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费奥多尔·D是什么目的,在场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场很快因为他的介入而冷却下来,藤丸立香在之前就完全无法同理他的想法,如今也是。
他真的很神经病,立香想。
“我一直不知道你的打算,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立香将外泄的魔力往回收,魔术回路保持顺畅的同时也没有放松对其他两方的警惕,“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
“如果你问的话,我会说的。”费奥多尔体贴地向她点头,“我以为在某种程度上,你比他们任何人都要了解我。”
是啊,立香在心里骂他。
就对他脑子有病的程度,她对他的了解程度可能可以吊打百分之八十的人类。
骂也骂够了,加上白兰还在一旁黑着脸看他们的互动,立香还是先开口踏出试探的一步:“你已经出局了,费佳。”
费奥多尔对立香划分阵营的方式感到有些好笑。
她的脑子转得很快,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层出不穷,作为战斗的个体来讲实力也不差。
但她似乎永远也没有把自己单独拎出来。
世界都可能是你的敌人啊,藤丸立香,你怎么还是没有理解这一点。
有能力的人和普通人、魔术师和异能者、御主与御主——所处的阵营有千万种,但永远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只有自己。
“远算不上出局。”费奥多尔耐心地解释起来,他对立香似乎永远是一副耐心十足的样子,“圣杯战争只是所有计划里一个小小的惊喜,你知道我对魔术的态度,立香。”
藤丸立香虚了虚眼。
他坚信现代魔术自己就会走向终结——从某种事实层面来看也的确如此。
“几年前我想把你送回你该在的地方,可惜失败了,很可惜。”他叹息,“真的很可惜。”
“你确定现在还和我将神正论那套东西吗?无意冒犯,但我觉得你的神可能不太喜欢你这种信徒。”
费奥多尔愣了愣,这是藤丸立香第一次从根本上否认掉这些他们曾经一起探讨的东西。
他看着她带着嘲讽的暖色的眼,突然想起了带她出海那天的日出。
似乎也是带着光,在海风里没有给他带来半点热。
世界哪个地方都和俄罗斯的冰原一样,他和果戈里在俄罗斯走过漫长的路,荒原上是冰和雪,大战期间尸体被冻结在冰层下,睁着眼望着天,死掉的人也像是得到了神的祝福。
亡者与生者以罪恶相连。
“有人在神殿里被戴上桂冠,以后又被称作人类的恩主。”*
费奥多尔慢吞吞地走进藤丸立香,他的笑容平白的疏远起来,像是那天日出后的暴风雨。
“你太碍事了,藤丸立香。”他说。
战况是在瞬间打响的。
在双方都将死活争斗摆在明面上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些包装在外的漂亮糖纸。藤丸立香之前不清楚为什么没有从者的费奥多尔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入侵。
战斗中她明白了,因为有另外一个人的协助。
她受到了制约。
费佳的帮手有转移物体,甚至人类的异能,几次试探下来,攻击永远无法直接抵达他的身边。
甚至有一次立香的右腿直接出现在光炮的轨迹射程中——十分突兀又十分难缠的异能。
假设她将时间放缓,所有攻击直接对着费奥多尔,那双能从空中突然出现的手会立刻解除对白兰的压制,在不断对她进行扰乱的同时造成berserker再度出现并且二对一的局面。
白兰足够聪明,费佳和自己一定要选一个先排除出局的话,她的优先级绝对比费佳要高。
原因也很简单,她不讲道理。
心情不好就不合作的人,没有继续洽谈的价值。
当然她也可以立刻离开——不甘心把她留在了这里。
魔力在魔术回路里狂涌,被拓宽的回路反向带动魔力以更加激流的姿态冲刷,不经意间,乱窜的魔力触到了一堵“墙”。
肾上腺素和紊乱的回路在生理与心里两方面同时发挥作用,她又开始急躁起来。面前分明是远不如从者的敌人,但束手束脚的反而成了自己。
为什么杀不了他,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持续战斗,为什么自己不能解决掉白兰之后再一对二将他们全部解决呢?
她能活到现在是为什么?
因为能苟吗?因为运气好吗?因为恩奇都吗?
她从小失去父母,在岸波家被养大。在魔术上的天赋一塌糊涂,小时候对父亲说的驯龙的梦想死于父亲去世之日。
是啊,所有的梦想都死于父亲去世之日!
