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辛西娅被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搞蒙了。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等等……你……你没事？”

　　说罢，看了看他一身狼狈的模样，又怔然摇头道：“不,不是。”

　　布鲁斯目光复杂地望着她，蓝眼睛里是被刻意压制后的汹涌情绪——忍耐、痛苦、思念、喜悦……

　　还有,回避问题时的躲闪。

　　辛西娅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你是故意让自己发病的,对吗？”她轻声问。

　　布鲁斯扣住她双手的力道加大了一点。

　　“辛西娅，我……”他有些急迫地低声说,“我只是……我只是太……”

　　“不,布鲁斯。”

　　辛西娅微微扭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怪你。没关系的,我能明白你的想法。”她说，挣了挣手腕,“只是……先放开我。”

　　她一时思绪烦乱,竟连自己穿越物体的能力都忘了。

　　雪似的皓腕微微使力，便从那只发烫的手掌里挣脱出来。

　　布鲁斯呼吸一窒。

　　他的手下意识往前捞了一下,没有碰着,便克制地缩回去，慢慢握紧了。

　　闭了闭眼，试图看起来不那么脆弱。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又冷又硬的声音：“你不该这么做。”

　　辛西娅：“……什么？”

　　“你不该……”他停顿了一下,“你不该现在就将这件事宣之于众，更不该让斯塔克操持。”

　　辛西娅飘浮在他面前,眉头微微蹙起,看着他，但没有说话。

　　布鲁斯抿了抿苍白的嘴角，加了一句：“这很危险。”

　　辛西娅泛着银光的眸子定定望着他，轻声问：“那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宣布呢？又该找谁？

　　“警察？fbi？哥谭日报？……或者神盾局？美国队长？超人？”她一一列举。

　　布鲁斯的眉毛越皱越紧。

　　“不,这些……这些全都不行。”他又露出了那种固执而拧巴的表情，“你该慢下来，定下计划，不只是一个，还需要备用的。如果人们不理解你所说的理由，如果现场发生暴动，那时候——”

　　“布鲁斯。”

　　辛西娅在他越说越急的时候打断了他。

　　“第一，我已经用我的能力为这场新闻发布会奠定好所有的基础，就算人们质疑，也绝不可能查到任何一点差错——他们只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第二……”

　　她叹了口气。

　　“托尼和我之所以突然在这个时间公布我没有死的消息，完全是因为你。”

　　她探究地望向他：“我猜……这你也是知道的吧？”

　　布鲁斯抿起唇，别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是，辛西娅分明看到，他左肩的小人心虚地捂住眼睛，团了起来。

　　和大个的那个别扭的样子相比，有点好笑。

　　于是，她没忍住，又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闷笑了一声。

　　布鲁斯：“……？”

　　布鲁斯困惑又生气地蝙蝠瞪：“笑什么？”

　　小人在他肩上超凶地炸毛。

　　辛西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布鲁斯：“……”

　　辛西娅笑得厉害，仿佛要把心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似的，笑到泛起了泪花。

　　“噢我真想不到……”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真想不到，我重生以后，和你第一次见面说的话就是这样的……天哪，这也太……”

　　她又开始笑，终于摆脱了灵体带来的不真实感，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活起来。

　　布鲁斯的气便消了，静静望着她，专注而认真，蓝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

　　辛西娅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半晌，轻叹一声。

　　抬起手，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放松一些吧。”她说，“不要老是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这不健康。而且，你都差点直接告诉我该来找你办这件事了。”

　　布鲁斯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应当。

　　“斯塔克并不靠谱。”他说。

　　“他比人们想得靠谱。”辛西娅耸肩。

　　“他有很多敌人。”

　　“也有很多伙伴。说真的，为什么你不能找一些伙伴？”

　　“……”布鲁斯忍不住反驳，“那不是伙伴，只能算同事。”

　　顿了顿，又轻得不能再轻地说：“而且我有在找。”

　　辛西娅：“？”

　　辛西娅：“什么？”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自从纽约大战之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有关外星人和超能力者的事情。我找到了不少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有好有坏。

　　“的确，如果纽约之战重现，仅靠一人之力是无法与敌人抗衡的，地球需要特殊的军队。但光把砝码压在一个联盟上是极不理智的做法，我不能眼看一个超级联盟——里面的每个人都有本事毁灭全人类——因为内部的垄断专权和外部的盲目崇拜而走向腐坏，所以，是时候组建一个新的联盟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辛西娅。

　　“如果加上你之前在我梦里推荐的那位（辛西娅咳嗽一声），那么，联盟最重要的一个职位也定下了人选，雏形便差不多可以算形成了。”

　　“等一等，”辛西娅说，“‘最重要的职位’？你是说联盟主席？……你要推荐超人做联盟主席？”

　　“他的形象很适合。而且，不得不说，思想也很适合。”布鲁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经过观察，我发现他说的那些听起来‘光明正大’的话，居然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辛西娅哑然失笑。

