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片雾错愕地睁大了浅紫色的眸子。
一向擅长掩饰情绪的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面前的黑发青年,瞬移后昏昏沉沉的脑袋轰地一下就清醒了。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他真的想听她喊他名字吗?
但她不是已经……撕掉同学录了吗?
零碎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只能怔怔地僵在了原地,无措地注视着眼前的黑发青年。
——叫一声我的名字吧。
仅仅一声就足够了。
他的语气好似在哀求她,哀求她再往他的方向跨一步,哪怕稍后她立刻退回原地也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她搞错了吗?
自从发现能力无法被他无效后,她坚定地认为那份纯粹是被同学录影响的感情,早就掺杂了真正的心意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
不妙,相当不妙。
混乱的思绪整理完毕,脑海中的结论愈发清晰,片雾懊恼地在心中斥责自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难怪中也会说她“什么也都不说就揣摩别人的想法”,他说的对,她实在太傲慢了,想当然地把自己的猜测视为现实,却从不过问本人是如何想的。
哪怕一次都没有,非要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才不情愿地开口。
人心是会变的。
没错,但人心也是复杂的。
太糟糕了。
片雾恨不得现在抱着脑袋原地蹲下来大喊一百遍“我是弱智”,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情的渣女,明明不想借着能力带来的便利玩弄别人感情,却硬生生地被她折腾成了疑似玩弄了那位不好惹的港口黑手党前干部的感情。
怎么会这样啊!?莫非她是个傻子?
片雾心想,她索性一头撞死得了,这可不是磕头赔罪能解决的问题吧?
太宰治早已收回了刚才的表情,他不知道神色自若的少女丰富的内心活动,他翘起嘴角,若无其事地说:“开玩笑的,过来碰一下就能拿到你一单委托费的三分之二,是我赚到了呢。”
他迈开修长的双腿,气定神闲地越过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片雾,“回去吧,不死原小姐。”
——绝对不可以就这么回去!
这个念头在片雾的脑海中无比清晰。
虽然因为自己的愚蠢与自大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但现在不是自怨自哀、更不是逃避的时候,她必须马上补救。
不能当即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她太了解他了,他不是中原中也那种类型的人,更不能把常人会从失而复得之中感到庆幸与喜悦的心情套用到他的身上,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把已经足够疏远的关系推得更远。
片雾深吸一口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意轻轻地响起:“是我赚到了哦。”
主动迈出最关键的第一步的人必须是她,也只可能是她。
“——治。”
她用了莫大的勇气,叫出了四年未曾喊出口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说实话,她紧张得快呕了……可恶啊,她什么时候那么没用了?
太宰治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转过身,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分毫,眼底的情绪被半真半假的笑意掩盖得死死的,难以揣测他的真实想法。
他似笑非笑地弯着嘴角,开了一个玩笑:“叫一声就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委托费,这么看来,我的名字还挺昂贵的?”
“委托费也会给你的。”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片雾顾不得那么多了,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太宰治没了她去哪儿找?去河里捞吗?
“是我自说自话地把你拉过来的,这笔钱是报酬之外的谢礼,你就当是赠品吧。”
委托费是报酬之外的谢礼、是赠品,而非那一声似乎更为轻松的“治”,她郑重地把叫一声他的名字归为更重要的一方。
太宰治意识到了这一点。
“既然我送了你赠品,我是不是可以讨要一点回礼,太宰先生?”少女那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运用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倒显得她狡黠得非常可爱。
她换回了称呼,如他所期望的那般迈出一步后又退回了原处,却不知为何让他有一种她并没有后退的错觉,仿佛即将要展开猛烈的攻势。
太宰治笑着问:“你想要什么回礼?”
“你先保证,你一定会给我。”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紫眸亮闪闪地注视着他,片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强人所难的无理要求,非常简单,很轻松就能做到。”
“……好呀。”被索要回礼的太宰治失神地想,被少女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哪怕她提出无理取闹的愿望,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替她实现的吧。
“我答应你。”他承诺道,“所以呢,你想要什么?”
要求被满足的黑发少女勾起了一个愉快的笑容,她踮起脚尖,身子微微前倾,以一副期待的姿态向他凑近。
然后,她提出了和他相同的愿望:
“——叫一声我的名字吧~”
“……”
这回轮到太宰治露出错愕的神情了。
“怎么了?”片雾表面稳如泰山,心中却在得意地偷笑,让他刚才把她惊得失去表情管理,这下该让他尝尝这滋味了。
她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明知故问,“怎么了?”
