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儿子真棒

　　这个黑发的刺猬头男孩，的确是里面最出众的存在。

　　在身边都是一群小萝卜头眼中蓄泪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却淡定从容地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反而看着被黑雾笼罩的校舍，一副大人沉思的模样。

　　黑雾。

　　除了他以外，似乎没有人能再看见的诡异黑雾。

　　禅院惠无比清楚，他所在幼稚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止闹鬼那么简单。

　　更何况，谁驱鬼会请一个看上去顶多是个高中生的家伙来啊？！

　　即使年幼，但因为种种不可抗力的原因，禅院惠称得上过分早熟。

　　而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当然，这可不仅仅是在情人节那天，收到两个班小萝莉巧克力之后，不屑地转身离开的那种深沉。

　　然后这位正骄傲想着的小大人就被拎了起来。

　　欸……？！

　　身体忽然悬空，脚下结实的地面换成了轻薄的空气，反射性的不安全感让禅院惠下意识扑腾了两下。

　　但这显然是徒劳。

　　“真的好像——”

　　好像？好像什么？

　　禅院惠艰难地扭过头，然后就看见之前被自己附议的少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抬手揪住了他的后领。

　　她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探究的兴味。

　　想到自己刚刚查看的名册，里面的确有一个醒目的禅院姓氏。

　　“你就是禅院惠？”

　　铃科百合子打量着面前这个黑发碧眸的小男孩，然后在园长和辅助监督惊恐的视线下，十分恶劣地晃了晃。

　　面对着男孩的瞪视，她浑然未觉地笑道：“那么过会的祓除，就由你来辅助吧。”

　　闻言，站在一旁的园长立刻惊呼出声：“等等！铃科小姐！”

　　见那双红眸撇过来，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慌忙笑道：“刚刚不是说好了让我去，禅院君年纪尚小，万一磕着碰着有了危险……”

　　最重要的理由是，这个禅院惠的家长在送他来幼稚园之前，可是拿出了冷兵器恶狠狠地威胁了一番。

　　[要是惠出什么事的话]

　　[杀了你哦。]

　　园长可不敢触动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黑发男人，所以在铃科百合子刚刚那句话出口的时候，险些哭出来。

　　他恳求地看向高专的少女，却只得到一声冷哼：

　　“危险？敢在我面前叫嚣的家伙，”

　　“——全部都会被矢量撕碎。”

　　铃科百合子说完，看向了手里的男孩。

　　“你认识小泉真奈和陵川美绘吧。”

　　禅院惠一愣。

　　小泉和陵川？

　　哦哦，他想起来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同班同学，也同样是这次闹鬼事件中失踪的两人。

　　于是没有犹豫，他道：“认识。”

　　“好，”铃科百合子心情颇好地把男孩放回了地上，然后朝着已经瞠目结舌的辅助监督道：“下帐吧。”

　　辅助监督艰难地看了看她，又看看旁边明显累赘的小萝卜头，吞吞口水：“你真要带上他？”

　　又是质疑。

　　而铃科百合子最讨厌的就是质疑。

　　她不耐烦地皱起眉，这次干脆换上了命令的语气。

　　“你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不然，我也不介意临时换一个更听话的家伙。”

　　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压力排山倒海地袭来，辅助监督当即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后退两步，妥协道：

　　“那么，我要下[帐]了。”

　　铃科百合子转过身，带着禅院惠走向校舍，踏进了黑色的闭口。

　　刚一进去，一股浓烈的、属于负面咒力特有的恶臭迎面扑来。

　　铃科百合子第一时间封闭了自己的嗅觉，而在听到身边男孩无法忍受的咳嗽声后，顺便把他一起拉了进来。

　　“谢谢姐姐！”

　　感受到身边气息的变化，禅院惠惊讶地瞪大眼睛：“好神奇。”

　　明明属于校舍的走廊都是奇怪的、又黑又丑陋的怪物，但他们两个所处的区域却硬是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似乎在她身边，一切罪恶和阴霾都会荡然无存。

　　即使早熟，禅院惠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属于这个年龄，孩童该有的好奇。

　　他刚想开口问，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对了姐姐，你刚刚说的好像，到底是什么好像啊？”

　　他还记得这个大姐姐在第一眼看向她的时候，就露出了颇为熟稔的表情。

　　但是在他的记忆里面，并没有同这个姐姐见过面的经历啊。

　　所以，这到底是……？

　　“这个啊？”铃科百合子双手插兜，如同闲庭漫步般走在危险四伏的咒灵走廊里，随意道：“是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非常像。”

　　“欸？”禅院惠眨了眨眼：“是谁呢？”