　　“他的确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她说，又好奇道，“不过，你又把自己放在哪个职位里呢？”

　　蝙蝠式阴沉沉的嗓音：“我不会参加过多的集体活动。最多只会当个挂名的顾问，提供一些方法和计划。”

　　辛西娅高高挑起眉毛。

　　控制欲像他这么强烈，会放养自己一手组建的联盟吗？尤其是‘里面的每个人都有本事毁灭全人类’？

　　她意味深长地说：“好吧，让我们拭目以待。”

　　布鲁斯看上去并不知道她脑子里的想法，眨了眨眼，突然道：“你是复仇者联盟的心理医生。”

　　辛西娅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道。

　　“不，没什么。”布鲁斯说，“联盟还未成立，现在考虑的一切都是不实际的。”

　　辛西娅半信半疑地放松了一下。

　　布鲁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和超人许多想法都不同，如果不出意外，为了避免联盟内部产生矛盾，我之后不会参与到集体活动中去，也不会有所谓的‘伙伴’。”

　　辛西娅：“……”

　　“无论你怎么说，”辛西娅艰难地拒绝，“我都不会加入的，谢谢。”

　　“即使只是挂名的后勤医护人员？”

　　“即使只是挂名的后勤医护人员。”

　　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刚开始时那种难耐的气氛仿佛又回升了一点。

　　二人一站（飘）一坐，面前就是柔软而奢靡的四柱床，看上去很好躺的样子。

　　而且，辛西娅知道它真的很好躺。

　　她被这种感觉弄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飘得离窗近一些：“我……我得走……”

　　“辛西娅。”

　　布鲁斯望着她，低声唤道。

　　辛西娅条件反射般地停下了，转回头。

　　布鲁斯从床上缓缓站起身，修长又匀称的身躯陡然拔高，在床铺上投下深色的阴影。

　　他往前迈了小半步，迟疑地停住，抿了抿唇，艰涩地沉声道：“……阿尔弗雷德很想你。”

　　辛西娅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布鲁斯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眼神死死盯着地毯的一角，仿佛上面就要开出花来。

　　“他学会了你最爱吃的甜点，一直都很想做给你吃。”他的语气平板无波，甚至到了机械的地步，“你所有的奖杯、奖牌和奖状都在纪念馆里，我会让他们把那些都还给你。纪念馆本身也是你的，如果你想做什么改动，只需要——”

　　“——谢谢你。”辛西娅打断了他，“这些人情和财力，我会找机会偿还给你的。当然，也帮我谢谢阿弗，我也很想念他的手艺。如果下次凑巧，我会再来拜访……

　　“……以朋友的身份。”她说。

　　布鲁斯的表情凝固了大概有那么两秒。

　　随即，他就垂下头，把那条迈出的右腿收了回来。

　　“……好。”

　　他低喃道，退回沉沉的黑暗之中。

　　辛西娅望着他，摇摇头，轻叹一声。

　　“布鲁斯，我并没有怪你。”她说，缓缓靠近他，“我也没有怨你。所以，你不需要对自己做这些，更不需要弥补我。我只是……”

　　她顿了一下，低了低眼帘：“我只是觉得……那些都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布鲁斯点头，轻声说：“你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但，布鲁斯……”

　　“不。”他转过身，窗外的月光勾勒出脊背蜿蜒的线条，却丝毫无法照亮他藏在暗处的脸庞。

　　“这很好。去开始新的人生。不要试图为之前的那个偿还什么，因为你并没有错。”

　　他说着，慢慢低下头，握紧双拳。

　　“……都是我的错。”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蝙蝠侠。

　　辛西娅望着他孤寂的背影，怔然半晌，蹙起眉：“这不……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你当时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换做我——”

　　布鲁斯猛然锤了一下旁边的墙壁，发出“呯”的一声。

　　“——根本就、不该有那个选择！”

　　辛西娅吓了一跳，倏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转回头，钴蓝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痛色。

　　“我本该阻止它，很早之前就该阻止了！”布鲁斯几乎是咬着牙说，“我本可以听你的话，我本可以一直守在你身边，我甚至早就应该把小丑抓起来——早在他作恶之前！

　　“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到。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不不不——”辛西娅终于反映过来，混乱地摇着头，“你不能用现在这个知道结论的自己去批判当时一无所知的自己，没人能够提前知道结果，人都是有局限的。”

　　“可我不能有局限，我是蝙蝠侠，我本该——”

　　沉浸在情绪中的辛西娅，以及看上去较为理智的蝙蝠侠，都没有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动静。

　　于是，当阿尔弗雷德推开卧室门时，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辛西娅甚至直接往上窜了半米。

　　阿尔弗雷德看了看被打断谈话的布鲁斯，又抬头去望空中半透明状、掉着银粉的辛西娅：“……”