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虽然很想这样说, 但段誉到底还是没打算,真的让戚少商去死。
她仔细询问了对方阵营几人的身份以及背景,又请教了一下宋朝廷的人物格局——她自己虽然也有一些资料, 但由本国人说起来,还是会有不一样的东西。
戚少商知道的不算多, 也不算少,连云寨起家的时候, 有点梁山泊的味道,也一直有官兵想要围剿, 所以对这几位将领,他自然也有些情报。
段誉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对息红泪道,“还是从现在开始准备跑吧。”
坐困孤城,绝非长久之计, 既然注定守不住城, 不如早点将逃跑计划做好。
“对方有攻城高手刘独峰, 同时又有兵法高手顾惜朝,此时正是气势高涨, 城破会是很容易的事情, 无谓的牺牲没有必要,不如一开始就做好逃亡计划。”
城里有六百姑娘, 外面却有一千士兵, 况且对面毕竟有顾惜朝、刘独峰这样的高手, 还有冷呼儿之辈, 城里的高手们,不是病就是残...段誉也不可能一个人打那么多。
“……好。”息红泪犹豫了片刻,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我会遣散她们,安排她们分批离开。”
“不,等等。”段誉连忙叫住她。
逃跑也不是简单的事,这城里有几百人呢,直接放出去,如果最后对方没有抓到戚少商,抓她们泄愤怎么办。
“我有一个计划,”段誉对息红泪道,“请息城主一道参详。”
。。。
段誉腰上挂着逆水寒,背上背着强弓和箭矢,站在毁诺城的城楼上,往四周望去。
在毁诺城之后,有小片被地下暗流滋养的山坡,山坡下有一片麦田,是毁诺城的粮草主要来源,这时节,麦子自然已经颗粒归仓,留下一片秸秆烧掉以后的黑土地,等着来年播种。
碎云渊有如一道天堑,割裂开毁诺城所在的山崖,和对面的戈壁,稀稀落落的胡杨树林,在她来的那天,还是一片金黄灿烂,这几天,因为大军驻扎,砍树当柴,已经所剩无几。
与之交换而来的,是骑着马巡视的卫队,如黑云压城的铁甲寒兵。
城里的人已经偷偷运出去一多半,剩下的要不是发誓要与息红泪同生共死的姐妹,就是一路护送戚少商逃跑到这里的,除此之外,就是听闻息红泪有难,急忙赶来帮忙的赫连春水小侯爷。
而与戚少商同路的,除了连云寨的四寨主穆鸠平,就是江南霹雳门门主雷卷,和他的手下沈边儿。
雷卷正是第一天见到段誉后,率先出去的病弱中年男子,这个脸色苍白得,让段誉怀疑他随时会倒下去的汉子,在这几天里,却始终未曾真的倒下去过。
现在,她就是和这些人成为战友,打人生中的第一场仗,就算一个月前,段誉也绝不会料到。
“狄姑娘,”息红泪的姐妹秦晚晴和雷卷的手下沈边儿,结伴而来,手上的绳子上拴着一个中年汉子,“果然不出姑娘所料,刘独峰真的派人来炸密道出口。”
什么时候起,她们都开始听这个外来的,连真实都不知道的姑娘的号令呢?
大概是对方将详细,周全的撤退计划,摆到他们面前的时候。
在城里,并不缺能下决断的人,但他们却没有一个能将整个事态分析得清楚,将到底该怎么做,计划得明白干脆。
雷卷在听了段誉整个计划过后,只说了一个好,然后就表示自己全然愿意接收狄姑娘的调度。
至于戚少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果有此本事,便不至于被顾惜朝逼迫到如今的地步。
“看来,对方准备好,要攻城了。”段誉脸上带着易容,往桥对面望去。
“没错,我们方才捉住了一个在城中埋炸药的人,”戚少商带着息红泪登上城楼来。
戚少商自然不能走,他必须留到最后,还不时得让对面的人知道,他还在这里,以避免对方狗急跳墙。
“他们都是刘独峰的人?”段誉看着被压在面前的两人问道。
跪在地上的两人,仰起头来看她,均露出费解的表情。
段誉易容成一个老妇,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年轻人的声音,这自然值得奇怪,不过他们心里更奇怪的,大概是这个看上去像是做主的人,到底是谁。
“正是。”被抓住的其中一人道。
“姑娘最好放过我们,”另一人道,“这样大家还有还转的余地。”
“我叫云大。”
“我叫张五。”
“我们爷并不赞同傅相,只想将戚公子请进京去。”
“若是,戚公子有冤,我们爷也会替戚公子平反。”
显然,刘独峰虽然被使唤来了,却似乎并不知道内情。
想来也是,这样丢脸的事,对皇帝来说,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戚少商神情有些意动。
段誉望向对面,那里有一座竹制的轿子,垂着干净的白纱。
这些天,轿中之人,始终没有下过地,被四个人抬着,气势比大佬还要大佬。
据说那人就是宋朝的神捕刘独峰。
一个捕头,这么矜贵傲慢,实在难以让段誉相信,对方是在戚少商等人口中,重情重义,堂堂正正,耿直清高的清官。
毕竟,段誉心里的清贵人物,是花满楼那样的。
哪怕家财万贯,也衣着朴素,行事低调,态度谦和。
不是段誉以貌取人,刘独峰的状态,看上去,真的很像和珅那样贪污腐败的贪官。
“只是戚少商就此束手,”段誉道,“你们却未必能保证他的性命。”
“我们爷一诺千金,”云大道,“说了保戚少商进京,就一定不会再让他少一根头发。”
“如果,他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段誉道,“又怎么会在这里。”
张五一脸悲愤无奈,“是傅中书以老爷的好友相要挟,老爷才不得不来。”
“所以,你看,”段誉摊开手,“你们老爷自身难保,说大话能保戚少商,又怎么能让人相信?”
