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原本天天斗嘴斗法,现在相视,都有种今夕何夕之感,故而忙着打量对方,连说话的意思也无。
秦煜有些颓废,这种颓废和谢源比起来自然称不上什么,但也让他看起来成熟许多,似乎在忍受什么天塌了般的痛苦。
他也消瘦了不少。当然,这消瘦与谢源比起来,更加称不上什么了。所以谢源只是“哟”了一声,像个遇上后辈讨岁钱的前辈。他想起去年的时候,他和陆铭荒唐了好几天,年节全窝在被窝里,那时候枕在少年的怀里,居然会很有此生很可以托付的感觉。虽然事后陆铭还伸出巴掌大的手,巴巴地承在他下巴颏下,问他讨要很多很多压岁钱。不由得莞尔。
“泥嘲笑窝?”秦煜挺起了胸膛,“泥看看泥这副鬼样子!还嘲笑劳资!”
谢源将随意束着的长发理到肩上,“怎么,一来就是为了斗嘴?”
秦煜连连跳脚:“窝为了来见泥一面,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泥别狗咬狗!”他想起不对来,呸得一声,“狗咬吕洞宾!”
“那就别吵了呀。”谢源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快说。”
秦煜遭受了如此待遇,恨不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一双极像他父亲的眼睛深沉如水。
“他这样对泥,泥却……动了这样的手脚……”
秦煜把市舶司的帐籍啪地摔在地上。
谢源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懂了,一骨碌翻了起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告诫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花了几秒钟努力控制自己,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哦……那你不打算朝他邀功?”
秦煜愤愤道,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他咬了咬牙:“泥走……泥走,窝就不跟你追究!”
谢源短促地笑了一声,茅塞顿开地收敛眼瞳。
龙夜吟是个傻瓜,他也是。秦煜与他针锋相对,喜欢的人是谁,这不一目了然么?居然猜到陆铭头上去,他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这天上掉下来的棋子让谢大人又犯了瘾头,随手拿起案桌上的素白骨簪,将长发松散挽起,然后熟练地取了那副象牙烟器,用小秤称量着菸丝。做完这一切,他转了个身,面朝秦煜躺下,松散着本也不为了遮蔽身体的睡袍,扶笄饮菸,烟斜雾横中无边春意。
“你觉得他在乎么?”谢源缓缓启口,隔着三进千功床的距离,秦煜还感到一阵又香又软的气息。那气息长了手脚,拿着锤子,钻进他的骨髓轻轻敲打,鞭挞他的中枢神经,然后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光是看着听着,就有这种勾人的快感,秦煜便不敢看他的脸,他的身体,便只盯着他的烟杆。
那是象牙白的长杆,大约有手掌大小,笔笔直的,挥着青花纹样,比芦苇还纤细,几乎像孩子的玩物。只在顶端镶了玉嘴,供谢源叼在嘴里,细细把玩。细烟枪比在那双白得几近手中,看着就是一股色气。
“祸水。”秦煜想,“要亡国的。”
他突然无限沮丧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是啊,龙夜吟才不在乎,谢源做什么龙夜吟都是肯姑息的。在乎的只是他而已,或者说嫉妒。
可是他眼前的情敌是怎样的强大?无论如何他也搞不过谢源。曾经在床下,他被耍得团团转,人都不在了三月余,才发觉他做了何等的手脚;而当自己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他已成了君侯入幕之宾,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为龙夜吟的临幸准备着的,从头到脚无一寸不是长了钩子,要钩死男人的魂,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架完美的上床机器。遇上这样的情敌,纵他也是大家公子,也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我想走,也得他肯放啊……国相拿着我犯事的证据,若是能逼得他放走我,倒也是个功业。可是国相可说得上话么?”谢源稍稍换了个姿势,将他左腿从锦被的海洋里滑出来。白皙而纤细的脚腕上,一道精致华丽的禁锢。金链子延伸到意识深处,咣当作响。
秦煜万万想不到是这个样子,立时倒退了三步,面无血色。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伤人?龙夜吟宁可在小半山的别墅里养一个这样的谢源,不择手段。也对他兢兢业业的忠诚,以及更深的……视而不见!
龙夜吟只觉得理所当然。
“泥们……泥们……”秦煜一双眼左右打转,紧紧盯着面前的地砖,“泥不会就想这样过一辈子了吧!可耻!”
“我有什么办法呢?”谢源徐徐喷了一口烟,“你能放我走么?”
“窝……窝不能。”秦煜摇了摇头,简直要被自己的懦弱摧垮了,“他会杀了窝!”
“真是可怜。”谢源看着他痛苦的神色轻轻道,不知说谁。
他在象牙碗边磕了磕烟杆,磕下一点烟灰,“那就多谢挂心了。我在这里,也未必会遂了他的意。下次见我,若还有一点情分,便当做不相识吧。”
秦煜听了他的话,不禁急切起来:“泥要做什么?!什么、什么下次!泥要……泥先顺着他!他是愿意宠泥的……”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谢源心里冷笑,心说要不是顺着他,我能好端端活到现在?只是现在要换种顺法罢了……面上却一副视死如归,简直要把烟杆都撮进去了。
“这帐籍你就留着吧。待我哪天不行了,将钱庄里的户头说与你,也当是完璧归赵。到时候你是留在自己腰包里,还是充归国库,随你的意了。”
秦煜又惊又急。他是个坦率的人,喜欢龙夜吟就讨厌谢源,天经地义。只是现在,他清楚谢源是无比坚决的不得已,又得到了他要反抗到底、鱼死网破的信息,便立时统一了战线,把对谢源的恨转嫁到龙夜吟身上,可谓又爱又恨。对谢源倒只有怜悯了,就好似谢源对他一般。
“泥想清楚……窝不会要泥的钱。”秦煜耷拉着脑袋,“窝本来就不是来拿泥问罪的。”
“你是来试探我对他是不是真心的。”谢源心底还是冷笑。
秦煜也不敢多呆,生怕再呆下去,谢源来个干脆的自我了解,到时候他脱不了干系,安慰了几句便下了山。
谢源则在菸果的裨益下,重新运转起他久不灵便、醉生梦死的大脑。要说真有什么阴谋,也是在这烟斜雾横中逐渐显出了狰狞。谢源在这狰狞中舒坦地出了口大气,觉得浑身上下充满着新奇的力量,很可以一战了,是故斜眼望着拖着药盘走近的婢子。
“今天又是什么药啊?”谢源也不避讳,一口饮下,“我的身体又不弱,他这是把我当药罐子喂么?”
婢子只低头。撤药的时候却被一把扯住了手腕。
“不与我答话,也是君侯的授意么?”
慵懒的男人将她拉上床,比她还细腻的手掌熨帖着颈项,一双绯色的眼款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