得极近,借着灯笼火光看清眼前人虽然面白如纸,依然不失为风采翩翩的美男子,眉目含笑间越发显得俊逸出尘。

  几分好感顿时从少女心底升起,又见苏未名语毕便咳出些血丝,她沈吟了一下,点头道:「你伤得重,就先跟我进山庄罢。」

  苏未名一愣。边上申无梦冷眼旁观,自然看出这丑女对苏未名起了爱慕之心,他没来由地一阵不悦,又不便发作,轻哼了声,扶着人便往里走。

  「阁下不是伤患,不能进去。」少女急着追上前,想拦下申无梦。后者猛回头,冰寒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少女打个寒颤,再也不敢多话,只得闩上铁门,提了灯笼在前边引路。

  山庄不大,三人沿途遇到几个仆役,都恭敬地对那少女叫了声「小姐」。少女也不搭理他们,径自领着两人穿过片栽满奇花异草的药圃,停在一间灯火昏暗的茅屋前。

  浓郁的药草味道,正从茅屋的门窗缝隙里往外飘。

  少女轻拍了两下门板,道:「大伯,有位公子受了伤,求你医治来了。」

  一个年老的男人声音惊讶地隔着门传出:「雁丫头,今天我已经医了一个人,你怎么还带人进来?」

  「大伯,我看这位公子伤势不轻,我怕他明天病情会更重,就……」

  男子突然发怒:「到我独活山庄来求医的,哪个不是大病大伤?快撵他出去,别坏了我的规矩。」

  申无梦面色微微一沈,尚未开口,那少女白雁求道:「大伯,人都已经到了,你就帮这位公子看一看吧。这就一次,雁儿今后绝不会再犯的。」

  男子咕哝两声,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雁丫头你是不是看中了人家小白脸了?」

  「大伯!」纵在黑夜里,白雁蜡黄的脸也不禁腾起了红云,偷眼一瞧苏未名又急忙移开,却不知这小女儿的羞态尽落入申无梦眼内。

  「哈哈哈,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害羞的!雁丫头你别急,你看上的,大伯当然要救。」

  茅屋的门一开,走出个年约五旬的男人,也是同样的肤色发黄,瘦小干瘪,扁平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分外精神,滴溜溜地上下端详着苏未名,如同评价什么货物般直点头。「雁丫头你眼光不错,这小白脸果然生得好看,勉强配得上你,可以做我白家的女婿。来来来

──」

  苏未名目瞪口呆,手腕一紧,已被这疯疯癫癫的男人拉进茅屋。

  屋内放着一排炉子,正煮着各味草药,四周更高高低低堆满了瓦罐药草,站了两个人都嫌拥挤,白雁和申无梦便没有跟进去。

  男子将苏未名按到唯一的一张椅子里,一搭他脉门便即皱眉。「你心脉时断时续,差点就跨进鬼门关了。打伤你的人是谁?」他也不等苏未名回答,眼里精光一闪,伸手解开了苏未名的衣襟。

  烛焰里,那暗紫色的掌印显得十分诡谲。

  男子震了震,眼露惊恐,喃喃道:「果然是紫罗飞烟掌……」他忽然朝屋外的白雁大声道:「雁丫头,这个人你大伯可没本事救,赶快送他出去!」

  白雁一怔,大伯不是向来自诩医术天下无双的吗?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送走。」男子一边催促,一边拉起苏未名就往外推,叹道:「不是我不想医你,只怪你自己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我可不想得罪天一教主,惹祸上身。」

  「白无常,你已经惹上了。」申无梦终于淡然笑了笑,隔空对着男子身后茅草泥巴糊就的墙壁轻挥掌。

  无声无息,连炉火也未摇动半分,墙壁上却旋即现出个淡紫掌印。墙泥慢慢地从掌心正中向边缘裂开,化为齑粉飘落在地,形成个手掌形状的窟窿,掌印周围的墙壁依旧完好无损。

  「医好他,否则你身上也会多出这样一个洞。」

  白无常面如土色,半晌才颤巍巍道:「你、你就是天一教主。」

  黑纱灯笼透出一点红光,照亮了白雁脚下的碎石小径。

  她领着申无梦和苏未名一直走进山庄最北面的一个大庭院,打开了西首最末端一间厢房的木门。「医馆别的房内都住了人,就剩这间还空着。两位先将就些住下,我这就去给苏公子煎药,准备些粥水,回头送医馆来。」

  「谢谢白姑娘。」苏未名微笑。

  白雁似乎还想对苏未名说什么,但看了看申无梦冷丽的面容,她心中畏惧,替两人掌起灯烛后便匆匆离去。

  苏未名推开申无梦还搀着他的手,扶着桌椅家俬慢吞吞挪到床沿坐下,轻咳。

  之前申无梦露了那一手后,白无常哪敢怠慢,老老实实地替苏未名切脉施针,又开出一长串的药方,连一个月后益气调养的滋补药膳都写了上去,看得苏未名直皱眉头。

  要他在这医馆长住,整天面对申无梦,岂不比死还难受?他得想个法子,尽快甩开这淫魔!

