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伦敦今天被阴雨笼罩。
断断续续的细密小雨比水雾大不了多少，打在脸上麻麻的，隔很久才会凝成水珠滑落。云层隔开阳光，将阴冷留在了地表。
被称为最强吸血鬼猎人的男人披着黑色雨衣，拎着手提箱倚靠在伦敦街头的某一条小巷深处。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距和猎人协会接头人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他在等人。
英国其实属于猎人协会目前还插不了手的地区。
但欧洲的“先知之城”正在开展对本土异端的清剿无暇顾及英国，协会高层在这个时间点收到伦敦传出的属于日裔的求援信号——还恰巧属于猎人协会长期以来的资助人。
阴沉的天气加重了猎人内心的不安，又在下一秒，这种不安化为了现实。
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一轻一重。猎人轻轻投去一眼，见到了计划中要和自己接头的负责人。
哦，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不用这么紧张嘛，黑主。”脚步轻而浮的是负责人身侧的男人，他卷发凌乱野性的搭肩，红蓝异色双瞳熠满恶毒的暗芒，“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吧。”
在见到“老熟人”的一瞬间，黑主灰阎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攥紧握着手提箱的手，另一只手已经缓缓移到身侧的长刀刀柄处。在一触即发的氛围里面色如常的回话：“好久不见了，玖兰先生。”
即使黑主灰阎是一位能单刷一城levelD，轻松压制levelC并让大多数吸血鬼贵族谈之色变的最强人类，他也依旧打不过玖兰李土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纯血种。
这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这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玖兰李土这么说着，用驱赶畜牲的手势将约束在身旁已经堕落成怪物的人类放了出去。宛如家畜的野兽嘶吼着扑向黑主灰阎。
刀出鞘了。
黑主灰阎的刀比人要锋利，猎人协会最冷酷的刀在最温柔的人类手里泛出刺骨的冷光，收刀的那一刻刀身甚至没有贴上一滴雨水。
怪物化为灰烬。
玖兰李土对此毫不意外。
猎人的血总是比人类的香甜，但眼前的男人是个例外——作为拥有浓厚吸血鬼因子却没有变成吸血鬼的纯人类——他跳出了“食物”的范围，成为一件非同类的冰冷物品。
玖兰李土很遗憾的想：黑主灰阎现在还有用，不能杀。
不然他还挺想将男人的头砍下来，挖出那双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双眼再洗干净浅亚麻色的长发，将它们全部融进琥珀里封存下来。或许还能当作礼物送给家里那个总是对她冷眼的妹妹。
那一定能让自己心爱的妹妹露出漂亮又鲜活的表情吧。
吸血鬼带着爱意的恶念几近实体化。黑主灰阎在心头计划着数条逃跑路线，然后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他将长刀插.入地面，斩断玖兰李土脚底影子里蔓延过来的黑色触须——这成为了一个讯号。
在玖兰李土狂乱的笑容下，黑色触须铺天盖地的蜂涌，圈禁住这个不宽的巷道和巷道里孤立无援的人类。
触须攀附上黑主灰阎的小腿、后背、肩颈，然后慢慢的收拢，比影子轻柔又比刀锋阴狠。兴奋又残忍的想要听从主人的命令给这个人类一点教训。
黑主灰阎还没来得及拿出“装置”，玖兰李土也不会让他有时间拿出来。
但即使陷入如此不妙的境地，黑主灰阎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仍然让他狼狈但不至于真正受伤。长刀斩断束缚四肢的触须，又毫不留情的对主人挥去，精准的将身上附着的黑影祛除。
玖兰李土有些不耐烦了。
黑影瞬间出现在黑主灰阎的身后。
黑主转身的同时一刀斩下，却在中途被握住手腕。伴随着骨头被捏碎的疼痛，长刀掉落到地上。
玖兰李土的力道半点没留情面，他笑着捏碎了黑主另一只手腕，箱子在男人的闷哼下掉落，触地前又被触须托到半空。
吸血鬼抬手提起猎人的脖子，黑色触须立马将变成猎物的吸血鬼猎人禁锢住。肢体和咽喉同时传达出强烈的窒息感，但这次黑主灰阎连挪动一根手指的空间也没有。
玖兰李土则是在恹恹地想，要不然还是杀了他吧。
就在此时——
“恩奇都——！”
金色锁链破空而出！
黑色触须堆压出的壁垒被从刺穿，疯狂扭曲着化为黑雾消散。
锁链没有停下，比工艺品更精致的金色尖头带领着链条仿佛有生命一般绕过黑主灰阎刺向他身后的吸血鬼，肃肃声划裂空气。
玖兰李土带着箱子飞速后退，锁链却比他更快，眨眼间将他困了个结实。
玖兰李土笑了，异色双眼看向锁链深处。
黑暗中，先是看到了锁链的主人——一个非常漂亮的绿发身姿，碧色的瞳孔里蓬勃的战意将他有些非人的精致感弱化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已经许久未有过的危险感爬上玖兰李土的后脊。
血液在危机中流动速度减缓，五感无限放大。空气中只剩下黑主灰阎的喘息和锁链收缩下金属的摩擦声。
接着，一个橘发头从那人身后探出，一边打量着三方对峙的场面一边用视线来回扫，像是在扫什么东西。