“轰隆轰隆——”
就在这时,忽然毁诺城响起连声的爆炸,整个城楼被撼动摇晃,城头的人,不由得伸手保持自身的稳定。
城垣不断坍圮,雨石纷飞,城中疾呼声不断响起。
被刘独峰派来炸城的云大,满脸懵逼的张开嘴,“...我还没有...”
“是顾惜朝。”段誉道。
天空炸起一朵白色的烟花。
“这是你们的信号吗?”她低头问云大。
“不是。”
“果然是顾惜朝。”段誉怀疑,顾惜朝有猜测她在城里。
她望向对面,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人群,看到那个青衣广袖的俊美毒士,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
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她又不怕他。
“不要着急,城门没被炸开,我们按照计划来,”段誉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镇定,她顿了一顿才道,“这两个人,从城墙上仍下去。”
这点距离,自然摔不死人,这是为了表明态度,至于之后,若是再遇,自然就是另一回事。
她飞身上了城楼顶,抬手敲响了战鼓。
夹杂内力的鼓声咚咚,如海浪般荡开,传遍城中,震慑四方。
鼓声是信号,召集最后留守的小队,快速集合上城楼,同时也告知城中之人,该快速从密道撤退出去。
“呀呀呀——”穆鸠平一跃上城头,将长矛挥舞,荡开射上墙头的箭矢,豪气大笑道,“让老子大开杀戒,大杀一场——”
“正是,”戚少商拔出剑来,他虽然只剩下一只手,却毫无畏惧之色,当风而立,英雄豪气万丈。
所有远距离攻击的武器,投石车、强弩、硬弓都集中在这里,拼命往下倾泻。
碎云渊底下的化尸水已经被放空,对面的军队开荡过来,用巨木搭起桥梁。
箭矢纷纷如雨,从墙头上,和城墙底下,交互射出。
段誉腰身一拧,一把抓住从身后射来的羽箭,长弓已然在手,回身搭箭,直射出去,在半空中,与另一支箭羽相击,两箭同时折断,跌落下去。
她往射箭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骑在马上的顾惜朝。
连珠箭,这种在普通军士中称为神技的本领,对于武功高手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
段誉一支比一支更快的射出三箭,均被顾惜朝同样以箭击落,最后她直接一齐射出三支箭去,这次却射向顾惜朝坐下白马。
她原本以为顾惜朝会想办法挡住或击落这三支箭,没想到,对方在发现她的意图之后,直接飞身下马,任三支箭插在马身。
白马悲鸣一声翻倒,顾惜朝仍然站在对岸,长袖飘荡,优雅自在。
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仿佛去赴一场曲水流觞的宴会。
“顾公子,”黄金鳞站在顾惜朝旁边,“这城门,可到底还是没开啊,怎么回事?”
他语气客气,却有责备之意。
顾惜朝将手往身后一背,昂然而立冷笑道,“刘大人负责破城,你不如去找他问一问?”
黄金鳞脸色一青,他不敢。
刘独峰虽然官阶品级不如他,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之交好友遍朝堂,不是他能招惹的。
不过黄金鳞不敢问刘独峰,刘独峰却要找他,“黄大人有什么意见,不如亲自带兵去攻城?”
黄金鳞正抬头要说话,就瞧见对面城楼上,一矢穿下,箭上仿佛带了巨力,鲜于仇惊叫一声,直接被钉在地上,顿时生死不知。
站在城楼最高处的少女,身形单薄纤细,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仿佛下一刻就可能被吹起。
然后,她始终未曾被吹起。
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居高临下俯视众生,轻描淡写,挥手之间,便取人性命,让人心生颤栗,想要跪倒求饶。
“那...那是谁?”黄金鳞声音发颤,他的武功同冷呼儿鲜于仇,不过伯仲之间,这一箭若是射向了他,他也未必能躲过去,“难道、难道那是息红泪?”
顾惜朝低头理了理袖子,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问话。
“蠢材,”刘独峰冷哼一声。
但他心中也开始打鼓,他当然认为那不是息红泪,但这样武功的女子,又是什么人呢?
段誉射杀了鲜于仇,身上带的箭也已全部用完,脚下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
她回身再次敲响战鼓。
该退出毁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打一回仗了,虽然阵仗比较小,不过也就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