  他抬头,申无梦倚窗而立,也正皱眉望着他,目光复杂若有所思。两人视线一接触,申无梦便扭过了头,转望窗外月色。

  苏未名也懒得去思考这淫魔究竟在想什么,自顾自吃力地脱掉了鞋袜,就往床上和衣一躺,闭目假寐。

  光阴在静默中流淌得特别慢。苏未名昏昏欲睡时,一声凄厉嚎叫陡地划破了夜空,将他惊醒。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从医馆东边传来的,紧跟着又响起好几声,夹着那人嘶哑的喘息和怪笑,在夜间听来极是刺耳。但医馆内其它厢房都静静地无人出声询问,也没人打开房门张望,显然众人对这嚎叫已经习以为常。

  那人又狂叫了一阵后,声音低落,最终归于寂静。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厢房外,白雁端来了汤药粥菜与两副碗筷。

  苏未名起床在桌边入了座,捧着药碗,手却不停地在轻抖。

  白雁犹豫了一瞬,低声问道:「苏公子,可要我来帮你?」

  苏未名刚想说不用麻烦,见桌对面正在缓慢进食的申无梦听到了白雁的话后顿了顿,表情发冷,心想这淫魔可别心血来潮,又像藏剑阁时来献殷勤,便对白雁虚弱一笑:「那就劳烦白姑娘了。」

  白雁丑脸微红,轻声说了句不谢,接过药碗,细心吹凉了,才拿汤匙一勺勺喂入苏未名口中。

  申无梦倏地将手中碗筷往桌上一搁,脸色越加阴沈。

  虽然不知道申无梦为何拉长了脸,但看到这淫魔不快,苏未名心情大好,连伤痛也仿佛减轻了不少,强打起精神跟白雁有说有笑,完全当申无梦不存在。

  喝完药,他突然想到先前那几声嚎叫,便向白雁打听起来。

  「哦,那个人啊,也是来求医的,已经在医馆住了个把月。我听大伯说那人是练了邪门功夫走火入魔,不让我们接近他。还好他平时很少出来走动,发作时都把自己反锁在房内,不然医馆里其它病人只怕都要遭殃了。」

  白雁又喂苏未名吃了碗白粥,才收拾了碗碟告辞。

  她一走,屋内气温骤降。苏未名面对申无梦顿时敛了笑,又倒回床头休息。彻彻底底的漠视。

  申无梦蓦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昨夜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让苏未名来扰他心神,可看着苏未名前一刻还笑吟吟地与白雁相谈甚欢,回头却对他漠然置之,一股莫名愠意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在他心底翻腾起来,忍不住出言讥讽:「你的胃口还真好,上回找个老妓女,

这次又是个丑丫头。看来只要是个女的,你都能笑纳。」

  苏未名眼皮也不抬,懒洋洋地嗤笑道:「我又不是你喜欢的幕遮,我愿意找什么样的女人,关你什么事?」

  申无梦哑口无言。

  不多时,白雁又提着桶热水返回,帮苏未名洗漱。她看了眼申无梦,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儿只有一张床,我给阁下再拿床被褥来,就先委屈阁下睡几天地铺,等有病患痊愈离开了医馆,再换厢房可好。」

  「不需要。」申无梦冷冷一拂袖,竟出了厢房。

  白雁追到门口,却见申无梦在庭院一隅的槐树下找了片干净草地盘坐着,闭目打起坐来。她也不敢再跟这武功奇诡的怪人多说什么,伺候苏未名睡下后,悄然离去。

  白无常人固然疯癫,开的药方却半点不含糊。苏未名喝了十来天汤药后伤势已好了大半,虽然仍时不时地咳嗽,胸口不再疼痛难当,只是一运气,尚有几分凝滞。

  「等再服几贴药,苏公子就能完全康复了。」白雁捧了药碗在吹凉,替苏未名高兴。

  两人如今正坐在医馆大院中间的小池塘边晒着午后太阳。苏未名手里还抓了把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池中数尾锦鲤,闻言向白雁笑了笑:「那还多亏白姑娘这些天来悉心照顾我,不然我不会这么快痊愈。」

  他说的倒并非客套话。这半个月以来,申无梦只有用饭时会回到房内,其余时候便似个隐形人对他不闻不问,衣食起居全赖白雁照料。苏未名自是求之不得,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那淫魔的纠缠。

