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走了怎么办?这就是他那种人惯有的想法。
谢源又替他满上一斟茶:“大过年的,变什么法?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
“泥这种人畏畏缩缩没有一点魄力!”
“魄力……”谢源抬了抬眼皮,“魄力意味着每天晚上对付一打的暗杀,小煜。平稳没有什么不好,我喜欢规矩,老祖宗这一套对付了千八百年表示它确实是可以用的。我敢说它还能再用千八百年,而且不用了,倒会更加麻烦。”
秦煜急得满头大汗:“泥这种读书人……泥、泥这是真不晓啊!泥知道现在啥情势!到处都在打仗啊窝滴爹!大夫打国君,家臣打大夫,国君还跟天子过不去。这种时候老祖宗镇得住?老祖宗镇得住那咱、咱咋还能打得起来?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变法呀!龙头头能打,他得有兵,他得有粮,晓得不?咱们这刚立国没多久,还有二三十个诸侯国没承认咱咧。”
谢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的意思是过了年……”
“泥,泥泥泥……”
“再说,你的变法我可是一条都没有撤。我为什么要反着你来呢?谁都知道那样有好处,奖励农耕,奖励军功——谁都知道,皆大欢喜。你总不觉得我会故意对付你吧。”谢源又是微微一笑,秦煜猜那个笑容里包含着“不不不我才不稀得这么做”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要暗戳戳的来。法礼之争没个定论,但是你的那套在教化上实在有所欠缺,所以,你懂的。有些东西不能堂而皇之的说,你不能让底下人知道,他们只有不知情的权力。”
“哦。”秦煜像个小狗儿似的叫了一声,一唱三叹,“可是窝爹总跟窝说,大家生来都一样的……”
“那是因为你爹是个商人,商人喜欢大家生来都一样,就可以雇任何人,做任何生意,赚任何钱。大家都一样他们还能上朝堂,然后取消所有的过路费和关税。但是那一套不行,至少现在不行。”谢源腹诽,大概一两千年以后就可以了。
谢源把一堆文牍搬了出来,“这是新起草的一些文书,你拿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明天的朝堂上就直接上奏,通过,年节后执行。”
秦煜乱翻一气,发现里头的确和他讲的是一回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又完全不像是一回事。比如说谢源保留他的立法,但是那口大铜钟用红笔一圈,被挪到了君侯的宫里,将来的御史进进出出的地方。
“那些应该是御史的功课。”谢源撑着腮帮,“我们会拥有全天下最熟悉法律文书的御史。多好的事。”
“泥要重农抑商?”秦煜皱皱鼻子。
谢源恭敬地回答那是你的意思。
秦煜思考了三四秒:“窝只是想鼓励农耕……泥知道的,咱们这儿地也不是太好整活,商会虽然倒了但是树大根深。”
“但它确实是倒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君侯,君侯拥有德水以北的所有土地,而不是金钱。他只要小心地经营地租就会成为最富裕的诸侯,他不会容许一个拥有典章制度的商会存在。而且你只能选一样来重,两头都重就会两头都轻。”谢源委婉地提醒,“要不然我恐怕明天的庭会,会有人质疑你的衷心?”
秦煜噼里啪啦骂了一大通,什么“磕死他丫的劳资兢兢业业”、“非撞死他丫的”等等等等。
“反正泥也没有什么商人可以抑。”秦煜发完疯抓抓他的束发,即使他是个富贵公子哥也实在受不了谢源规定的公卿仪节,三山冠对于男人来说绝对是个噩梦,就跟女人的胸罩似的。说完,他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一场不甚愉快的谈话。
当天晚上,谢源就跑到酒肆里吃饭庆祝去了。酒肆里有人在谈箜篌唱秦梆,谢源甚至还用筷子敲着碗沿一唱一和。眉目被清酒香蒸得隐约迷离,很是勾人。
旁边桌子上的人一回头:“谢兰台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谢源一讶,随后以十二分的客气请他上座,亲自添酒:“遇上故人就更可喜可乐了,楼将军。”
一八二、楼将军与谢大人的友谊
楼琛还是那个模样,一身蓝袍,一杆烟枪,天寒地冻也好烈日骄阳也好,天气对影响这种人的穿衣风格束手无策。他大大方方地把两人的菜并在一起,抱怨了几句今天临床的位置被他抢了,一撩袍摆,在他身边坐下。店家立马又送了两碟子蘸着盐粒的泡菜。
“敢问是什么喜事啊?”
谢源踌躇片刻。
楼琛做了个明白的表情:“机密。”
“倒也不是……你知道,喜事的确要与人分享才会更加有意义一些,而楼将军是靠得住的人……不是圈子里的人。”谢源微微打量了他一番,发觉半年的军营生活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迹,不由得心情更妙。他喜欢楼琛这样洗练旷达的人。他们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既懒得关心你又懒得落井下石,是居家旅行必备的清谈对象。
楼琛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我姑且把这个当做奉承——可以透露一下你们圈子里暂且有哪些人?好让我清楚是谁控制着西府军的饷银,得罪不起。”
谢源坦荡道每日朝会大概有六个人,“其中两个是侍婢……还有君侯,你明白的……”楼琛哦了一声,说这小子从穿开裆裤他就明白,“还有我,文庙的顾老丈,秦家小子……大概有四个人是说得上话的,两个婢子最近也越来越喜欢参与讨论。每天早上我们会对一件事达成七八种意见,结成十多个同盟。”
“政治。”楼琛摇摇头。
“总要有点神秘感,不是么?让西凉城里的人知道有个内廷存在,总比告诉他们,在过去六个月里他们生活在无政府状态要好得多。就像神祇,你看不到摸不着但很有安全感。”
楼琛把蘸了盐粒的泡菜放在陈醋里头涮了涮:“只要你们按时发饷,我们就很安全——我们大家。西府军的兄弟们都很想开点荤。”说着往谢源的碗里倒酒,被谢源婉言拒绝了。他用寥寥数语叙述了年前家中发生的不幸,楼琛盯了他好一会儿,大概也是觉得物是人非。
谢源被引得鼻子发酸,“你那个粮饷……没问题。”
楼琛挑了剑眉,表示有所怀疑。
谢源嗯啊了半天:“事实上即使我们有这么多意见,最后起草规章政令的是我。我会提供三份样本,同时交给君侯、小煜和老丈,它们说得都是同一个意思——当然是我的意思——但是他们都以为那是他们的意思。”
“高明。”楼琛赞叹。“但是你需要经常工作到很晚?”
“这是我急着筹备学校的原因……军队里有任何不好好出操、成天夸夸其谈海阔天空,以及油嘴滑舌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