藤丸立香的记忆像被撬开一个口子,就像黑暗大陆的那道裂缝,一旦被撕开,虎视眈眈的记忆就顺着裂缝疯狂向外涌。
爆炸和光炮中,在费佳有些凉意的笑容里,她的瞳孔有些散开,思绪将外界蒙上一层雾,她突然想起来,她是不喜欢魔术的。
她不喜欢将父亲从身边带走的魔术,也不喜欢岸波白野在地下工坊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演奇迹,不喜欢入职魔术后勤保障部门,不喜欢圣杯战争。
她不喜欢许愿。
“我从来没有实现过愿望。”她说。
藤丸立香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她的头发还散着,垂着头的时候大半张脸都被藏在了阴影里。
费奥多尔和白兰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如此低沉的样子。
“心底的渴望再平凡也会被碾碎,说出来的祈望再低廉也会撕裂——我拒绝。”
她突然抬起头,却不是以往那双明媚的,透过光与暖,绵延出新光与星空的透亮眼眸。
猩红又冰凉的东西在那里面蠢蠢欲动,如果说此世有什么东西能与之相提并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断言,没有。
那就是此世的恶,以势不可挡的愤怒状态显现于世。
“藤丸……立香?”白兰问。
费奥多尔退后一小步:“不,那不是藤丸立香。”说完这话他又补上一句,“或者说那才是‘藤丸立香’。”
他们没再废话,因为此刻的“藤丸立香”与之前那个束手束脚的caster俨然已经不是同一个规格的存在。
魔力的源头不知道出自哪里,但明显不属于人类量级的魔力在她四周散开,不祥的黑色纹路从她手臂向上爬,假设这里有曾经与两面宿傩碰过面的咒术师大概能立刻认出。
——这是两面宿傩身上的纹路!
但即使在场的两人没见过两面宿傩的样子,此刻两个猜想也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两人脑海里。
“藤丸立香被污染了。”
“藤丸立香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没有和迦勒底有过联系,也不知道岸波白野存在的费奥多尔认为是前者。
大致知道藤丸立香情况,并且曾经与岸波白野有过交流的白兰认为是后者。
“这下糟糕了啊,魔人~”白兰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没有了刚才的严肃。
或许是见过太多次得到力量后灭世的场面,他甚至觉得藤丸立香现的样子比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好太多。
“假设现在撤退,我们和她谁会先死?”费奥多尔提出了一个假想,“或者说,她杀光所有人需要多久?”
“不要太悲观,按照仇恨值排队,你肯定在我前面哦~”
这句话就像是某种神奇的语言,“藤丸立香”的视线像某种捕食者,在锁定带着毛毡帽的男人后瞳孔微微竖立。
一种毛骨悚然的锁定感将费奥多尔固定在原地。
他却笑了。
接着,在“藤丸立香”逐渐靠近的每一步,都会凭空出现大量的武器弹药不断轰炸。她踏着红光,踩着爆炸,在轰鸣与扭曲的空气中平稳地走到了费奥多尔面前。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藤丸立香”面无表情的回答:“费佳,我的朋友。”
费奥多尔摇摇头:“不,你没有朋友。”
“你只有你虚假的记忆,无法到达的终点,和孤独的自己。”
这句话让“藤丸立香”有些生气,她抬手掐住费奥多尔的脖子,十分轻松地将这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拽到自己面前,看他因为窒息而逐渐丧失笑容的脸。
不,他还在笑,甚至笑得很痛快。
颈间的压力让他收到惩戒,几年前阿尔比昂的对话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人若不在善恶的吊诡中受罚,就无法在苦难中明确自己的罪过。】
【人若不重生——】
“就……无法见……神的国……”
费奥多尔无声地大笑着,异能力“罪与罚”在瞬间发动——
颈部的压力瞬间减轻,眼前人因为异能力的突然发动而瞠松张大了眼眶,血色瞳孔也在此刻放大。
“罪与罚”的特殊性将世界割舍成两块,一块是生,一块是死。
“为什么?”她小声问。
在她面前的白兰笑着回答:“因为你有可能实现我的愿望。”
“藤丸立香”看着自己被斩断的手,和挡在自己面前被费奥多尔接触着发动了异能后浑身溅血的白兰。
阴阳术在瞬间将她的断肢还原,却无法消除异能的“即死性”,一切作用在因果上的东西都是阻拦人探索真理的巨石。
她呆呆地站在巨石面前,看它将自己的“敌人”砸得粉碎。
“我不会道歉。”他笑眯眯地说。
“藤丸立香”却有突然有些固执的抓住他的衣领,这个人品味一向不太好,一身浅色根本不懂搭配。
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溢,将白色的棉质衣物全部浸润,一层又一层不断叠上诡秘又扎眼的红。
她抓着白兰的衣领,不知道是拽到了什么东西,一小袋棉花糖从他口底里掉出来。
棉花糖吸了血,掉在地上因为稍微的挤压而溢出血沫。
“你有病吧,翻脸找我打架还随身带棉花糖?!”她骂道,“你是什么蠢货啊,要求人就好好求啊!像个闹脾气的三岁小孩子,敢在对方先发火前把事做绝……”
这算什么啊?!
