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梁晨在凌晨一点满头大汗地醒来,眼前是漆黑的天花板,冬日冰冷的空气包裹无力垂落的手臂。
十分钟前他还深陷一片光怪陆离,在一片凹凸不平的空地上不辨方向却拼尽全力地逃窜,身后有拿着棍棒刀枪的黑影穷追不舍,女人的尖叫和咒骂不绝于耳。一脚踏空之后有人抱住了吓得魂飞魄散的自己,他撞进一个温软的身体和滚烫呼吸。后面的部分变得旖旎且不可言喻,他抱着的那具躯体柔韧而缠人,将他拽入一个温柔的陷阱。他们严丝密缝地嵌合在一起,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刚好的亲密,对方总是热切顺从地包容他所有冲动和欲望。梁晨太久没尝过与人肌肤相亲的温暖滋味了,很快就变得急躁且不知餍足,他伸出手臂把人死死锁在怀里,更深更深地融入自己的骨肉里。空气里除了喘息就是皮肤摩擦的声音,怀里的人将头埋在他颈侧,像是撒娇又像是难耐地小声呻吟,比他更着急地催促着结合,视野因极致的欢愉空白一片,渴望将理智蒸发干净。那个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吐息,叫他,哥。
他猛地睁开眼睛。
寂静的房间里梁晨能听到自己心跳鼓动得快要挣出胸膛,下身一片湿冷滑腻,他靠着床头坐起来将自己蜷缩成团,腥膻的气味在鼻尖絮绕不去。
变态,变态,变态。
梁晨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拉扯,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
刚上高中后不久,梁晨就隐约发觉自己可能对同性更感兴趣。小镇的同龄男孩儿聚在一起讨论班上的姑娘或者贼兮兮分享一些所谓“私藏”,他从来没有参与。而那些隐秘模糊的春梦中,容纳他亲吻他的总是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的少年——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清那个少年的脸,听见对方唤他的称呼。
他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梁晨抖着手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猝然亮起的屏幕照出他充血的眼睛。他点开微信界面,在寥寥无几的好友里点开位于最末端昵称“山山山山夆”的那个。
郑小峰是实验中学两条街后面一个野鸡美术大学的大一新生,和梁晨认识于某个摆地摊的傍晚。梁晨看上他摊上一个手工相框,郑小峰吹了声口哨没个正形地勾肩搭背:“喜欢就送你了,帅哥留个微信呗。”
梁晨加他好友是为了转钱,结果三天两头被骚扰。第一次聊天就给他发了一张白斩鸡舞骚弄姿的上半身半裸照片,问他想不想日。
平时基本没什么人找他,梁晨做题做到一半听到微信在响就打开看了一眼,在拉黑郑小峰前一秒,对面又发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男的,我也是。”
他顿住,停了半天才回:“你怎么知道?”
“这叫gay达!老娘我未尝一败!”
“我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帅哥是0还是1?看着好像两边都可……不过事先说好我纯0,撞号咱俩就只能做姐妹了~”
梁晨放下笔,看了这句话很久,又忐忑地回头看了看关上的卧室门,打字:“什么是0?”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条语音,他刚点开就听到郑小峰聒噪地狂笑,一边笑一边捶桌子说真的假的我可真是捡到宝了,来来来友情教学!接着就发来了俩小视频。
后来梁晨才知道郑小峰其实比他还小两个月,但在这方面已经算得上是个老手,他长得不错又玩得开,根本不差炮友。得知梁晨还是个处男之后就对他没了兴趣,但这张脸他还是喜欢的,就等着梁晨开了荤再来跟他“切磋”几回。除此之外就是本着科普教学精神,说了好几次要带人去“长长见识”。梁晨被缠得烦了不爱理他,他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地发上几十条。
上一次郑小峰的消息还是三天前,说发现附近新开了一家吧,好像挺好玩儿的,问梁晨想不想去。
梁晨端着手机又把那句话看了很久,回了一个字:去。
郑小峰是铁了心要给人好好上一课。那几天梁晨几乎每天都跟他出去,他告诉他什么好用牌子的润滑剂保险套催情剂,什么是灌肠前戏前列腺高潮和窒息Play,怼了一堆高难度体位群趴和SM的小视频,还带他去了A市好几个有名的Gay吧,教他同性恋不是犯罪,性爱也不耻辱,不需要活得你这么压抑难受。然而梁晨学不会,他并不排斥接受这些新知识,但只是坐在吧台后面隔着酒杯,无视旁边和旁人吻得蛇一样扭腰的郑小峰沉默得仿佛只是来观察同类。
“接吻是什么感觉?”等郑小峰和那个人从厕所回来之后,梁晨问他。
“欲火焚身欲罢不能?”郑小峰歪了下头,不由分说亲上来:“试试就知道。”
他们试了两分钟。
“怎么样?”
梁晨盯着桌子上的空酒杯拿手背擦了擦嘴:“有点恶心。”
“靠!”
“别费劲了,郑小峰。”梁晨的眼睛在这一片妖魔鬼怪灯红酒绿中还是十二万分的清醒,同性恋不是犯罪,性爱也不耻辱。但无论放在哪里,乱伦都是罪大恶极礼法不容:“我跟你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