太宰治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眸,他从刚才起就拿捏不准她的态度,而她提出这个要求无疑是打破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
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美好到他几乎不敢相信的念头。
“……你确定吗?”
他眸光微颤,像是黑暗中不敢触碰光的迷途者,只敢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倾洒而下的光源,仿佛稍有动作就会戳破海市蜃楼的假象。
片雾歪了下脑袋,略显失望地抱怨道:“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忘了我的真名。”
“——Katakiri。”
他急不可待地脱口而出,在心底深处埋藏了四年的名字冲破了压抑的欲望,无数个夜晚在舌尖与心头反复摩挲着的发音终于能够重见天日。
他不可能忘记。
“片雾。”
他仍不满足,又急切地念了一声,仿佛不抓紧时间就永远没有喊出口的机会了。
“嗯?”片雾眨了眨眼,身子前倾的她顺着重心的方向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我记得是‘一声’,这是买一赠一吗?”
太宰治望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尽管没有曾经那般亲昵,但如此亲密的态度让他仿佛置身在一个虚幻美好的梦中,纤长的睫毛微弱地扇动了一下,如同坠入梦境的蝴蝶。
“不死原小姐想听的话,赠送多少声多没问题哦。”
只要不让他醒来。
“这样呀。”片雾笑了笑,没有给出答案,留下一个挠得人心痒痒的悬念,她走到他的身边,仰着头轻快地问,“一起坐车回去,还是我瞬移送你回去?”
太宰治心神不定地垂着眸子,半响,他弯起一个愉快的笑容,声音如跃动着的音符:“再瞬移一趟,就算我没事,你也吃不消吧?”
片雾听出了他别扭的意思,却故意笑眼弯弯地表示自己的体贴:“没关系哦,我习惯了,再瞬移几趟也没事。”
她想听他最直白的欲念,这样才能不断地确定她的推测,保证这次她没有想错。
“但我习惯不了,太难受了。”太宰治浮夸地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
……这家伙,好来气啊。
难道是她又想错了?
片雾略微不爽地眯起眼睛,盯着黑发青年无懈可击的笑容,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扬起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我知道了,那太宰先生坐车回去吧,我直接瞬移回去。”
她果断地握起了笔,刚才写下文字后还没来得及盖上笔帽。
在笔头即将触碰到纸面之际,太宰治叫住了她:“不死原小姐。”
她笑意加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
她在心中轻叹一声,明明以前好像脸皮挺厚的,邀请她约会不就能很轻巧地就说出来吗?怎么现在稍稍戳破一点就没有胆量说出“想和你一起回去”或者“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这种话了呢?
料到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甚至可能又一次用玩笑糊弄过去,片雾率先开口给他一个台阶:“你想和我一起坐车回去吗,太宰先生?”
太宰治从善如流:“可以呀。”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从刚才不太正常的状态脱离而出,他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但原本明面之下的疏远感若即若离,就连以姓氏相称时都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仿佛回到了曾经太宰治还未离开港口黑手党时两人明面上互称姓氏的感觉。
“情报网上的那条,是你发的吧?”太宰治托着下颚,把疑问句用信誓旦旦的口吻地说出了出来。
片雾笑着问:“怎么看出来的?”
“很有你的风格。”
“就是说嘛,但骸那家伙竟然看不出来!”她抱怨道,“我知道他担心我出事,但一大早被电话吵醒太痛苦了。不过,最让我难受的还是他居然没看出来是我干的。如果他傻就算了,但关键他不傻呀。”
“因为他不了解你。”太宰治笑盈盈地暗踩一脚。
片雾却不那么认为:“不可能,我俩认识十多年了,关系也很好。”
“了不了解一个人,是无法用时间和关系来判断的。你看,我就比他更了解你。”
“这不算,你一直都很擅长看穿别人,比骸更了解我不奇怪。”
“不一样哦。”迎着皎洁的月光,黑发青年对她勾起一个清浅的微笑,“我去了解不死原小姐和去了解别人,用的是不一样的方式。”
片雾好奇地问:“是什么?”
“到了呢。”太宰治避开她的问题,他笑眯眯地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推着她走进了一栋老旧的办公楼,“等下要麻烦不死原小姐向国木田解释了呢,免得他以为我翘班去和你约会了~”
片雾:“……好哦。”
但当时的状况谁会以为他们去约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