谁要他站在面前用那么趾高气昂的姿态对她指手画脚。
“你必须道歉……”她把软绵绵的人拖起来,有些孩子气又恶狠狠地重复,“你必须道歉啊!!”
他再也不回答了。
有种窒息的感觉涌上来,这种不适甚至将视线也变得模糊。
藤丸立香开始慌乱起来,即使给自己施加多个阴阳术治疗也丝毫没有效果。
这种手足无措显得她十分狼狈。
费奥多尔怜悯的看着她,说:“你在哭。”
什么?
谁在哭?
白兰在哭吗?
不,白兰死了。
“藤丸立香,你在哭。”
是这样……吗?
藤丸立香有些呆楞地松开手,被她一只抓着不放的身躯终于坠落在地。
同时坠落的还有一些暗淡又晦涩的回忆。
原来是因为我在哭,这是立香的第一个想法。
他必须要道歉,这是立香的第二个想法。
重新抬起头,藤丸立香慢吞吞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她的脸上现在应该全是血污,很脏,很不体面。
可这早已没关系。
藤丸立香暖橘色的瞳孔倒影出费奥多尔的身影。
白兰·杰索必须要道歉。
***
当天晚上,虎杖悠仁得到消息,费奥多尔被关进了异能者监狱,但他的具体情况没有人敢透露。
而圣杯战争可以结束了。
在他和立香会和的时候,一直边缘借助冥冥的乌鸦观察战局的五条悟也出现在现场。
他不放心让藤丸立香和虎杖悠仁单独相处。
如今看来一些事情已经相当明显。
两面宿傩将藤丸立香召唤出来不止是为了圣杯,诅咒之王会让自己的从者也逐渐被“污染”,从而失去理智,或将成为只听命于御主的怪物——与berserker极其相似。
但藤丸立香自己身体里有封印,当封印被冲破时,溢出的大量回忆、感情和魔力将两面宿傩的“改造”再一次覆盖掉。
在白兰的刺激下,她将所有的“自我”重新融合,汇聚成为一个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藤丸立香”。
而抵达港.黑的藤丸立香只是将眼神从五条悟身上掠过,直接找到虎杖悠仁,说:“宿傩能听到我说话的,对吧。”
虎杖悠仁点点头。
“好,两面宿傩,你的计划流产了。”她说,“你有听过威胁吗?当然我现在并没有在威胁,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在召唤契约上动了手脚,但应该不是很清楚绑定魔术师的代价。诅咒不止是咒术师擅长的东西,我现在就是最好的媒介,你猜我能不能将你连同你所有的□□都毁掉?”
虎杖悠仁的右脸上出现一张嘴,他狂妄又肆意的嘲笑:“那你也会死,藤丸立香。”
“织田作之助成为圣杯战争最后的赢家,你猜他会不会许愿让我复活?”
两面宿傩一愣,然后狂笑不止。
“你想复活那个男人,哈哈哈哈藤丸立香你大可以试试看,我彻底消失,那个男人也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
“是你唯一的朋友吧。”他充满恶意的说,“为你而死的朋友。”
在宿傩的设想中,假如必须要依靠圣杯许愿,就必须有获胜的御主,如果藤丸立香想用来复活白兰,那他也将得到一个许愿机会。
而如果要让他失去获胜资格,那就是和藤丸立香一同死去。
说到底,她和白兰之间都只能活一个——除非让他得偿所愿。
气度极度紧绷,藤丸立香和两面宿傩各不相让,存在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两面宿傩的死亡会不会对虎杖悠仁产生影响?
在新的三方对峙局面即将产生之前,藤丸立香突然轻笑一声。
“阿治的愿望快完成了。”她说了一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我会归位,愿望仍然属于织田作之助。”
在所有线索都到位之后,caster太宰治的愿望其实也不难猜了。他的愿望实现,圣杯的bug被补足,自己自然就能回去,不管那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被剪定。
太宰治能为织田作之助做到哪一步?
藤丸立香能为白兰做到哪一步?
这是无解的问题。
说得直白一点,活人和死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永远不能。
“我只是来试探一下如果杀了你会不会对我产生影响而已,不愧是不要脸的诅咒,都新时代了还搞主从捆绑的糟粕呢。”
骂完之后,藤丸立香的下一句话是对虎杖悠仁说的。
“我很感谢你,虎杖。”
“啊……不用……”
“阿治真的从被我召唤开始就算好了一切啊……”她耸了耸肩,“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虎杖还是有些担心,但考虑到是藤丸立香自己的**,便没有问下去。
“能帮我一个忙吗,虎杖。”
藤丸立香攥紧口袋里的红色棉花糖。
“等我离开了,拜托织田作之助将白兰带回来。”她扬起笑容,说。
“然后让他联系上我,给我道歉一百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