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西南(1 / 1)

清鹤逐鹿 枝叶不繁 287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西南

  希清醒来时,发现八师姐希霁在身边守着自己。她刚一醒来,希霁就关心地递上水:“小九,你怎么样?”

  “八师姐,你怎么来了?”希清慢慢喝了水问道。

  “大师姐要张罗四象堂大小事,走不开。其他师姐也都帮着处理门派里的事。现在凌云阁内忧外患,事情多得不得了。”希霁低着头难过道,“听说你在崂山受了伤,大师姐立刻叫我来照顾你了。”

  希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希清能猜到凌云阁的处境,大师姐想必也是焦头烂额。

  “小九,前面昆仑宫的长老来给你把过脉,说你体内有毒火,不知道该怎么解,先回昆仑宫查典籍去了。”

  “其实我没事。”希清浅笑了一下,“上次中反噬散,我连喝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天山雪莲,对付烈焰花虽然不完全对症,但也有不错的效果。”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啊!要是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希霁道,“你可不知道,你现在是整个道门的大人物,多少人关注着你呢!”

  “什么?”

  “你在崂山以一己之力战退愿魔一事已经传遍道门,要不是那些人嘴硬,非把愿魔临世怪到凌云阁,未来你就该是道门领袖了!”

  希清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做领袖什么的。愿魔一事,我们凌云阁确实有直接相关。”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啊!”希霁不悦道。

  希清叹了口气:“八师姐,凌云阁收集愿魔杵碎片,修复愿魔杵导致愿魔临世,这是事实,我们得认。”

  “可我们修复愿魔杵是为了引出愿魔,好将他一举歼灭啊!”希霁辩解道,“要说错,我们就是错在没有想到,鹿归月就是愿魔,她来得这么快!”

  提前鹿归月,希清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那两刃砍在她的身体上,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觉得疼。

  “八师姐,我有些累了,想再休息会儿。”希清神色恹恹。

  “好吧,你先休息,我也正好给大师姐传个信。”希霁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希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到玄月冰轮劈中鹿归月身体的那一幕。

  “唉……”希清长叹一声,“这辈子,我真的欠你太多了。”

  说完,希清起身走出房门。足尖轻点,玄月冰轮在脚下浮现,载着她向西南飞去。

  这世上如果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那一定是胡三针。我要去找他,看看有没有方法可以唤醒你。

  两个时辰后,希清在药庐缓缓落地。

  药庐还是之前的样子,矮房三间,小院一方。

  希清推开篱笆门,缓步走进去。

  左边是小厨房,竹制的小窗上,仿佛还透着鹿归月挽着袖子忙活着煮饭的身影。

  上面是病房。自己在里头住了许久。每次鹿归月烧饭,小厨房的烟味就漫进病房,自己则在窗口与她斗嘴,嫌弃她手脚慢,只会下大油烧菜,也不怕腻死病人。

  记得那时的鹿归月总是瞪着眼睛,明明是很想反驳,最后却只是轻飘飘来一句:“我被熏得最惨都没说话呢……”

  她那样伶牙俐齿的一个人,为了自己也不知忍了多少闷气。后来,饭菜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淡,她被胡三针好一通唠叨,骂人的口水溅得满桌子都是,还被胡三针拿筷子敲了好几遍脑袋,疼得呲牙咧嘴的。即使这样,她也只是缩着脑袋没吭一声。

  希清想起鹿归月那副怂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竟又流下泪来。

  好想揉一揉你的脑袋,问一问你疼不疼。阿月,我好想你……

  最后一间是一个隔间。没病人的时候,鹿归月住在病房,有病人的时候,她就搬过去跟胡三针住隔间。

  矮房很小,上头的茅草都长了蜘蛛网,风一大就往下落灰,雨一来就往下滴水。胡三针一个神医,钱大概都用在买药材研究上了,可希清想不通,这么多年,鹿归月做赏金猎人赚的钱都拿去干什么了。

  希清走到房门前,正要抬手敲门,身后传来一道人声:“你不是那个小道姑吗?”

  希清忙转过身,胡三针背着药篓,扛着小药锄,站在院门口唤她。还是那样鹤发童颜,大腹便便。

  “胡神医,”希清作揖道,“好久不见。”

  胡三针笑呵呵道:“好说好说!你来了,是不是我家那野丫头也回来了?”胡三针笑眯眯地环顾了一遍院子,道:“这丫头,这么大了还跟我玩捉迷藏。丫头,快出来吧!”

  胡三针还在“丫头、丫头”地唤着,希清却是说不出的酸楚。

  “胡神医……”半晌,希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您不用叫了,阿月她……没有回来。”

  胡三针愣了愣,疑惑道:“什么?丫头没回来?那你……”

  希清看着胡三针满头的白发,苍老的眼中满满的期待散去,还强撑着老人家的面子,藏了眼底的失落。希清心里十分不忍,可她知道,鹿归月是胡三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比谁都关心鹿归月,比谁都想知道鹿归月去哪儿了。

  “阿月她……”希清嗫嚅着,“她成了愿魔的寄身。”

  胡三针瞪大了眼睛,手中药锄叮当一声落地:“你说什么?”