  「苏公子太客气了。」白雁赧然,初夏的淡金色阳光落在她脸上,尽是羞涩。摸着药碗已不烫手,于是递给了苏未名。

  她静静看着苏未名喝完汤药,才轻声道:「苏公子,等你的伤好了,离开平良后,还会再记得我么?」

  苏未名常在烟花之地逗留,最是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早就知道这白雁对他有意,但听她问得直接,还是怔了怔,旋即微笑道:「当然不会忘记。」

  白雁却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叹口气,幽幽地道:「我知道自己生得丑陋,不讨人喜欢。只有大伯心疼我双亲过世得早,总夸我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那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呵,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白姑娘……」苏未名一时倒对这丑女生出几分怜悯,柔声道:「相貌都是天生父母给的,没什么好计较。再说白姑娘心灵手慧,比那些徒有其表的人强多了。」

  「苏公子你真会安慰人。」白雁苦笑,理了理鬓角发丝,问道:「那苏公子觉得白雁美不美?」

  「这……」谎言并不难讲,可要他违心欺骗这少女,苏未名只觉于心不忍。

  他正在踌躇,白雁已经明了,眼圈微红低下了头,再抬起时已不见戚容,凝视苏未名道:「苏公子,你不肯骗我,我已很感激。大伯前两天还问过我要不要把你留下来,可我知道,苏公子的心上人一定不会是我这种样子的。就算硬把你留在独活山庄,你不开心,

白雁看了也会难受。只要苏公子日后有空的时候,还会记起我,白雁知足了。」

  她笑着取回苏未名还握在手里的空碗,转身欲行,却被苏未名唤住。「等等,白姑娘。」

  苏未名抛光了手里的鱼食,顺手摘下塘边一朵无名野花,起身走到白雁身前,替她簪上花朵,认真地道:「你是我遇到过心地最美的姑娘,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几分喜悦就从白雁眼中慢慢漾开,她咬了咬嘴唇,声如蚊蚋,颤抖着道:「苏公子,抱一下我,好不好?」

  苏未名有些愕然,却并没有犹豫,轻轻揽住白雁瘦削的双肩抱了一抱。

  一声清咳霍地从两人身后飘来──申无梦不知何时已站立在旁,容色冷峻之极。

  白雁顿时涨红了脸,急忙挣脱苏未名的环抱,跑出了庭院。

  苏未名没好气地瞪了申无梦一眼,旋身便往回走,肩头倏地一沈,被申无梦按住,如压了千钧巨石迈不开脚步。

  「你干什么?」他怒视申无梦。说是他的错觉也好,他竟依稀瞥见男人眸底稍纵即逝的怒意。

  申无梦抿紧唇,表情阴沈欲雨,按在苏未名肩头的手掌亦凸起了青筋。

  这些天来他故意处处避开苏未名,以为能放下心中对苏未名的那份不该有的在意,不料越是回避,反而越是挂念。整天都在想着苏未名的伤势好了几分,与那丑丫头聊天时又都在说些什么。数次听着苏未名和白雁在房内笑得欢畅,他更是心浮气躁,又莫名地愤怒

──

  他拥抱过的人,居然无视他的存在,却跟那么个毫不起眼的丑女谈笑风生。

  怒火,在适才看到两人相拥时升到了顶峰。

  「走!」这刻他已经无暇去深思缘由,只知道自己决计无法再容忍苏未名同他人说笑。扣住苏未名的手腕,冷然道:「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留在独活山庄,快跟我回小筑去,免得幕遮为你担心。」

  苏未名莫名其妙,但既然申无梦要回小筑,他当然不甘心顺对方的意,偏要唱反调气气这混蛋。「这里白吃白住,还有人伺候,我正想再住上个一年半载呢!你自己要走要留,请便。」

  他甩开申无梦的手,施施然背转双手,踱着方步走回厢房,还存心把房门重重一关。

  申无梦怒极反笑。纵观世间,能一再气到他的,也就只有苏未名一人。他要是现在收服不了这小家伙,今后苏未名绝对会更无法无天,尽给他和苏幕遮添乱。

  他冷哼一声,快步朝厢房走去。气头上耳目不免失了灵敏,竟未留意到东侧的假山石后有人暗中窥伺。

  一只血丝弥漫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恨意。

  等紫影消失在回廊西侧尽头,一人终于慢慢地从假山后转出,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你……十年了,你的样子居然没有变。」

  他的手,不知不觉摸上了自己的脸。坑洼不平,盘满了交错扭曲的疤痕和肉瘤,令人望而生畏,嘴唇却是猩红的,仿佛刚饱饮过鲜血。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眯起了左眼,桀桀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