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明光枪如霜,缓慢而又齐整地推进了门,把所有人围了起来,训练有素。
江湖诸人登时气短,自动收束了各种花式各种颜色的刀光剑影,连内力都闷在体内不敢泄露一丝一毫——江湖说到底是民间非法暴力机构,为了争取合法化素来把自己暴力的一面伪装得很好,辅之以惩奸除恶的响亮口号。可是遇上朝廷这种标准化职业化的暴力机构,实在是气长不起来——不讲理也可以全歼,还有个皇帝帮忙遮掩事实什么的。骨渣子都不剩下啊!弄得不好连档案卷宗都毁掉!
薛采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莫非是要功亏一篑了么,赶忙问这位军爷是有什么要事,并偷偷追问他是什么番号。江湖既然要跟朝廷打好关系,那么自然就与十里八乡的县长郡守都尉厮混得很熟,平常一起逛逛青楼赏赏花什么的。鹤七眉当然是不愿意做这事,他人也老了,当然还比较讲仁义道德,于是这事儿自然又落到薛采头上——他可是是这一行的佼佼者。
只是这个军官看着很面生……而且铠甲的制式虽然都是王域的,但看上去好假,简直像昨天才糊起来似的……那他妈真的是熟牛皮么?手上端的弩还有胶水好不好……
薛采是个聪明人,他在某一瞬间醍醐灌顶。
然后气短。
他突然发觉他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他想方设法除掉陆铭,就为了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当然这本来就应该他来做,这是肯定的。但是很显然,陆铭这个小白脸攀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小白脸,众所周知,那个小白脸无心一统江湖。
原因听着心酸——因为江湖太弱。
所以,万一,只是万一,哪天他直接一统天下成为朝廷……
“我们来逮一个人。”楼琛刷地掏出一张檄文来,上头画着一张巨丑无比的人相,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灵长类的范畴,“陆铭哪个?陆铭?”
薛采大舒一口气。带走就好带走就好,这样不守体制内规则的特权阶级,少一个是一个。江湖人士虽然没他这么敏锐,但都依从本能退后一步,刷地把眼光钉在了陆铭的脸上,形成了巨大的压强。
而谢源有了暴力机器,满不在乎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以指作梳,把凌乱的头发弄到后面去,一张面孔因为底下密不透风,而闷得绯红绯红,正应了桃花夫人四个字。
楼琛的烟杆掉了:“啊对不起……你刚才是在下面做……那个么?我以为……呃……真是好兴致。”
谢源瞟他一眼:“你想多了。”
被围着的武林人士嗡嗡作响,都在说这两人好像认识什么什么的,为什么抓咱们盟主不抓他们教主,执法不公什么什么的,楼琛哼了一声,一脸兵痞的蛮横:“执法要能公了要你们干什么?还不如回家卖红薯!”说着,一个百人队非常敬业地把长枪哗放倒四十五度,当下一片沉默,默许楼琛赶紧带走教主和盟主他们绝不追查下落绝不透露一点口风。
鹤七眉老先生坐在主座上怒发冲冠,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最心爱的弟子成个亲,先是新郎神神叨叨的,然后是大弟子和新娘搞个阴谋拒婚,然后搞出来个魔教教主来,还说曹操曹操到,吓得他胆战心惊,然后是大家伙连弟子和魔教教主一块儿打,还不看看准头尽打他小弟子,最后居然连大兵都来了,这一波三折一唱三叹,当清风剑派什么地方!
老头儿瞪着大眼睛动不了说不了,憋得要犯心脏病,最后关头心脏病没犯,穴道倒是解开了,站起来用力一拍扶手:“你们这群……不仁不义!”
然后对自己挺满意的,毕竟是超常发挥。
楼琛是个体面人,对老人比较尊重,一时间顾自抽烟,让谢源自己拿捏。陆铭看到师傅还是有点怕的——连薛采这个造反派都怕他,他有什么理由不怕呢?就谢源一个,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此时见到公家,也拿出泼辣劲来:“你说什么叫仁义。你倒说说看。”
鹤七眉瞪大眼。你说比个剑也就算了,说说,这是让他死啊!
谢源看他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就更加牛逼了:“你们这群人,懂什么仁义道德,啊!就凭你们!你们花多少时间看书!花多少时间捉摸圣人的道理!你们谁敢站出来跟我说说什么是仁义道德!谁敢!说我们千绝宫是大奸大恶之徒,真是笑死人了你们懂什么是恶么?”
遭受这样赤裸裸的鄙视,再是江湖人士也顶不住了,当下有几个号称公子的要上前挑衅。谢源哪里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如果我们大奸大恶,内部完全没有正义,那就没有秩序,就根本不会形成一个有机体!懂么!我们也是有等级制的,我们大千绝宫就像一个圣人一样,智虑以正义为原则监管各种激情,既聪明又好,你们呢!自然状态!自相残杀!就知道瞎嚷嚷,让两个都不想结婚的人结婚!那是强权,是专制,是僭越,是欠思虑的冲动,是人性占有欲的流露,是末人的众议,是最大的恶!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你利用小鹿对你的敬畏控制他!支配他!你太不体面了!即使是你让他成为武林盟主,你也不该利用路径依赖决定他的人生大事!”
鹤七眉本来就吞吞吐吐,这下都最大的恶了,哪里还说的话来,陆铭则吓得冷汗涔涔,拦了谢源不让他舌辩群儒。楼琛也知道一旦让他讲起这些东西,聋子都要去自杀了,赶紧拖走。
二一一、【终章】齐家了嗯……可以治国矣
陆铭临走看看师傅,又看看谢源,然后毕索毕索跑过去给鹤七眉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我以后……一定会孝敬您的!“
鹤七眉大喜,心想幸好根正苗红,不被歹人所诱,连声说着“好好好“要去摸他的头。结果小鹿磕完头,跳起来一溜烟跟着魔头跑了,活泼可爱蹦蹦跳跳。鹤七眉头顶冒烟,心想这算哪门子孝敬啊,心急起来就只能你你你你。
楼琛在山下与两人分道扬镳。
他是这么对陆铭说的:“我看你前途未卜,命途多舛,那我就先行一步了——你要护好主公,反正整个武林就数你最能打。我大西凉没有主公一日……是没有关系的,一两个月……也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没有我,那就不成了。”说完呵呵笑着,拨马便走。
大西凉主公气得头晕眼花,只能和武林盟主慢悠悠地徒步追赶,一路上顺便看看千里江山锦绣堆云。但是武林盟主很委屈啊,死断袖完全不肯理睬他啊,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