  希清将鹿归月在凌云阁大开杀戒,成为愿魔寄身,愿魔在北方建立愿魔城,想要吞并道门这一连串之事全部告诉了胡三针。

  胡三针听完,连连摇头:“不可能,我家丫头怎么可能和那什么愿魔扯上关系!”

  希清叹气道:“胡神医,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这些道士没一个好的!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以为你跟那些贼道士不一样?你不要说这种瞎话来糊弄我,一定是你把我家丫头怎么了,快把丫头交出来!不然我扎遍你全身死穴!”胡三针喝骂道,说着数根钢针已拿在手中。

  “胡神医,我说的句句属实。但是您没说错,阿月变成愿魔寄身,我确实也脱不了干系。您只管扎吧,我不反抗,只要您肯相信我。”希清单膝跪倒,在胡三针面前低下了头。不管面对什么,哪怕是一众道门前辈在凌云观威逼,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愿魔,她从未低过头。但此刻,她低下了头。

  忽然,阵阵针扎的刺痛从颈臂穴、檀中穴、神阙穴传来,希清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立刻麻了,如虫蚁蚀心一般的苦楚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疼得倒在地上喘气。

  鲜血从三个穴位流出,染红了希清的白衣,晕成三朵梅花一般。希清越来越痛,疼得她直抽搐,可她始终没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希清觉得自己要痛死过去,意识开始涣散。忽然,身上的痛楚竟开始减弱。

  胡三针看着地上拧成一团,牙关紧咬的希清,摇了摇头,将钢针拔出,痛哭起来:“冤孽!我的鹿丫头,我的鹿丫头啊!”

  希清恢复些许神志,半边身体还麻着,伸出一只手向胡三针爬去,扒住胡三针的脚背。

  “胡神医……你肯信我了吗……”

  胡三针看着希清,抹了一把眼泪:“我信不信你,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世上……您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一起救她的人……”

  “你想救她?”胡三针惊讶,鹿归月毕竟杀了凌云阁那么多人。

  希清仰着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脸,坚定道:“我一定会救出她!”

  半日后,希清喝了胡三针一碗药,已是恢复如初。此时胡三针坐在房前门槛上一口一口抽着旱烟,希清在院中石桌旁端坐着。

  “当年小敏大着肚子回来什么都没说,过了几个月生下了丫头。小敏一直说那贼道多爱她,我却知道那定是个始乱终弃的人,绝不可靠。

  因为小敏身上的阴芝藤味道很浓,这阴芝藤是道门常用之物,对孕妇有大害。小敏虽然和我一起跟着师父学医,可她贪玩,医书总不肯认真看,阴芝藤又与人参长得十分相似,定然不能分辨。那人让小敏喝下这么多,狠毒之心比虎狼更甚!小敏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丫头出生那日,狂风大作,方圆几十里的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了,我师父当时就说是恶兆,没想到竟是这样。”

  胡三针说完,叹了口气,吐出几个烟圈,将烟枪在鞋底敲了敲,又一口一口抽起来。

  “道门除妖,经常遇见有妖魔鬼怪上人的身,被上身的人不是死了,而是意识被妖封住,除妖时必先将妖驱离身体。如果能唤醒身体原主人的意识,要将妖驱离,就简单得多。现在阿月的身体被愿魔所占,您知道,她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她吗?”

  “丫头从小最宝贝的,就是她娘的那支绿色珠钗,她一直带着从不离身。别的,就没有了。”

  “那只珠钗现在应该还在她身上,要拿过来机会不大。您见多识广,还有别的办法吗?”

  “唉……”胡三针停下烟筒,“我在医书中曾见过一种治失心疯的方法。将银针扎进人头上的百会穴、太阳穴、听宫穴和鱼腰穴,运气好的话,就能让人恢复正常。可如果行针时差了半寸,人就会终身痴痴傻傻。”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

  希清低头沉思半晌,道:“请您教我如何施针。”

  “你要用?这方法危险至极,万一行针相差多了,可能会当场毙命!愿魔怎么可能乖乖让你扎针呢?”胡三针急道。

  “无论是何结果,都比被愿魔控制,成为杀人工具要好。我想,阿月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希清看着胡三针,一字一句道,“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赌一赌!”

  胡三针被希清眼中的坚定打动:“唉,你跟我来吧。”

  三日后,希清的扎针手法已如火纯青。看她的双手,手腕肿得像馒头。这三天,她没日没夜地练习,一刻都不曾合眼。

  此刻她正在院中复习,一道传音咒传来,是八师姐希霁:“小九,出大事了,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