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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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晨出发报道的前一天晚上,行李收拾好了,身份证录取书银行卡手机也准备妥当,明天中午王叔就会送他过去。他清点完东西就向后仰倒在单人床上看天花板上发出昏黄光芒的顶灯,一只飞蛾在那片灼人的温暖前徘徊不去。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昏昏欲睡间有人敲门,不重不轻克制的三声,是周景。
今天是冰镇的酸梅汁,不知是否出于某种即将改变或舍弃的惆怅,梁晨握着沾满水珠的玻璃杯一直没有说话,而身边的周景也格外沉默,残月默不作声地爬到了最高头。
“周叔叔那边……”最终还是他先开口,拇指摩擦着杯口:“还没有谢谢你。”
周景颔首,周启天这个人自私、利益至上还十分好面子,梁晨的“自由”是他用提前进入公司跟周启天换的。这么一来相当于变相同意周启天给自己安排的路,但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有其他特别想做的事。虽然比他想象的早了几年,但一开始这不就是周家收养他的条件。从前他不甘愿,现在也不得不低头妥协,不过周景并不打算告诉他哥这些弯弯绕绕,只好说:“没关系。”
梁晨站在阳台边缘,把玻璃杯放在水泥围栏上,目光漫无目地穿过院子里的树枝。最近的周景对他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在最初的惊异和惶惶后,他只能猜想是否上回当着对方面的“自杀未遂”吓到了弟弟。说到底,周景再怎么早熟聪慧也才刚满十七,又生过病。而那股什么都不想管逃避一切的劲头一旦被打断,梁晨也没有脸皮再自杀第二次,更何况周景那样“威胁”他,堵死了最后的退路。
“我,”梁晨忽然吞咽了一下,盯着远处的阴影:“我其实,没有跟人同居,只是那段时间不敢回家,就借住在朋友公寓里。”
周景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拽紧了手指。
“那天是我第一次。”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都发白了,强迫自己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我没有和其他人做过,之前说出去找别人,都是骗你的。”
“嗯。”这些周景后来也多少猜到了,在看到梁晨画了整本的自己之后。他的哥哥没有“放荡”,也不是“欲求不满”,他只是——
“对不起,”梁晨的目光依旧落在阳台之外,脖子和后背的肌肉却绷紧到僵硬:“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犯了个意想不到的错。
周景这么想,看着梁晨死撑着不肯回头的背影,忽然升起一股感同身受的难过,以及一种造化弄人无可奈何的悲悯。他的哥哥看上去真的很可怜,卑微地从胸膛挖出血淋淋的脏器,然后在一个并不爱他的人面前刀刀剖析,他有些于心不忍。
“哥,”周景轻声打断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梁晨大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杯壁又放开:“我知道的,没关系。我就是,就是想跟你摊开说明白。”他固执地站在围栏前:“我做了很混蛋的事,但也让你还回来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他有些嘶哑的尾音散在夜色里,周景没有回答,他也就不敢回头看。大声说出这些沉积的事实有种自我凌迟的诡异痛快,但越痛越要逼自己继续,把胸腔内脏上的血管肌肉神经和伤口都暴露个清楚。想想最开始他还那么异想天开,以为周景喜欢杨松桥会不会只是因为把杨松桥当成了“哥哥”,以为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机会,然后天真地被嫉妒操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甚至不自量力到跑去质问周景凭什么喜欢杨松桥。然后等这场戏演罢落幕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跳梁小丑,一个没人在意的癫狂疯子。他怎么敢这么想周景,他怎么能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梁晨一想起来就尴尬得想吐。
“对不起。”
周景最后还是放下杯子走过来,双手环住对方瘦削的肩膀,低头抵在梁晨后颈,发现对方正在无法压制地轻微战栗。这颤抖透过他们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在最亲近的血脉之中激起阵阵共鸣。既然梁晨选择在今天剖心剜骨扼腕重生,他没有理由不帮他一把。
“我也做过很多混蛋的事。六年前的事分明不是你的错我却一直难以说服自己。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们就继续做兄弟;如果不能,你也可以不再回来,过好自己的生活。”
“嗯。”
“而以后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值得喜欢的人,他会比我好得多。”
“……嗯。”梁晨说,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不会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再喜欢上其他什么人,再全心全意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我会的。”
“那……开学之后,也偶尔回来看看我吧,哥哥?”
“嗯。”梁晨微微弯下腰,忍住眼眶一阵酸涩的湿意:“我会的。”
今夜明月如水,这晚风轻抚,这空气凉薄,这夏夜只有静谧中的两三声蝉鸣,这树影也摇晃得过于温柔,大概都觉得这一刻的和解感慨难能可贵,他们默契地对两人间横贯的伤疤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粉饰的太平也隐约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已经足够好了。
于是梁晨想,在做了那么多糟糕的事之后,能得到周景原谅,能被他承认,能把一切说开从头再来,能再次成为他的“兄长”,即使他们永远只能是一对有点隔阂的、有点陌生的、比一般亲人都还要疏远一些的普通兄弟。
这已经足够好了,他知足,他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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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啦!以及下周停更一周嘿嘿嘿嘿…朋友说J3出新职业了嘿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