她看上去不大，长着一张亚洲人的脸，天真无邪的表情看得黑主灰阎眉头紧皱。
“啊，是那个手提箱！”橘发女孩伸出一只手指向玖兰李土身边的箱子。她还攥着身边人的袖子，仰起头看向锁链的主人，声音脆脆的，“黄梨不是说找猎人借就行了吗？现在什么情况啊？”
黑主灰阎勉强将长刀从地上拾起，双手手腕的痛感让他止不住掉冷汗。
橘发女孩先是悄悄指指黑主灰阎，问：“他是人类吗？”
黑主灰阎听见锁链的主人肯定的回答说，他是。
女孩这才投来关切的眼神：“您没事吧？”
黑主灰阎摸不清眼前人的身份，橘发女孩显然是个人类，但她身边那位浑身上下毫无气息——没有人类的气息，没有吸血鬼的气息，没有任何一种生物的气息。
他能让人感受到的只有存在于矛盾两端的平和与锐利。
玖兰李土嗤笑一声，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黄梨和也也对这个感兴趣？还是白鹭更终于装累了？”
可能是听见了熟悉的名字，橘发女孩终于愿意将视线挪向他。
在这条又黑又窄的巷道里，双方第一次对上视线。
看清玖兰李土那双有些疯癫的异色双瞳后女孩愣住了。僵持有两三秒，她扯了扯身前人的袖子。
“恩奇都……”
恩奇都侧头问她：“问么了立香？”
“他是吸血鬼没错吧？”藤丸立香一脸震惊的把玖兰李土那张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盯了个遍，盯完之后还不死心，开始观察他周围张牙舞爪的黑色触须，“吸血鬼怎么刚好就长这样呢？？”
恩奇都：？
藤丸立香沉痛的问：“世界线不同，就算长相相似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的哈？”
恩奇都回忆了一下相关知识点，回答：“不是，世界线不同的话连平行世界也算不上，不可能会遇到同一根源的个体。”
只是长相相似的陌生人。
即使是这样，藤丸立香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消化这件事——这个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吸血鬼和支葵司长着同一张脸的这件事。
太离谱了！
藤丸立香在心头狂飙眼泪。
——支葵啊！！！你对着我面瘫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拿这张脸开始疯批起来了呢！！！！
“你也是来抢‘荆棘冠’的？”黑主灰阎此时半哑着开口，体内的吸血鬼因子正快速修复骨裂处断口，巨大的痛感反而让他的神志保持冷静，“你不是吸血鬼，要‘荆棘冠’干什么？”
重伤的吸血鬼猎人思路清晰，藤丸立香的脑子就没那么清晰了。
她隐约听到了什么什么冠什么什么吸血鬼，侧头“啊？”了一声。
黑主灰阎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立香这才知道“装置”的名字叫荆棘冠——与耶稣被处刑时头上戴着的，由尖刺荆棘编成的圈状冠同名。
藤丸立香拍拍自己脸，刻意的回避玖兰李土那张脸：“你这个逻辑不对吧，正因为不是吸血鬼才需要拿它来自保啊！”
黑主灰阎：……
你敢看一眼被你们捆死的玖兰李土再给我说自保这种鬼话吗？
立香理直气壮的继续输出：“而且我没打算抢呀，大家都是人类！当然要在恶势力面前团结互助！哪里不对吗？！”
玖兰李土眉头一挑，张口打算说些什么。
藤丸立香抢先道：“恩奇都让他闭嘴！！！我不要听他讲话！！！”
恩奇都指哪儿打哪儿，锁链尖端粗暴的抵住吸血鬼的下颚，颇有一股你再逼逼我直接给你透心凉啰的架势。
玖兰李土安静了。
黑主灰阎皱着眉说：“荆棘冠不能给你。”
藤丸立香：“可我救了你的命诶。”
黑主灰阎：“……有什么关联吗？”
“什么——？”女孩瞪圆了眼，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他能问出这个问题，“猎人就不用贯彻人类的真善美了吗？我救了你一命，你不送给我珍贵的回礼就算了……你现在一句谢谢都没有！开口就说我要抢你东西！这合理吗？”
黑主灰阎眉头皱得更紧了。
玖兰李土：“你……”
立香一扫语气里微妙的委屈，扭头恶狠狠的凶他：“你闭嘴！”
锁链威胁着向上了几厘米，胁迫吸血鬼不得不微微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子。
立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继续控诉黑主灰阎：“你看，我没有等那谁先把你咔嚓了再去他手里抢东西，我也没有把你俩一起咔嚓了再接手荆棘冠。现在的问题不是荆棘冠了，是我觉得你们猎人的核心思想有点问题，很有问题！”
黑主灰阎觉得眼前女孩嘴里的每一句话都诡异的很有道理，但之前那句“为了自保”联系上下文之后杀伤力实在太强，一直在他心头爆锤岌岌可危的理性。
他坚持道：“这是协会的东西，我无权决定它的所有权。”
藤丸立香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问：“吸血鬼猎人协会？”
她指了指在一边安静如鸡的玖兰李土，纯真的发问：“是和这位大哥展开数年友好合作的吸血鬼猎人协会吗？”
藤丸立香走到黑主灰阎骤然一滞的身躯面前。
她暖色的双眼温暖又明亮，又抬手将猎人被汗水浸湿而贴在脸颊的浅亚麻色碎发别到他耳后，笑着说。
“你愿意相信那样的人类，怎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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