　　难道除了家里的那个笨蛋老爸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长着这张脸吗？

　　“那个人叫，”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

　　没有想到真的是自家老爸的禅院惠，多少有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

　　在惊悚期间，他忍不住往后跳开几步，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大姐姐。

　　而铃科百合子干脆停了下来，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挑挑眉。

　　说句实话，她也有点想看看，这个小孩子到底会怎么说。

　　结果禅院惠憋了半晌，最后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所以你就是我老爸，最近新找的女人吗？”

　　禅院惠瞳孔地震。

　　完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刚才是不是叫错了。

　　原来不是姐姐，

　　——而是妈咪吗？！

　　·

　　交完任务正在外面瞎逛的禅院甚尔，忽然停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没等他仔细回想，裤兜里放着手机的地方却突然传来几声震动。

　　他停下动作，伸手拿出来，贴在耳边。

　　“喂？”

　　在听到惠的幼稚园的园长欲哭无泪地求救之后，他忍不住眯起眼睛，轻啧了一声，

　　“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

　　听到禅院惠的话，铃科百合子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危险的笑。

　　“最近？”

　　“新找？”

　　她的眼中划过冷意。

　　“禅院甚尔那家伙，还有很多个女人吗？”

　　“也不是啦，”禅院惠矢口否认，他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忍不住心虚地给自家老爸洗白。

　　“之前是这样，但最近他已经安分很多了。”

　　虽然这么一说，反倒有着更加火上浇油的意味。

　　不过禅院惠心里清楚，刚刚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自打知道对方遇到一个小富婆之后，他也算是很久没看到禅院甚尔露出不屑的、了无生趣的笑了。

　　每晚都会准时回家。

　　晚上会亲自下厨。

　　睡前还会有一个表达爱意的摸头。

　　禅院甚尔，在肉眼可见下，

　　变得温和了。

　　不过解释的话还没有出口，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个高大的，丑陋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咒灵，有些佝偻的身躯几乎顶到了天花板，一双没有瞳仁的黑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个活物。

　　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怖的东西，禅院惠面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忍不住惊呼出声：“是小泉同学和陵川同学！”

　　在那个怪物的身上，两个幼童被一只触手禁锢，身体半陷入了进去，由于视角的关系，只能看到她们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

　　是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把面前的家伙撕碎就会有答案了吧。

　　铃科百合子抬手凝成风卷，避开两个孩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但预想之中咒灵哀嚎倒地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它躲开了。

　　就像是突然之间被上了增速的buff，又像是游戏中从1级到99级的蜕变。

　　——或者说它刚刚表现出来的懒散和萎靡，都只是因为，它在酝酿，或者说是在消化远高于自己的能量。

　　咒灵的黑影越窜越高，几乎把整个走廊完全包围，而铃科百合子敏锐地察觉到，对面原本属于2级咒灵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猛然窜上了特级。

　　有趣。

　　但是，

　　也只不过是特级而已。

　　铃科百合子勾起唇角，正要出手，而这时，禅院惠却轻轻拉住了铃科百合子的衣角。

　　这个小男孩显然处于恐惧之中，但眼中却闪过同他父亲一样坚定的执拗。

　　“姐姐，”

　　“救救她们。”

　　铃科百合子低头看去，正好撞进他全然信任的眼底。

　　碧色的、清澈到只有她的身影的双眸。

　　她轻笑一声：

　　“当然，”

　　这个时候，那边特级的咒灵已然窜到了两人的面前，肉眼可见的恐怖能量聚集在嘴边，它得意地，兴奋地张开了嘴。

　　——啪

　　在禅院惠的视角里，红眸的少女只是稍稍抬了抬手，袭来的利爪和能量就被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然后下一秒，清脆的碎裂声由小及大，蜘蛛网似的裂纹从触碰的一点逐渐扩开。

　　少女大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

　　“前面可是单行道，”

　　“但敢向前，想要伤到这个小鬼的话，”

　　她瞳孔微缩，嘴角兴奋地咧到最大。

　　“——就给我去死吧，蛆虫！”

　　在直面学院第一、咒高第一的战意后，咒灵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彻底地溃散在了空气里。

　　两个女童被铃科百合子及时地接下，她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都只是昏迷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似乎一切顺利。

　　而界外，姗姗来迟的禅院甚尔终于站在了[帐]的旁边，没有犹豫地，直接抬步直接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在校舍内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由于特级咒灵消散而跌落在地的一截断指，躺在地上，猛然爆发出了红黑的不详光芒。

　　嗅到熟悉气息的灵魂残片，那个千年之前被誉为诅咒之王的男人，

　　——再一次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